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浅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就是那个队长,你给我看照片的那个。”
“我去!!!”徐慕一脸吃惊,“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啊?”
想起之前见面被拒的事情,言浅只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找机会跟他道个谢而已。”
听她这语气,徐慕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你们之前……嗯,或者说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言浅,“就是认识而已。”
见言浅一脸平静,徐慕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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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塞荷的疫病终于出现了拐点,很多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言浅查完房之后准备回宿舍休息,走到大厅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言医生!”
她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后看去,只觉得这人面熟。
“你好。”
“我叫李沉。”那人自我介绍。
言浅看着面前浓眉宽额的男人,想起来他是之前在饭堂和喻淮晟一起吃饭的人。
视线下移,她见他手里正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药盒。
“你生病了吗?”
李沉弯着眼角笑了声,“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我这肩膀一到晚上疼,所以就来看看。”
言浅:“之前受过伤吗?”
“没有,就是最近才开始的。”
说着,李沉抬手在后颈上按了按。
言浅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在他肩膀的某个位置按了一下,“这里?”
“对对,就是这。”
“应该是过度劳累或者受凉引起的,”言浅提醒他,“平时要注意休息,不要着凉。”
“嗳,好。”
两人一起往医院外面走。
言浅想起之前在图书馆看过一本关于人体穴位的书,于是,她抬起手,用指腹按了一下他肩胛骨的后缘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肩贞穴,平时有时间的话可以多按按,可以缓解疼痛。”
李沉听后,抬手摸了一下她刚刚所指的位置,捏了几下后,痛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谢谢言医生。”
“不客气。”
此时,喻淮晟刚好从训练场出来,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两道并肩离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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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的时候,言浅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孙可打来的,说明来电意图之后,他的声音里带明显的歉意。
“不好意思啊言医生,这么晚了还麻烦你。”
言浅将原本脱掉的白大褂又拿了起来。
“没关系,我一会儿过去。”
说完,她挂了电话,穿上衣服之后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另一边,喻淮晟见孙可已经放下了听筒,问道:“她怎么说?”
孙可:“言医生说,她一会儿过来。”
“哦,”喻淮晟眸看了他一眼,说:“行了,你先回去吧。”
“……”
孙可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之前人家主动来找过你的时候你不见,现在不找你了,你又把人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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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浅拎着药箱来到喻淮晟宿舍,抬手敲了敲门。
扣扣——
过了几秒,喻淮晟打开门,一身军绿色映入眼帘,皮带卡在他腰腹的位置,分割出优越的的头身比,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便提着药箱直接走了进去。
见他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的穿着,言浅淡声开口:“不是换药吗,把上衣脱了吧。”
“……好。”
喻淮晟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拎着下摆抬手脱了下来,倒三角处的人鱼线紧扣在皮带之下,蜜色肌肤上的伤口在冷白的灯光下多了几分刺目的痛感。
言浅站在他边上看着,发现他不止肩膀受了伤,背伤还有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露着发红的新肉,伤口边缘有些发白,明显是沾了水。
她跟着喻淮晟走到床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打开药箱取出一支棉签将上面的水渍轻轻沾掉。
“给你上药的那个护士没告诉你伤口不能沾水吗?”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不自觉的重了几分。
“说了。”
“那你……怎么不听啊。”
最后一个字像是带了鼻音,让人听着心里不自觉的揪了一下。
她这话明明是责怪他的,但不知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她受了委屈,“刚才洗澡的时候沾到了。”而后,他便立刻说,“下次不会了。”
“这伤……”言浅低声问他,“是不是……救我的时候弄的。”
喻淮晟默了两秒,抬手轻刮了一下鼻翼。
“这几天出的任务多,忘了是哪次了。”
言浅没说什么,默默帮他处理完背上的伤后,开始给他的肩膀换药。
其实在塞荷的这几个月里,她早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大大小小的伤,但是当这些伤出现在喻淮晟身上时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面对不了。
她默默吸了一下鼻子,眨着眼睛让眼底的湿意褪去,一边涂药,一边给他的伤口呼气。
他的疼痛,能减轻一分也是好的。
喻淮晟垂眸,看着她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她吹气时,唇瓣微微翘起,若有似无的气息落在他的伤口上,像羽毛一样试探着他的心。
两人坐的很近,腿部不经意间就会碰到一起,而此时,言浅的腿正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不过短短几分钟,鼻息间萦绕的全是她的气息。
喻淮晟偏过头不再看她,原本撑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
言浅看着他紧握的手,一脸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喻淮晟垂眸,看着映在地板上的灯光,“你下巴上的伤,回去记得涂药。”
听到这话,言浅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下巴的位置。
那道上伤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一道浅浅的印记而已,但她还是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涂好药之后,言浅又嘱咐了他一遍不要沾水,确保他都记住了之后才收拾药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喻淮晟突然叫住她。
“等一下。”
下一秒,喻淮晟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里早晚温差大,别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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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喻淮晟那出来后,言浅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洗脸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下下巴上的伤。
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呀。
而后,她转过头对躺在床上的徐慕问道:“我这伤,很明显吗?”
