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元思语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符歆耗费心血写出来的作品被贬低得不值一文，她气急：“那你呢？张口闭口就是收益，你是钻钱眼里出不来了是吧。也对，你本来就爱塞在钱眼里。为了那三两个铜臭钱，和应景胜……”
她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不妥之处，着急地停住了话，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然而为时已晚。
“我干什么了？”元思语大步流星走到了符歆的面前，眼里似乎燃着一团火，“我是欠了他应景胜吗？还是说，我和家世背景不同的人谈恋爱就是一种错？你怎么不说金海菡她男友呢？”
“怎么扯上我了。”金海菡烦躁地摁上了钢笔的盖子，捏了捏鼻梁。
“爱钱有错吗？”元思语咄咄逼人地问道。
符歆抬起眼睛看她：“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爱钱没有错，所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所以我们拍什么样的烂片都可以，反正只要是能够赚到钱，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的市场。你今天才了解吗？”元思语梗着脖子点了头。
其实她自己对于当前影视市场的分析也并不明确，网络上的消息来路复杂，嘴上说着帮你的人，实际上心怀鬼胎。夸耀着自己对行业理解的人，可能只是小白。
元思语在影视学院的四年，一半时间像是雾里看花一样的了解着这个圈子，另外一半时间都在和应景胜恩恩爱爱。
她对这个圈子的印象，无非就是投资人对影视行业的看法。
所有的成功都是有公式的。
明星的流量传奇是能够复制的，电影的超高票房是可以重现的。
可以赚钱的元素堆砌起来就成了金屋。
“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但是元思语，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我劝你还是早一点离开这个圈子吧。”符歆啪地关上了自己的电脑。
她站起身，和元思语四目相对：“我是绝对不会同意随随便便地用无脑的剧情来搭凑一个框架的。”
“再说了，现在最流行的大片套路和赚钱模式是什么？”
“是请流量。你敢压在他们的番位上面吗？”
“我刚刚只是以为……”元思语犹豫地想要解释。
太多的闲言碎语让她对金钱和别人对她的评价加倍敏感，她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和面前的人剖白内心的惶惶。
符歆去没有心情听她解释，抱着电脑回到了自己房间去了。
梁歌韵左右看看，不知所措。
元思语跌坐在沙发里，左思右想又觉得自己本来就没错。分明是符歆先开始翻旧账攻击。
金海菡头疼不已，元思语和符歆之前的心结都还没有解开。本来今天谈剧本就是想要顺便解决解决她两之间的关系，缓和一下都不肯低头的两个人的情绪。
这下倒是好了。
直接火上浇油，彻底将战火给点燃了。
那边梁歌韵和稀泥地说道：“要不然先让阿歆把剧本写出来，再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加入一些大热的元素？”
“那样岂不是更加不伦不类？”金海菡不敢苟同。
元思语闷闷地走到厨房里去冲洗自己的杯子，她撑着池子的边，看着玻璃杯子里映着的自己的脸。
滴答。
一粒水珠凭空降落。
吵架其实少有对错，口不择言伤人的话在不理智的时候总是能够刺进彼此最疼的地方。谁都觉得自己没错，谁也不会愿意先低头认输。
……
两边关系虽然僵持，日子却得一天天的飞逝。
符歆熬了几个大夜，刚刚赶出来了新剧本的初稿，就被金海菡拽去了造型室。番石榴视频的年中盛典举办在即，她们四个作为主创统统都得赶去。
金海菡预订的造型室在北城也算是数一数二。
恰逢今晚是番石榴视频的年中盛典，一路上走进来不乏看见浓妆艳抹的女明星坐在镜子前面任由造型师摆弄自己的脑袋。
这种只能够坐在大厅里接受服务的，往往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
有些可能是粉丝量还算可观刚刚步入娱乐圈的网红，有些可能是摸爬滚打了许久却一直在十八线角色混迹的小演员。
金海菡领着她们三一路走到了里面的专属造型室。
帮助她们完成今晚造型的，算是金海集团艺人部指定的造型师。
对方不愧是老辣的熟手。
给元思语和梁歌韵准备的衣服都不是什么顶级奢侈品的明年早春新款这种高攀不上的定制，而是潮牌发布的新品。
时尚品味√。
恰到好处√。
在娱乐圈这个因为被周围国家娱乐圈各种风俗习惯影响之下，染上了严重的尊卑癌的地方，事事都要多加注意。
