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特别的日子——卿枳
时间:2022-01-08 11:56:07

可是,尽管那样我还是不可避免的与他相遇了,那是自那次分别后,我第一次如此近的靠近他,我很怂的趁他还没有发现我,躲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这样老土的爱情故事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曾经鄙夷的看着网络上那些失恋的人落魄、失落的我,却在此时像个悲情的女二一样,偷偷看向他和他身边的姑娘,那姑娘已经不是朋友圈里官宣的那个了。
他们在小区门口亲吻后便分开了。亲吻,短暂的亲吻,那是我曾经渴望过的东西。可他却做的毫无美感。
为什么呢,曾经站在我面前的杨志硕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好矫情呀,可是我就是很想哭,很想告诉全世界,我有多难过……
那之后,我每天都要出去逛一圈,渴望又不希望再见到他,可是那之后,他又像那些年一样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紧接着,家里办了丧事,就在大家热热闹闹开始准备过新年的时候——爷爷去世了。
我坐在炕上,看着亲戚们大笑着谈论着最近的状况,再看向窗外刚刚搭起的棚子。
此时父亲就坐在里面守着已经被装入棺材里的爷爷。我看看屋内看看屋外,两边好像在办两件事情,屋外是丧事,屋内是喜事。
我便像其他小孩那样蹲在角落里抱着手机沉默不语。可我依旧心不在焉,感觉所有的管道被堵住一样,有些透不过气。
我将手机放在一旁,走到院子里,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爷爷的棺材。
明明刚放假的时候还好好的……
 
第29章 没有机会再重新来过
 
爷爷的故事,我听母亲讲起过,大致就是爷爷年轻的时候负了债,丢下孩子老婆,一个人跑去了外地。偶尔会寄钱回来,但人始终没回来。
原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结果老年时在外地被人把钱骗了个精光,实在呆不下去了,又回来了。
回来以后,奶奶不愿和他说话,孩子们也不愿和他亲近,他就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吃喝拉撒都得在那个家。
这事传到我耳朵里不痛不痒,我全当听故事一样,也说不出生气,也说不上可怜。但印象中,爷爷对我们这一辈孩子不错,孩子们也愿意同他说话玩耍。知道了他年轻时的故事,我便觉得这好,有了原因。
隔代的孩子不怨恨他,他要是施展他的善意,孩子们便能和他亲近起来。
起夜,想要上厕所,摸索着黑暗的边缘慢慢爬下了炕头,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从衣架上取下我那肥大的羽绒服,在寂静的夜里却“嚓嚓”的响了起来。我随便一裹,迅速打开了门,走出去,又关上。
冷风从我脖子钻入,我打了个冷战,棚子里外的灯光晃向我来,赶跑了留存的睡意,看着亮堂堂的棚子,我低下头匆匆走过,却还是能在余光中看到那桩棺材。
我是害怕的,尽管那里面躺着的是我曾经说话,笑过的人。
往回走的时候,再次经过棚子,才意识到,椅子上并没有父亲坐在那里。
我抬起头,才发现平日放杂物的房里亮着灯。
我走过去,看向屋内,父亲与奶奶坐在没有放杂物的炕上一角,背靠着窗户。我没去打扰,刚要转身离开。却听父亲说:“爸,不是病死的吧。”
奶奶惊叹道:“你怎么知道?”
我缓缓蹲下去,在窗边偷听着这个秘密。
“爸枕头下那瓶安眠药,空了。”
屋内突然安静了,紧接着我便听到了奶奶的呜咽声,她断断续续的地说:“明明…是他的不对,明明…是不值得…原谅的做法,这辈子都不该…原谅的,可他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走了,妈这个心…还是不好受呀,憋屈呀,我好憋屈。你知道…你爸吞药的那个傍晚说了什么?”
我蹲在窗外,听着奶奶的话,缓缓看向了那明晃晃的帐篷,渐渐红了眼眶。那一刻,我好像就坐在了爷爷的旁边看着他……
爷爷就那么坐在炕头的一端,看着窗外,突然回头问奶奶:“孙子孙女多少岁了?”
奶奶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大的已经二十了,小的还不过一岁呢。”
他回头看向窗外,不一会儿又转过来问:“外孙,外孙女呢?”
奶奶放下手中的活,立在那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糊涂了?不是就比岁岁他们小四岁吗?”
