她一边走了进去，一边轻声问：“有人吗？”
无人应答。
她还是来到了关存风平时待着的录音室，敲门进去。
关存风没有回头：“来了，正好帮我听一下这首曲子。”
柯巧心刚想说她可能给不出太建设性的意见，前奏就响了起来，她也不忍心打断关存风的播放。
等到这首歌播完，关存风回头看到她：“你来了，我还以为是韩伟。”
“韩老师也在吗？我看外面门口还挂了关门的牌子。”
“今天没有预约的客人，他就会挂那个牌子，”关存风说，“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柯巧心歪了歪头，她也只能凭感觉说个大概：“我就觉得挺好听的，似乎跟你之前的风格不太一样，这个曲风有点像老歌，好像有种音质不是特别清晰，就有点复古的感觉。”
“对，下一张的专辑就是主打的复古曲风，目前有一首古风类的，一首这个。”
柯巧心点头，她对音乐专辑的策划也是一窍不通。
不过这样她也算是关存风专辑的第一批听众：“你词作找好了吗？之后填完词能再发给我听吗？”
“到时候发你。”
柯巧心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她刚才说的跟关存风之前风格不同的原因是因为她是他的粉丝。
韩伟敲门进来，看到柯巧心也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你这儿有人，那有事就明天再说，我先走了，记得帮我锁门。”
关存风看了下时间：“我们也差不多要走了，你不是去地铁站送你过去。”
“求之不得，”韩伟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柯巧心，“我不会打扰你们两。”
柯巧心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们还有点时间，而且现在路上也不堵。”
三人下到地下停车库，柯巧心原想先坐后排，等韩伟走了再挪到前面，韩伟却直接让柯巧心坐到了前排：“没事，反正我要走的，我就后面坐一会会儿。”
关存风上车之后，就问韩伟：“收歌收得怎么样了？”
“质量参差不齐，有些有名的也就这样，这么多年也都在那个圈子里没跳出来过，有几个新人做的曲子还不错，你明天可以听听。”
“那我明天来听。”
关存风和韩伟在聊天的时候，柯巧心有些不安地扣着包的肩带，她虽然知道些凤毛麟角，却也不敢开口，生怕说错。
关存风似乎意识到了柯巧心的不自在：“抱歉，我们是不是说得很无聊。”
“嗯，不是，是一个我不知道崭新的世界。”
韩伟听到这些，就换了个话题，讲起了最近某个歌手的八卦，说私下里在跟另外一个制作人谈恋爱。
关存风似乎对八卦不感兴趣，一直沉默，柯巧心对韩伟口中的两个人也很陌生，也只能回应着“这样吗”，“是吗”和一些似是而非的语气词。
好在也没给他们韩伟太多讲单口相声的时间，关存风在地铁口附近找了个地方将他放了下来。
韩伟走了之后，车厢里的气氛一时也凝滞了。
柯巧心摸着肩带，琢磨着她要不要鼓起勇气把是粉丝的这件事告诉她，正好也没有人会前来打扰。
“那个……”柯巧心做足了心里准备，甚至脑补了关存风当场将她赶下车的可能，“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柯巧心还没来得及组织接下来的措辞，一阵清脆的铃声在车厢中响起。
她急急忙忙地从包里翻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串她眼熟的号码。
接通电话，是昨天的那个悦耳的男声：“柯小姐您好，我这里是Fleur餐厅，我想跟您再确认一下您今天的预订，您会在时间之内准时到达的是吗？”
“对，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到。”
“好的，那我们这边就先帮您提前做好准备，”对面说道，“另外您驱车前来的话，我们也提供代课泊车的业务，您停在店门口，把钥匙交给我就行。”
“好的，谢谢，待会儿见。”
对方仿佛设定好的机器人一般，重复着与昨天一样的结束话语：“Fleur餐厅恭候您的光临。”
柯巧心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没有其他消息，就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她捋了捋碎发说：“餐厅打电话来确认的。”
“刚才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在这通电话来之前，柯巧心就像一个被人捏住了充气口的蓄满气的气球，刚才那通电话就像是有人松开了充气口，她鼓足的那些勇气都消散到了空气之中。
“电话一打，我一下子就忘了，我刚才要说的是什么，”柯巧心故意地用手掌摁了摁太阳穴，“我这记性真的是……”
关存风也不希望柯巧心因为这件小事太过内疚：“没关系，是常有的事。”
柯巧心有些尴尬地想要错开话题：“我们不如听会儿歌吧，说不定过会儿我就想起来了。”