徐慕闻言,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哪啊?”
言浅以为她近视,于是便走近,指着下巴给她看,“这儿。”
徐慕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她下巴上一道浅淡的红痕。
“不是很明显。”
“不会留疤吧?”
“不会的,现在都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徐慕打了个哈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夜里,言浅躺在床上,回想着有关喻淮晟的所有,好像这么多年来,她有关他的记忆永远那么清晰,时间没有让她忘记他,反而将他越刻越深。
黑暗中,她的手无意间摸到了他的外套,想起从他那出来时,他给自己披上外套时的样子。
那一刻,她突然不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止步于此,她向再进一步。
于是,她做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冲动又大胆,但她还是决定了。
毕竟,她觉得,他不能白白占用她这么多年。
窗外,暗色的天空静寂而空旷。
狂风呼啸,掀起漫天黄沙,炽热的烈阳下,一辆吉普车急速向前行驶,喻淮晟坐在驾驶位上,后排坐的,是一名身受重伤的士兵和军医罗俊。
那年,罗俊和喻淮晟一起进的部队,只不过后来罗俊改了方向,做了军医。
看着士兵血流不止的伤口以及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罗俊问喻淮晟:“还有多久?”
喻淮晟看了眼后视镜:“十分钟。”
刚说完,一枚炮弹突然袭来,弹体在距离车身五十米远的地方笔直降落。
下一秒,刺耳的轰鸣声迅速炸开。
车身剧烈的晃荡几下过后彻底失去了重心,从沙坡上翻了下去,车窗上的玻璃随之崩裂四散,碎片刺进皮肉里,周身的痛感刺激着喻淮晟的神经。
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吉普车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沙坑之中。
喻淮晟艰难的睁开眼,头上的一道口子让他在灼烧的痛感之中找回了一丝清醒的意识。
“罗俊!!”
喻淮晟看着身受重伤的罗俊,费力将他从车内拉了出来。
罗俊的怀里还抱着身受重伤的战士,在车子翻下沙坡的一瞬间,他本能的抱住了身旁的人。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喻淮晟,气息微弱而无力。
“我……”
“你坚持住!坚持住听到没有!!”