爷爷松松垮垮向后依去,扭过来看着窗外落下去的夕阳:“挺好,挺好,都长这么大了,现在可真快呀,从前明明那么慢。”
奶奶没在作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爷爷就坐在那里坐到了晚上,再也没说过话,第二天,奶奶就再也没有摇醒爷爷。
爷爷枕头旁边还有用很丑的字在纸上写得那句话:告诉他们我安安静静的去了,让我走的有尊严点儿。
视线模糊着,听着屋内奶奶哭着还继续说到:“那时候,要是多回他…一句话多好呀,最后一句话还是没好气的说…说他糊涂了。”我抹去眼泪缓缓站起身来,躺会被窝却迟迟没有睡意。
我翻了个身,从最后一次见到爷爷回忆起,那是上个月庙会的灯刚刚建好的时候,不少人听闻消息要看第一次灯展,于是要坐着公交去庙会的人可真不少。
奶奶家的人约起来要一起去看,我们站在公交车站,与人群挤挤挨挨。公交下到这个站牌前,车上已经是黑压压一片。每来一辆车,只能有少部分人才能挤上去。
没办法,亲戚们只能分开走。
父母带上奶奶上了车,车站便只剩我和爷爷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一辆车来,我带着爷爷又挤不上去,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辆。好不容易挤上去了,我身子灵敏娇小,站在了车内。爷爷只能尴尬的挤在车门口。
车门关不上了,门口便有人对着爷爷喊:“您下去吧。”
爷爷尴尬的往里挤挤,但还是关不上,里面的人也不愿意再挪动,司机便急躁的大喊:“您快下吧,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跟着挤来挤去,挤坏了我们可不负责啊。”
车上的人也开始嘟囔的让爷爷下去,爷爷要脸面呀,便下去了。我刚要钻出去,车门关上了,缓缓的发动了。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向窗外的爷爷,他仍然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无助的垂着手看着车子远去。
他好像红了眼眶,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拐个弯便看不到了。
现如今,躺在床上,爷爷那眼里孤独和无奈的眼睛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和爷爷说的话,不如男孩子们与他说得多。
不知怎的,却想起了为数不多的对话里的那段对话。
他说,他这辈子,就是抱着,没关系大不了重新来过的念头,做了一件件事。好的,坏的,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是,有一天回顾这一生,觉得很糟糕,本来想重新来过,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再也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了。
他吧唧吧唧嘴,露出了那违心的笑容说:“这辈子过的太糟糕了,没有机会重新来过,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我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为了不吵醒他人睡觉,我只能咬着被子,闷声哭着。
我什么都没有做,在那无数个他坐在院中看着夕阳落下的时候,在无数过他被抛下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无数个他失眠只能靠着药物睡去的夜晚,在无数个普通的日子里。
我明明能够深刻的感受到爷爷那种孤独感,因为自己懂那种孤独感,所以我以为自己是最懂爷爷的。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懂,明明知道那种孤独能将人撕得粉碎,在那段日子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最终没能避免这样的结果。
他离开的最后一刻,内心一定时如同噬咬一般的折磨!
悲伤,很悲伤,那让我感到很悲伤……
第二天,哭丧,姑姑们出主意:“哭一哭,没感情,也得有点样子。”
我红着眼睛,跪在最后面,那一瞬间却有些哭不出来。
忽然,一岁的弟弟再婶婶怀中大声哭了出来,婶婶不好意思,站起来哄。
我抬眼看向弟弟,十多人的葬礼上,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哭的最大声。我的眼睛又涩了起来,低下头,却不敢大声哭着,呜呜咽咽的,生怕别人听到。
家里办了丧事,这年也过不得了。
外面鼓乐喧天,我坐在卧室的床上看着烟花绽放,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杨志硕满眼笑着看着我,烟花的暖光如此时一般,心跳蹦蹦作响,好像天上的烟花再艳丽都不如那时手中仙女棒迸射的、跳跃的光好看。
手边的座机忽然就响了起来,我猛地从回忆中惊醒,心跳咚咚的跳着,是谁呢?
我希望是他喝醉了酒,打给了我。
“喂?”
