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改月湖——尚且
时间:2022-01-08 12:07:28

  陈驰欲哭无泪,老板的行程哪能随意透露。
  两天后,宣佳楹接到阿婆的出院通知。老太太在医院里早就闷坏,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若不是出院前还有一瓶水要挂,她是恨不得连夜打包了行囊就回家。
  宣佳楹到病房时袋里的水还剩三分之一,而行李早早整理好了堆放在一边,她哭笑不得,“不是说等我来了一道收么?”
  昨天接到通知后,老太太就让护工离开了。她精气神好,护士一大早就见她起来收拾了。
  宣佳楹趁她挂水,去楼下结账办了出院手续。上楼后碰到了曾经说要把外孙介绍给她的卷毛老太太。说来也巧,今天她这外孙刚好也在医院。
  两个小孩就这样非常尴尬的认识了一下对方,并且顺便见了对方家长。
  双方长辈在走廊相谈甚欢,其乐融融。阿婆瞧着小伙子人高腿长,脸颊白嫩,乖巧的实在招人稀罕,一时间喜欢的不得了,拉过宣佳楹就让他俩加上了联系方式。
  从头到尾男孩子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因着他的出现,惹得本来着急回家的老太太忘了自己要回家一事,还是宣佳楹在一旁提醒网约车已经到了,才不得不与他们道别。
  离开前还觉得不够,两个老太一拍即合,也当场加了联系方式。宣佳楹无奈扶额,男孩站在她边上看着她们发笑。
  这边她们前脚刚走,后脚程景和就来了病房探望自家祖母。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进病房后见表弟把老太太哄得晕头转向。
  他顿时乐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哪知她一见他这孙子,原先一派笑容的脸顷刻间变了味道。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的,程景和咂嘴感叹。
  “在讲刚刚里个小细娘呀。”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赌起气来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撇了下嘴角,“可惜侬忒老啧,不然就介绍你们认识了。”
  程景和汗颜,与她翻旧账:“也不知道上回是谁和我说,感情这东西啊要看缘分,急不得。”
  “是啊,急不得,”老太哼哧一声,“所以我把那姑娘介绍给了你表弟!”
  程景和听了也是一声冷哼,他根本不稀罕,回头话头转向了角落的表弟,“可以。好好把握,别让奶奶失望。”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想掐人中。
  而表弟则是绝望捂脸,只能在心中呐喊您二老的恩怨为什么要牵上我啊!
  后来通过聊天,宣佳楹惊奇发现加上好友的这位和她是校友。先前在医院与他家老太太聊天,居然一点都没透露过。
  栗炀:其实我见过你,校表白墙的常客了[失敬失敬]
  宣佳楹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凡尔赛道:是吗,我没太注意。
  她是真不怎么在意那方面信息。
  栗炀对此是相信的,不然对面怎么着也要回一个“我也经常在表白墙上见过你”。好歹他也是被校友们投票投出来,公认的南江校草。想到这里,他又有点挫败,公认又如何,对方还不是不知道他。
  他扔掉手机,一个仰躺,倒在了外祖母的病床上。
  这一幕,恰巧被陪着老太太散步回来的程景和瞧见,后者幼稚的像个三岁小孩,立即跟后头进门的祖母告状:“您瞧瞧,一会不在的功夫,这小子就谋权篡位了。”
  “哥,您其实就只有三岁吧。”栗炀瞬间通红了脸,鲤鱼打挺般从外祖母的病床上起来。谋权篡位是夸张了,但占了外祖母床位确实有点没大没小。
  “嗯,我三岁,那也是你哥。”
  栗炀深知自己说不过他,即刻转移话题,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外婆,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逗他吧。”老太太对待小辈一直都慈眉善目,唯独待程景和严加管教,她正了正脸色,“瞧你给你弟吓的。”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吓。”程景和淡声说,“我这是在为未来的弟妹磨炼他。”
  说是为他好,实则又拐着弯逗他这小表弟。栗炀脸上的血色从他进门后就没消下去过,老太太咬了咬牙,就差给程景和一脚。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宣佳楹再见程景和是两周后,为了还他的外套。本来应该早点还的,奈何程景和是个大忙人。
  他的车在她身边徐徐停下,一如那天傍晚,只是这次喊她上车的人变成了他。
