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站在不远处的身边
李月迢被迫顺着中年妇女的方向，以奇怪的姿势仰着头，她一边往回拽自己的头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放手，你给我放手。”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想起了我对李月迢的无数次沉默，带着那份愧疚，我的脚不受指挥的迅速往前迈了一大步。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勇气，我用力地掰开了中年妇女的手，推开她：“阿姨，你干什么啊。”
中年妇女被我推到一边，目标瞬间朝我转移，她狠厉地眼神朝我射来，让我脑袋冷却，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那时候我才反应了过来，围在我们身边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背后一凉，汗液不受控制地冒出，他们的目光，迫使我低下了头。
可偏偏这个时候，我的同桌叫了我的名字：“李芷岁？”
中年妇女眼神一晃，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李芷岁，你就是李芷岁？我就说为什么什么都问不出来，你俩是一伙的吧！”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那一刻我想逃跑，可我的脚始终动不了。就在这时，李月迢挡在我的身前冷冷对着妇女说：“你知道你不应该来这里的。”
我慢慢抬起了头，从李月迢散乱头发的缝隙中看着中年妇女愤怒的脸。
“你杀了我儿子，可你却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李月迢冷哼一声：“你儿子做了怎样的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儿子绝对不会做那种事的，是你，是你……你果然和你爸一样，都应该被……”我站在李月迢的身后，清晰的感觉到了，她身体有轻微的颤动，中年妇女的话被打断了。
“就是因为这样，你儿子才会死，关于我们，你讲的太多了，也放任你的儿子像你一样……”李月迢顿了顿，看向正在跑来的年级主任和保安，继续说道，“但你又没有管好他，才让他有了犯罪的念头。”
只有我听明白了，那最后一句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李月迢的尾音刚落，年级主任和保安刚刚好到达，保安们一把抓住住中年妇女，年级主任上前对中年妇女做出警告：“根据规定，您不能来这里，更不能和李月迢见面。”
被保安拉走之前，中年妇女抛下一句话：“我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会拉着你一块儿下地狱的。”
中年妇女被带走了，而李月迢也在年级主任的安慰下，离开了班里。班里像炸了锅一样，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件事。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渐渐的恢复了神智，回过头发现周围的人紧盯着我，同桌问道：“你和李月迢很熟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我和她并不熟。”
“那你怎么……”
“就是想帮她一下，没有什么原因，今天要是别人在哪里，我也会这样的。”我说了谎，换做别人，我一定会像他人一样，做个旁观者的。
同桌一脸难以置信：“李月迢长得倒是挺好看，没想到杀了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周围的人附和着点着头，我也只好尴尬的笑笑：“就是说啊。”
李月迢那个上午都没有出现，奇怪的是，我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的瞟向李月迢空空的位置。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解散后，我和周围的同学在操场的一小片地方，围成一个圈圈坐了下来，可无论如何我对她们的话题都提不起兴趣。
无聊中，我的视线从湛蓝的天空移至到了操场门口。栅栏后的李月迢的确将我吓了一跳，她就那么静静的盯着我，安静的像一尊雕塑。
她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大抵是着了魔，不，一定是如此。
“我去上个厕所。”我对周围的人说，等我抬起头时，李月迢已经不在门外了。
我急步走了出去，环顾一圈，四下都是正在热闹地玩着游戏的孩子们。终于我在教学楼的门口发现了她。她插着兜看着我，确认我找到了她，就转身进了教学楼里。
她下了地下车库，而我在犹豫后还是跟了上去。
就是在这里，我听到了李月迢对林师繁说话的地方。她一直往里走，昏暗的车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我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突然笑了：“我们做朋友吧。”
那一刻，我觉得那是个阴谋，反射性的拒绝：“我不答应的话，会怎么样？”