她伸手想要去开收音机的按钮，关存风也同时想要去开，关存风的手盖在了她的手上，她飞快地摁下了按钮，收回了手，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她的手指缺不自觉地互相捻了捻，那一瞬间的接触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在她的手上。
电台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从悲伤情歌到欢乐舞曲，从主持人喋喋不休的话语到令人厌烦的广告。
车子停在了导航所指向的店铺门口。
这家店铺还真如网上的介绍一样，店面看起来就两人宽，进门也只能一次一人通过。
柯巧心和关存风格一起下了车，进了店铺，进到店铺直接是一段楼梯，两边的墙上都放着灯台，看上去像是仿制古堡里照亮楼梯的照明物。
上到二楼，他们才看见侍应生：“您好，是柯小姐吗？欢迎您来到Fleur餐厅，请二位这边入座。”
一听声音，柯巧心就知道这人就是前两天跟他通话的人。
侍应生领着他们来到桌边：“我现在去为二位停车，请两位稍等片刻，主厨正在后厨，稍后会出来接待二位。”
侍应生退场，柯巧心才感慨她没选错店，侍应生在看到他们出现的时候，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想来应该也不是会爆料的人。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家店各处都放了许多假花，颜色艳丽多彩，却并不让人厌恶，反倒是有种特殊的绮丽感。
墙上挂的画似乎也不是外面主流的印象派和抽象派的名作，画也是线条凌乱无序，却又能让人清楚地看出画的内容是花。
整个餐厅也只有他们一张方桌，看起来是根据每天的人数来拜访桌子，桌子上只燃着一个蜡烛香氛。
柯巧心见关存风似乎也在思考什么，她才留意到从他们进来开始，就一直存在的背景轻音乐，也不是一直让人耳熟于心的古典乐。
她对关存风说：“我看了这家店的评价说是这里的主厨还挺特别的，说是背景音乐的选择也很特别。”
“这应该也不是主厨的选曲，”关存风又听了一首的开头才说，“他应该是选了现在某位国际有名的作曲家给朋友餐厅选的曲单。”
这又涉及到了柯巧心的盲区，她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不过，这些曲子听在她耳朵里，从觉得不能成为曲子，更像是一些音符从五线谱上脱落了下来，随意拼凑成的曲子。
这种乐曲，似乎有些超出了她理解的范畴。
“这位先生耳朵很好，”一个陌生的男声从某处响起，“如你所说，我确实是把曲单照搬了过来，我这人也确实是没什么音乐素养。”
听到这个声音，柯巧心却皱了皱眉头，按理来说，她应该没见过这人，却又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主厨从后厨走了出来，看到了对面的两人。
一见到关存风，那人就说了一句：“什么吗，怎么是明星啊，早知道就不接这单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正好好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柯巧心知道这里的主厨挑剔，心里早有准备，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唐方？”
“柯巧心？”唐方不确定地回了一句，又走近看了看面前的人，“还真是你啊。”
柯巧心也十分出乎意料，她根本没有将面前穿着厨师服的这人和当年一直坐在她后排拽她辫子的初中同学联系在一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主厨……”
柯巧心对唐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六年级那一年，刚升上初中那一年，坐在后排的唐方不是爱拽她辫子，就是爱路过的时候，拍拍她的脑袋。
后来，就传出了唐方出国的消息，为此她还开心了好一阵子，终于没人再来烦她了。
“你的话，可就不算明星了，”唐方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也别放在心上，我平时不接明星的单主要是担心粉丝来打卡什么的，不然忙都忙不过来。先不说这个，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今天的食材。”
国外新鲜空运来的龙虾，某处深海产的鳕鱼和其他一些食材，柯巧心基本上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对这些也没有太多的研究。
她一时也分不清是想跟关存风坦白她粉丝身份的事情更让人震惊，还是遇到了初中同学是难搞的主厨更让人震惊唐方介绍完食材就进了厨房，让他们稍等片刻。
唐方一消失不见，柯巧心就轻声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你们很熟吗？”
“六年级之后没见过，不过对他印象还挺深的，做我后面的位置，老问我抄作业什么的，每次往后面传东西也不会好好拿，”柯巧心有些嫌弃地说，“那个时候还挺讨厌的。”