“李芷岁。”
原来是李月迢。
我有些失落,又瞧不起那种不现实的想法,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
“高中那年在你家,没能看到烟花,现在我想去看。”
看来那时候遗憾的不止有我。
“好啊,来吧,我还在校门口接你。”
“我已经在你们家楼下了。”
“什么?”我站了起来,“你在下面等我,我下去给你开门。”
李月迢的衣服依旧是在学校穿的那件,她在门外开心的招了招手然后进来。
脸颊红扑扑的,哈着冷气说:“有点冷呢。”
我带她上了楼,回了家,递给她一双拖鞋。李月迢简单的和我父母打了招呼,然后就随着我进了卧室。
“你不怕我不在家?”
“你不在家,我就在下面等你。”她不轻松的脱下外套,然后说,“大不了再回去。”
“真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做事情呢。”
这时母亲走进来,递过一盘水果对李月迢说:“吃水果,就当自己家一样,好多年没来了呢。”
李月迢接过水果,连忙道谢:“谢谢阿姨。”
“没事,你们玩。”
李月迢将盘子放在桌上,我对她叫:“给我一根香蕉。”
她便折了一根香蕉给我,然后自己抱着一个苹果坐在我的身旁。
外面偶尔烟花炸开,李月迢便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直到它隐隐消散,然后总是忍不住的感叹:“哇,真漂亮。”
我看着外面的烟花,已然觉得没劲了,看着李月迢眼里闪着光,笑了出来:“孩子呀,完全还没长大得孩子呢。”
“怎么了嘛,我感到好满足呀现在。”她难得的撒起娇来。
我转过头,距离上一次因为烟花兴奋还是因为杨志硕,这种纯粹的幸福,我为什么就是感觉不到呢?
“不过,你家今天不如那年热闹呢。”
我扭过头去看向李月迢:“哦……最近爷爷去世了,家里刚办了丧事,按照习俗,家里不能过节的。”
“你爷爷去世了?”
“嗯。”
“和爷爷亲近吗?”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总是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
她拍拍我的背:“都会过去的。”
“他是自杀的。”
“……”
“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被我不小心听到了。”
“……”
“我和我爷爷并不亲近的,可是我,”其实我没有想哭,可是话从嘴边出,心里便有一种酸涩感,“可是我觉得好内疚,你知道吗,我懂得,我都懂的,爷爷一直以来,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孤独,内疚,我懂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连多说几句话,都没有。”
“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吧。”她顿了顿,“要不然是别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要不然就是他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
我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她便又说:“如果是别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怎样做,都弥补不了伤害他的人对他的伤害。如果,他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你无法代替别人原谅他,别人不原谅,那么他内心的煎熬无法改变。”
“可是……”
“没错,什么都没有做的你有错,但人的孤独又岂能是一时被满足的。你可以内疚,但不能一直内疚。”
我扭头看向窗外,视线模糊,扩大,清晰,又模糊,扩大再清晰。
她停留在我背后的手又拍了起来:“辛苦了。”
我便匆匆忙忙将流下来的眼泪抹去,再抹去。
那个春节,我并没有和刘生敏看电影,我和她像是失联了一般。甚至她在学校的自由,回到家中也被剥夺了。
等联系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我开学后的一个礼拜了。
“你才开学吗?”我问道。
“都开学三个礼拜了。”
“怎么现在才联系我?”
“电话卡没钱了,我妈这些天才给我充上。”
“怎么样,最近,过年也联系不住你。”
她声音很低沉:“就那样呗,我一直如此,也没啥可说的事,来来回回就那些事。”
“没事,快结束了,你高考结束了我们就去旅游。”
“好。”
我们之间沉默了。
铃声还没有响起,刘生敏便主动说:“芷岁,之后聊吧,我去休息了啊。”
“好,拜拜。”她状态并不好。
“拜拜。”
“生敏。”
“嗯?”
“记得把我当成一种奖励,来找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好。”
周末晚上业余社团聚会的时候,旁边那一桌就是李月迢他们专业社团。
李月迢喝了不少,脸颊红扑扑的,坐在那里听着其他人说话傻傻的笑,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她的身上。
等我们这边散了伙,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李月迢在一旁瘫仰在椅子上,只留下最后一丝清醒,让我实在没办法就这么走了。于是与社团里的人告了别,我便坐在她身后的桌子上等着她。
好在散场的时候,我上前去扶,她还能指指我的鼻子,叫出我的名字。
扶着她的我吃不住力,东摇西摆好半天才能走出一段路,李月迢已经意识不清醒了。看着她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我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我松了口气,救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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