好不容易花费了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才从造型室走出来，符歆都快有些不认识自己这几个每天打照面的舍友了。
原来……女孩子都是这样好看的存在啊。
几个视频平台里只有番石榴视频的盛典喜欢定在年中，和母公司的购物节联动。
“春分与夏至”成绩在一众网络电影中很是亮眼，平台方也比较满意，爽快地给了她们一份请柬。
平台给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拍摄的电影放映的机会，她们就要懂得报恩。
这是默认的规矩。
人人都该遵守的规矩。
去了当然也不会白去一趟，要知道这个盛典勉强也算个分猪肉的颁奖礼，去了的人总是能拿个奖杯的。
从来没有摸过什么奖杯的梁歌韵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去了的人既然都有奖，那她们站上了红毯的时候，奖杯就在望了！
“收敛点，你都是大明星了。”金海菡提醒道。
红毯两侧是密集的聚光灯，没有拿话筒的各路记者扯着嗓子喊“看这里”。连成片的白光晃得符歆只想要闭眼躲避，但是为了自己不显得太过狼狈，留下五官扭曲的黑照，她不得不违背人类的生理特性，努力地睁着眼睛。
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被强光刺激的眼泪都包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们四人虽然小有名气，但是和走上红毯前前后后的名人比起来微不足道。
主持人也没有太为难她们，简单地两个小问题让她们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推广一下电影，就转过了话筒示意她们进去晚会大厅。
符歆有些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她们的位置比较靠后，但是还是能够看得见前排那些只在手机和屏幕上见到过的明星。
远瞧着，有些明星那真是艳光四射，即使隔了不短的距离，远远望去都能够感受到她/他周身的魅力。
有些明星大约是为了电视上好看，瘦得和芦苇杆似得，走过来轻飘飘的，连衣服都不大能够撑起来。
符歆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个个寒暄的明星，在心里面评头论足。
她觉得自己有些恍惚。
她这么轻易地就进入了这个圈子了？
这种如同呆在空中楼阁之上一般的不安全感，被旁边梁歌韵的话彻底给击碎了。
“你看他们都只和自己附近的人聊天欸。”梁歌韵嘀咕道。
符歆放眼看了看，坐在前面的那些人可都是发一条动态粉丝动辄能够转发十万＋的大佬，他们全然不至于蠢到来后面这边扶贫。
她再左右看了看，这边坐着的不是网红，就是up主。
少数的演艺圈人士，不是三十六线偶像组合，就是蹭红毯的蹭盛典的小明星。
凤毛麟角的，就是一路当着配角在演艺圈浮沉多年的小演员。
嚯，这座位安排可够讲究的。
符歆那颗蹦蹦哒哒的心脏，安分平静了下来，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第22章
毫无意外的，“春分与夏至”剧组拿到了一个边角的“最受欢迎网络电影奖”。
等到他们上去领奖的时候，盛典直播间对着台上的镜头都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能坚守到最后的，泰半都是为了看自己的爱豆。
盛典之后，主办方番石榴视频还组织了酒会。
这可是拉关系的最好时机，那些蹭进了盛典现场的都一多半都不能够进酒会，而盛典力邀参加的明星艺人一般也不会拒绝酒会的邀请——除非他们想要第二天就看见自己耍大牌的通告满天飞。
正因如此，酒会的机会对于寻觅机遇的小人物更是难得。
虽然符歆一心只想回去睡觉，但想到创作团队里两个演员现在连能帮忙拉资源的经纪人都暂时缺位，只能勉强打起精神跟着进了酒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好好坏坏的，你情我愿的，在推杯换盏之间达成默契。
堆成山的小点，只有符歆他们这些毫不关心的幕后人员才会略微施加注意力。
酒会的焦点，从来都只是人。
元思语对这些应酬不感兴趣，她下一部剧已经被系统板上钉钉，正经的商务合作也不可能选择一个刚刚有点名声的小艺人。
还不如窝在角落里填填肚子。
但她忘了，什么人都可能遇到的酒会可不是适合填饱肚子的地方。
“好久不见啊。”
面前的男人举起酒杯，暧昧地碰了碰元思语捏着杯子的手指。
他看上去颇为体面，一米八的个子，脸长得清俊，身上穿着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度身定制，服帖又讲究，只有一双桃花眼下眼袋略有浮肿。