她沉默了。
“我会变成林师繁那样吗？”我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她嘴角弧度弯了几分：“我可不是每个人都会杀啊。”
“那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啊，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我们都姓李呀，很有缘啊。”她语气轻松的，就像我们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啊？”这么没头没尾的话，真是让人不爽。
“做朋友有什么理由啊，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我无法摸清她的想法，但我希望自己不要再招惹有关于她的事：“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你只是需要一个不让你显得另类，和你相伴的人，反正都是将就，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她明澈的眼珠看透了我的一切，那一刻，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她弓着身子，向我靠来：“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了解我是怎样的人，也会慢慢的了解有关于你的。是个不错的买卖，你好好想想。”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反应的余地，可那个时候给我再多的时间，我可能都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
李月迢真的是言出必行，她依旧每天跟在我的身后，但不会和我说话，也不会再抢走我的饭盆，更不会拦住我的去路。
“我现在都不敢靠近李月迢，学校到现在也没个解释，我听好多家长都去校长那里反应了，说什么怎么能和杀了人的学生一起上学。”
越来越多的人疏远李月迢，同桌的话也说得没错，我本应该比别人更加惧怕李月迢，可是林师繁是怎么对李月迢的我全都看到了，那让我没办法忽视。所以我时常再想，如果面临那些事的不是李月迢，而是我，我会怎么做？
但我最终也没能够说些什么，当然面前的这些人也没希望我去说什么。
一个想法的改变往往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导火索在漫长的燃烧后，“轰”的一声爆炸。
我接受李月迢的这个想法，或许只是赌气，但那个瞬间，我的确改变了我的想法……
啊，又想上厕所了，天啊，膀胱要爆炸了。我低声对同桌说：“下课我上个厕所，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向那些人提出了请求。
同桌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着手中的指针一点点走过，当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上厕所的时候，我心里不断催促着自己快一些，再快一些，甚至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排干净自己的尿液，就提起裤子，快速的回到班级。
然而，当我回到班里，那些人又一次走了，我看了看手里的表不过刚刚过去两分钟而已。那一刻，我受够了。李月迢坐在她的位子上，抬头看着我，我们就这样与彼此对事，我觉得可笑，委屈又丢人。
我转身快速的走出班级，也知道李月迢就跟在我的身后，可我依旧走的很快。而冬天刺骨的风扎进我每一个毛孔正浇灭我的怒火……
当我把饭盘放在李月迢的面前时，倒是没有让李月迢惊讶多少，反而旁边的同桌吓了一跳，她有些歉意的解释道：“抱歉啊，芷岁，我们怕食堂的人太多抢不上饭。”
我笑着摇头，装作不在意：“没事，没事。”
而我和李月迢一顿饭下来却没说一句话。
走出食堂门口，我们有距离地走在一排，我说：“我接受你的提议，也会试着去了解你。”
她有些欣喜的看向我：“所以，我不用跟在你身后了是吗？”
“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我不觉得可以，”她看了看我们之间的距离，靠近我，肩并肩的与我走着，“这样走才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我任由着她去了，她看我并没有什么反应，又一把挽起了我的胳膊。
我转头看着她笑的无邪，只要看到这副面孔，我就忍不住的想起那天晚上，于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使劲抽出胳膊：“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呢吧。”
她将衣服插进兜里：“好吧，慢慢来吧。”
那天下午来到教室，同桌又一次向我道了歉：“芷岁，你是不是生气了，真的对不起。”一直以来没有接受到任何道歉的我，立马就原谅了她，那时候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偏激了一些。
“真的没事，我没有生气。”就这样我们和解了，甚至我都没留下任何“反抗”的痕迹。