  宣佳楹顺从上车,纸袋被她抱在怀里,坐定后递给驾驶位的男人。而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手腕,那枚小小的海豚晃动,像在独属于它的空气海中遨游。
  “修好了。”他接过纸袋放到车后座,眼睛往她手腕的方向示意。
  “嗯,修好了。”她笑,随即又拂了拂自己披散的长发,露出白皙的锁骨,如同上好的艺术品,那儿承载了一枚精巧的圆形吊坠。若细看,里面还漂浮了两只迷你的小海豚。
  程景和听见她说:“那天真是巧了,修的时候店里员工说到了一款海豚项链,恰巧是同一设计师为了搭配这手链做的。”
  “那说明你们是有缘分的。”程景和听了笑起来,侧过身认真打量了她一番,没有一点逾矩的意思,“很漂亮,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毫不吝啬的夸赞完,正回身,启动他的车子。
  “光是这项链漂亮吗?”宣佳楹一时头脑发热。
  几日不见,程景和觉得她在他面前放开了些,这是一个好兆头,他从容回:“本来就不是在说项链。”
  也许这只是他游刃有余的诡辩,亦或是早就蓄谋好等着她跳入的陷阱。
  但宣佳楹管不了那么多,转头面向窗外的脸蛋上是肉眼可见的欢喜。这欢喜,一点不亚于模拟考得了满分,不亚于生日当天收到了礼物。
  介于前段时间他请她吃饭送她回学校,再加之那件外套,宣佳楹于情于理该请他吃一顿饭。
  不过既然是她来请,作为学生的她,选的地方相较烟火气了些。
  程景和的那身着装明眼人都看得出价值不菲,而他却为了她屈身于一个烧烤摊。
  “还是换个地吧。”宣佳楹凝神几秒,觉得不该这么任性地让一个大少爷来吃路边摊。
  谁知刚起身就被程景和拉着坐下了,“换什么,这不挺好?”
  程景和脱了外套挂到一旁的椅背上,黑色衬衫的袖扣解开,往上挽两圈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也像旁人一样扬声向正在涮羊肉的老板道:老板,先来十串羊肉串。
  烟火缭绕,老板满头大汗,在场虚无坐席,就算有点忙不过来了,也不忘回一声“好嘞”。
  宣佳楹像发现了新大陆,随即就听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缓慢说:“不要忘了,我也是从你这年纪走过来的。”
  在学校约三两个狐朋狗友逃课,上网,吃路边摊。她现在经历过的,或还未经历的,都是他已经走过的老路。
  如果不介意,他也愿意带她走一走。
  他抽了纸巾,将面前的小方桌仔仔细细擦了遍。
  宣佳楹恍然,她的确是忘了。她双手合十抱拳,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他被她逗笑,反倒开起玩笑来宽慰她:“我就当是你提前给我拜年了。”
  这里人声嘈杂,两人说话声都稍微往上提了提,宣佳楹就坡下驴,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那拜年红包也提前给吗?”
  程景和好脾气的拍了两下她的手心,“那恐怕不行。”
  “嗯?”
  “现在给了,等过年小姑娘翻脸不认人再问我要一遍,我是给还是不给?”
  宣佳楹笑嘻嘻收回手,一双眼纯真的不谙世事:“那当然是给呀。”还挺理所应当。
  他望着她,眼中带着纵容,“合着我是碰上小财迷了。”
  他从旁边叠在一起的纸箱里拿出一听旺仔牛奶,扣着拉环,啪叽一声打开,移到宣佳楹面前。
  恬淡的味道弥漫在口腔,宣佳楹喝一口。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顿了一秒,手未放开瓶身,往前推了十公分。
  “要来一点吗?”清泠的嗓音掩盖在人声之下。他听见她问。很轻,像幻觉。
  如此明目张胆的试探,顺水推舟般的自然。
  程景和没有与人同饮一个瓶口的习惯,他完全可以再启一罐。却在她问完后,突发奇想的想要尝试一下。那个被她的唇碰过的易拉罐口,依稀可见口红印,淡的像没了颜料的花,只需轻轻一碰便可抹掉。
  程景和也这么做了。用他的唇。
  宣佳楹托腮望着对面的男人,旺仔头像的红色罐身被男人握在手里,滑稽不搭的画面,此刻看着却有点可爱。
  他仰头,下颚的线条紧绷。镶嵌在脖子中央的喉结上下滑动,带动了她的视线也跟着乐此不疲。
  宣佳楹觉得他比她更适合做广告宣传片的模特,她将这一想法说与他听,并开始想象播出后的业绩,“销量一定非同凡响。”
  “那这算不算是抢了你的饭碗。”他将空罐头扔进垃圾桶。
  要说真正涉及这个领域的,是宣佳楹。
  “怎么会。”她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眼睛弯起的弧度能让人联想到天边的月牙。
  程景和喜欢看她笑。赏心悦目,有治愈人的能力。
  “要抢也是抢那些男明星的饭碗,”宣佳楹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靠近。两颗脑袋像特务组秘密接头般的靠拢,她悄声说:“旁边那桌美女一直在看你。”