她见关存风没有说话：“啊，这些事情有些无聊，明明请你吃饭却开始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你可以多说点，我不介意。”
关存风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他又看了眼后厨的入口。
没多久，侍应生回来之后，唐方就暂时没有从后厨里出来过，在厨房里尽职尽责地完成他身为主厨的使命。
期间，她和关存风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专注着眼前的美食。
她一度想要挑起话头，表明她粉丝的身份，还是将话语连同食物一起又咽了回去。
吃完最后一道甜品，柯巧心也不得不感叹，不见的那么多年里唐方确实比他印象中变了许多。
都能做出这么让人交口称赞的料理。
她边感叹着，边离席去了洗手间。
她刚离开座位，唐方就从后厨走了出来，看到柯巧心不在座位上，就跟关存风打了个招呼：“你们觉得这顿饭怎么样？”
“很好，谢谢。”
若是柯巧心在，就会发现关存风又变成之前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虽然有点冒昧，你们一起来吃饭，你们是什么关系？”
关存风说：“是什么关系，跟你也没太多关系，你跟巧心这么长时间没见，她的私事你应该不方便打听。”
唐方又岂能听不出关存风话语里隐隐含有的敌意：“你知道Fleur在法语里是花的意思吗？看到墙角那一束花了吗？只有那束是真花，你应该认出来了吧。”
关存风从一进门就从无数的花中，看到了那一小束巧克力泡泡。
“你知道她今天会来？”
“不知道，”唐方还盯着那束巧克力泡泡，“不过姓柯的人也不多，我期待那么一点奇迹发生。”
柯巧心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唐方和关存风似乎正在说什么，她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
关存风没作声，唐方说：“我可是在吹嘘我是怎么年纪轻轻就当到了某一类的负责人的，然后因为思念祖国才回到这里开餐厅的。”
柯巧心笑了笑，跟唐方寒暄了几句他在法国的生活，她心里又挂念着关存风会觉得无聊，就挑了个恰当的时机表示结账。
唐方亲自给她结了账，表示给了她一个优惠价，希望她下次再来光顾。
柯巧心欣然应下，她和关存风刚要下楼梯时，唐方叫住了她：“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等有稀有食材的时候，我叫你过来试吃。”
唐方盛情难却，柯巧心也只好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关存风在一旁没有说话。
关存风从侍应生的手中接过车钥匙，替柯巧心开了车门。
柯巧心上了车，降下了车窗，冲着将他们送到楼下的唐方招了招手，直到车子将唐方的身影甩在身后，她才升起了车窗。
她拿着手机，去翻了翻刚才加上的唐方的朋友圈，一点开全是各种各样的美食。
每天更新都是三篇，所有的文案都是早餐、午餐、晚餐。
真的是一个热爱美食且在好好吃饭的人。
跟她这种偶尔需要保持身材，偶尔需要顿顿吃素的人的食单也是天差地别。
她关了手机不由感叹：“这么久不见的大家都变成了格外优秀的人，也都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啊。”
她说完她才想起，她还坐在关存风的车上，她的状态未免有些过于放松了。
她拉了拉外套，悄悄地坐正了些。
她的动静似乎引起了关存风的注意，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就又注视着前方的路况，问道：“那你呢？你现在做的事情是你想做的吗？”
“演员也算是我想做的事情，”柯巧心点头肯定，她又默默地将目光放到了关存风被街边的路灯照的明暗不定的侧脸上，“不过我更想做的事也在一点点做到了。”
她现在好像离他又近了一些。
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墙壁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缝。
“想起来了吗？”
柯巧心正在发呆时，突然听到关存风这句话：“什么？”
“想跟我说的话。”
柯巧心刚才那点喜悦荡然无存，她慌乱地扭开了眼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越想就越想不起来。”
关存风随便说了句他们下次见面应该是新年期间的综艺录制，岔开了这个话题。
他将柯巧心送到了楼下，她下了车：“谢谢你今天送我回家。”
“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
两个人说的话重合在了一起，彼此都不由得笑了。
“回去好好休息，”关存风笑着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