罗俊颤抖着呼吸,僵硬的摇了摇头。
喻淮晟看着着奄奄一息的罗俊,心中痛苦万分,眼睁睁的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在自己面前断了最后一口气。
“你们……要活……活下去……”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周围的场景渐渐褪去,罗俊的脸模糊不见了,画面一转,他来到了之前那个破旧的厂房里,言浅暴徒被绑在椅子上,黑色炸弹盒上的数字正飞速跳动着。
……
夜里,风过无声,吹动着黄沙绘出一道道蜿蜒而绵长的波纹,连带着屋内的窗帘轻轻晃动。
喻淮晟躺在床上,头上汗珠密布,眉头紧皱。
梦里硝烟弥漫,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听剧烈的一声,炸弹在他面前轰然炸开。
“不要——”
……
梦境结束,喻淮晟猛然睁开双眼,撑着身体从床上弹坐了起来,连撕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也浑然不觉。
此刻,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厚重的呼吸声,胸腔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颌线往下滑,他反应过来后,掌心覆在眉骨上,滚动了了一下喉结,闭上眼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长夜未尽,窗外星空灿烂,风止月明,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留下一道莹白的光束。
……
原来,这只是个梦。
第49章
武装泛滥是塞荷长期陷入战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要想真正推进塞荷的和平任务,首先要做的就是解除武装,而今,维和司令部那边已经下达了交枪任务。
任务下达当天,维和步兵营里就接到了一通求救电话,当地一些非法武装分子因不满交枪提议,集结起来袭击了当地正在巡逻的军事观察员。
因为联合国军事观察员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是不携带武器的,所以一旦他们在巡逻过程当中遇到突然袭击等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报告并设法逃生。
收到消息后,喻淮晟穿戴好装备带着一行人上了一辆装甲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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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言浅正在给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做手术,他的右腿已经血肉模糊,炸伤处正汩汩冒血,就在今早,他和年迈的奶奶一起收麦子,不小心踩到了掉落在麦地里的集束炸弹中的一颗子炸弹。
集束炸弹极其残忍,它由数个子炸弹组成,每颗子炸弹约一颗网球的大小,在空中散开后毁掉落至各个角落,农田,菜园,甚至是居民区。
一旦误碰被炸伤,就算不死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这个男孩的腿骨已经被炸碎,需要进行截肢手术,言浅给他止血后,跟他以及他的奶奶聊了很久才终于说服他接受手术。
在劝说的过程中,少年几次哽咽,问了她好几次是否还有别的办法……
毕竟,接受自己的不完整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尤其是对于一个年华正盛的少年来说。
虽然目前为止言浅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手术,但是每次当她将那些碎裂的骨骼切断时,心里还是会为这些身处水深火热中的人感到痛心。
战争还在,流血和杀戮就永远不会停止。
而这里的划过的每一处弹痕,响起的每一声枪响,都记录着一个个无辜逝去的生命,一个个不再完整的躯体。
此时,医院门外,喻淮晟已经将遭袭击的两名观察员救了回来,两人都受了枪伤,其中一个观察员身上的迷彩服已经被鲜血染透,子弹直接打进胸腔,刺目的血液在衣服上漫开一片,深红的颜色一滴一滴砸落在地。
裴燕检查了两位观察员的伤势后,去病房找到了言浅。
“言医生,”裴燕推开病房的门,“这边有一个手术,比较麻烦,不知道你能不能做。”
言浅这边的手术也刚刚结束,虽然她还不知道伤者的具体状况,但是既然裴燕这么说,那就说明很棘手。
言浅:“我得先看一下伤者的状况。”
裴燕点点头,“可以,你跟我来。”
言浅跟着裴燕来到医院的大厅,刚一出去,就见不远处的地板上一片猩红,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延,重伤的观察员正半靠在喻淮晟身上,已是不省人事。
她快步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中枪的位置。
果然如裴燕所说,是个棘手的,手术的难度不低,风险也不低,如果非要说有多少把握,她只能说尽力一搏。
但是伤者的伤势严峻,多拖一分就增一分风险,手术必须尽快进行。
“徐慕,准备麻醉。”
徐慕点头应道:“好。”
子弹的位置离心脏很近,稍有不慎伤者随时都会面临生命危险,再加上这里设备有限,言浅全程不敢有丝毫松懈。
“把这个换成直头的,对,上腔二十……”
言浅将肺动脉和室间隔拉向左侧,终于在巨大的心脏角落里,找到了主动脉。
体外循环装置已经是全流量的状态,鲜红的血液在粗细不一的透明管内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