  程景和早有察觉,只是并未放在心上。他抬手揉她的头发,两人离得近,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清浅的交缠。口中的味道是相同的,因那罐甜牛奶。
  他说:“你也不赖。”
  视线稍抬,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男士此时正一步三回头。程景和挑眉,那人忙不迭的和他隔空对视,偷看被抓个正着后心虚地回过头。
  程景和笑了笑垂眸,她离得近,澄澈的瞳孔倒映了他的模样。
  老板是广东人,烧烤摊边摆着一个老旧音响播放粤语歌曲,这是他们坐下后播放的第三首。
  “愿此天之景
  与君目中影
  一切如初好
  风止日月停”
  两人颇有默契拉开距离。
  他们之间的互动过于亲昵,足以让身边蠢蠢欲动的男女误会他们的关系。从而止步。
  今晚这顿对于程景和来说还算满意。这是宣佳楹不动声色观察他后得出的结论。
  饭后两人沿着街边漫步,程景和进了一家便利店。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两盒八喜,分别为香草和巧克力味。
  他说这是礼尚往来。
  程景和没有那些必要的讲究,比如女人和男人吃饭时必须由男人买单这类。宣佳楹既说了她来请,他再争着付钱就没意思了。聪慧的男人会从其他方面入手。
  吃烧烤时她提过一嘴喜欢香草味和巧克力味的任何零食。并且,忽然有一点想吃冰淇淋。好在今日天气晴朗,晚上温度也适宜。
  在两个都喜欢的口味面前,宣佳楹选了巧克力味。原因是她认为男士可能更能接受香草味的。但程景和吃之前,还是把自己的那盒递到了她面前。允许她尝一尝他的。
  简直是万全之策,宣佳楹为他的周到点赞。其实刚刚让她做抉择,她是忍痛割爱了才把那盒给他。
  今晚他们饮同一罐牛奶,饭桌上相谈甚欢,再到现在手里的八喜交换着吃。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
  宣佳楹从没和一个异性这么契合过。他会注意她的情绪和喜好,万般体贴,绅士礼貌有教养,所有褒义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最后一口冰淇淋入口,停车场就在马路对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身后突然“嘭”一声炸开,吓得她惊叫一声,在大脑还没缓冲过来如何应对时,温热的掌心极快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两人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宣佳楹惊魂未定,耳边是降低了分贝的鞭炮爆竹声,心上像抚了一只手,让她因惊恐而慌张的情绪平息下来。而他自始至终都异常镇定,给足安全感,倒显得她像个只会躲在大人臂弯下的小孩。
  心脏飞快跳动,分不清是不是心动。
  这场嘈杂很快结束,那是一家距离他们不远的饭店,为了庆祝开张,空气中弥漫了鞭炮燃烧炸开后的刺鼻味道。穿制服的店员举着喇叭喊新开业活动,全场最低价,仅限今晚先到先得。路人鱼贯而入,老套的引流手段不管放在哪儿都有人受用。
  宣佳楹最听不得刺耳尖锐的声音,那是把锯子,能把她的神经轻而易举地的割裂。
  程景和看出了她的害怕。
  她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变白,原本殷红的唇也没了血色。但她的自愈能力非同一般,下一秒便像无事人般走到垃圾桶边,将空盒子扔进去,“走吧。”
  明日周末可以不用回宿舍,宣佳楹指路,程景和将她送到家楼下。
  下车前他叫住她,一个轻巧的纸袋塞进怀里,是香水,光看包装上的外文字母就能让人联想到奢侈二字。
  “这是?”
  “朋友带给我的,我想,你用应该更合适。”程景和有个调香师朋友,每每出新品都会托人寄给他。而这些香水最后的归宿不是被他的母亲征用,就是被他的表姐表妹们顺走。
  谁知这回谁找他要都没有成功,破天荒的为了一个小姑娘留下了。
  闻言,宣佳楹松了口气。她道谢,语气轻松:“看来这饭请的值呀。”
  程景和也是给她面子:“我不介意你多请几次。”
  “如果都像今天这样,嗯”她佯装思索,“也不是不可以。”
  “像今天这样,是哪样?”
  路边昏黄的灯光溜进车内,她的耳尖升温。介于晚霞与天空的颜色,恰到好处的粉。
  今天这样无非就是两人吃饭间的亲热互动。亦或是她请完后,他会给出比那顿饭价钱贵出好几倍的礼物。
  要是是后面那个答案,不免有点口是心非。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等他回应,宣佳楹丢下这句话便扭头下车。
  男人的目光一路追随她的身影进到昏暗的楼道,他看着里面的声控灯由亮起到熄灭。安静的车厢里,是他喉间溢出的一声轻笑。
  他摇头启动车子。
  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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