在我心里那可笑的改变也不过如此，我已经开始后悔同意做李月迢的朋友，而我必须为一时的冲动承担这一后果。
“喂。”李月迢拍向我的肩膀时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在学校里从来都不会有人从后面拍我。
看到我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李月迢被逗笑了，她来到我的身边：“怎么了，还没适应我在你身边待着？”
我尴尬的笑了笑：“有一点儿。”
我们肩并肩的走向厕所，并没有说多少话，气氛尴尬的我想逃跑。
一路上，从我们身边走过的人，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是先看向李月迢，随后就会落在我的身上。
可笑的是，一直以来像透明一样的我，跟在她的身边才第一次受到了那么多人的关注。
“怎么不说话，你是后悔了吗？”李月迢的声音并不大，但周围的人甚至比我还要灵敏，她们的眼睛不断地瞟向我们。我没有回话，迅速走进第一个厕所关住了门。
我故意拖了很长时间才出来。门外，靠在对面墙壁上等着我的李月迢，让我有一秒愣了神，心里也涌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她是在这个学校第一个等我的人。
我沉默来到洗手池前洗了手，厕所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回过头看着还在等着我的李月迢，终于开了口：“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没有好朋友吗？”
“有。”
她歪着头：“那你应该比我在行吧。”
我沉默不语，她追问：“你和你的好朋友一般会做什么？”
我沉思了很久：“就是，只要坐在一起就很开心，不知不觉就能聊一个下午。”
“聊什么？”
“快乐的事，伤心的事，都会说。”
她的表情难以琢磨，像是思考着什么似的，转身走出厕所，我跟在她的身后。
忽然她转过身，头顶细长的马尾随着她的摆动画了个圈，我反应迅速，停下脚步，看向她。
上课的铃声在这长长的走廊中响起，身边的人都迅速地奔跑起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各个班级里，只有我面前的李月迢静静的盯着我。
“就那样做吧。”
“什么？”她说的话总是没头没尾的，而我永远只能这样回她。
“我们就像普通的朋友那样，分享彼此快乐，承担彼此的悲伤……”她拉起我的手，眼里闪出了光。“形影不离，起码在这里是这样。”
走廊空荡荡的，好像就在一瞬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就像夏天里的第一根冰激凌，冬天里的第一口火锅，这样很久很久才会出现一次的感觉，我没办法用词语来形容。
“你们俩干什么，还不回班？”教导主任在我的身后大喊道。
我刚要回头，却被笑着的李月迢拉着跑了起来。冬天，穿着那厚重的衣服，跑起来倒显得笨重极了。
可我好久都没有像这样跑起来了……
当我们气喘吁吁的，拉着手出现在班级门前，把正在讲课的语文老师吓了一跳。
语文老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我说过吧，上我的课不允许迟到，你们俩拿着书站到后面听课。”
我松开了李月迢的手，乖乖的取上语文书，看了一眼同桌复杂的眼神，走到了教室后面。
马上，李月迢就朝我走来，她注视着我的眼睛，站在我的旁边，很近很近的靠着我。
突然她将手中的书举到半空，整张脸藏在书后，莫名的笑了起来。我不知所措的看向她，然后偷瞄一眼低头授课的老师，也将书举了起来挡住了脸。
“别笑了。”我压低声音想要阻止。
可她浑身颤抖着，站都站不直了。
“别笑了……别笑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
很显然，语文老师已经开始往这边看了。
“别笑了，别……”我想我是被李月迢点到了笑穴，我深吸一口气，妄图压制住这股力量，“别笑……”很显然我失败了。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艰难的控制着自己，可我除了能抑制住我的笑声，其余的就只能是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
我的书随着我的身体剧烈的晃动着，那一刻我真想像李月迢那样，不顾一切的放肆大笑着。
可是，已经被语文老师注意到了。她站在讲台上瞪大了眼睛指着我们：“你们俩，给我站开点。”
我们各向一旁挪去一步。
语文老师继续叫道：“再站远，继续，继续。”直到我和李月迢站在了两个角落。
那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我们身上。
可那是我第一次，没有了想要逃跑的想法，后来我想来想去，都觉得那是因为，李月迢就站在我不远处的身边……
第4章 应该做些什么
当同学们都收拾书包回家时，我和李月迢被语文老师罚去她的办公室背了一首古诗才被放走。回到教室，班里只剩下留校的同学上着晚自习。
一起被罚站，这样的事情，让我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她就在我身旁走着，我也终于决定主动和她说点什么。
“你为什么笑啊？”
李月迢回过头，不以为然：“笑有什么原因，觉得好笑就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