一看就知道，五脏不太好。
“是啊，好久不见。”您居然还没有进殡仪馆真是太可惜了。
元思语努力按住自己说后半句话的冲动，低着头，一如往昔温婉地笑着。
应景胜居然也出现在了这场酒会里，元思语飞速地回想，迎宾的小姐似乎也提到过有影视公司的投资人会来，只是没有想到，应家都落魄到要靠应景胜来代表的地步了。
她分得可真够及时的。
元思语在心里吐槽着
习惯了元思语周到地将两个人聊天氛围炒热的应景胜面对元思语糊弄寒暄之后的沉默有些不适应。
这么久了，还在使性子？
应景胜也想到了前一阵子网上的流言蜚语，误以为元思语可能是将这些通告的幕后推手当成了他。
尽管无奈，应景胜还是觉得自己作为大男子汉应该退后一步。
“我看了你之前演的那部戏。”他含蓄地暗示着对面的元思语，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有在关注她。
按照以往，元思语这个时候就应该低头了。
他的示好，可是从不落空。
“谢谢。”元思语点点头，客气的致谢。
反倒像是在想要靠近的应景胜和自己之间画上了楚河汉界。
应景胜一愣，太阳穴突突跳动，开始觉得元思语有些不懂事了。但之前她发现的事情的确有些严重，他软着态度：“那些人我都已经删了。我和她们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他满不在乎，面前的元思语却几乎颤抖起来。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在这个重要的场合伸手给他一巴掌。
他说话的姿态就好像是她在闹脾气，天然的高高在上，好像她根本只是他的物件。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体面了，你现在要为这件事情斤斤计较，等我之后成婚了……”
应景胜不满地教育道。他相信元思语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不明白，她的身份嫁不进他应家。
元思语可真想问问他在骄傲什么。
论起来，她是党员，他是群众。
两个人的政治面貌上，她才是那个有更高觉悟的人。
他哪里来的资格在这里复辟封建主义三妻四妾的魑魅魍魉？
“哟，这位是刚刚拿奖了的最佳男主角？”符歆端着一碟子蟹肉走了过来，眼睛盯着应景胜，上上下下打量。
应景胜没见过一直和元思语关系不大好的符歆，只以为是对方认错了人。
虽然是分猪肉奖，但是像“最佳男主角”这种重要奖项，平台方理所当然颁发给了到场流量最大的明星。
应景胜自觉这是夸奖，下意识地整了整西装外套，谦虚道：“这倒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投资人而已。”
投资人这个身份在圈子里的话语权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明星能够比的。
他只当符歆是没什么见识的小明星凑上来说话，语气里就更加带上了点居高临下的意思：“我是博方传媒投资公司的代表。”
博方传媒的名头虽然没有金海集团那样响亮，但好歹也投资了几档综艺节目和几部电视剧，在圈子里算得上是起步良好的那一类娱乐公司。
应景色等着对方的吹捧。
旁边的元思语却已经冷笑着叉起了一块符歆碟子里的蟹肉，细细咀嚼了起来。
看到仇人吃亏，总是让人格外有食欲。
“我以为您成天做戏，肯定是为了修炼演技。原来您不是演员啊。”符歆眨巴眨巴眼睛，阴阳怪气的态度让应景胜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我的意思是……”
应景胜头一次发现有人说话这么令人难以下咽，他尽可能地保持着绅士风度，想要给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演员讲讲自己的非同一般。
可符歆才不给他辩解的时间。
“您的意思难道不是贡献自我磨练演技，还是说……”符歆做作地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您不会是那种傍上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还要献……”
“哎哟，你看我怎么能随便这么说呢，这都是各人的选择不同。我看先生您一看就在这一行是翘楚。”符歆笑眯眯的，也不提具体到底是什么行业，话里话外却别有深意。
“可不是翘楚，客户都排到九十九号了。”旁边元思语凉凉帮腔。
应景胜拿眼睛瞪视元思语，觉得她不像话也该有点分寸。
“九十九，天哪，您也太敬业了。这一晚上下来——唉……”符歆用一种刻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应景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