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带我来这儿了？”林杳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 “我之前回来了都没时间过来收拾一下，里面乱糟糟的，不是什么谈事情的地方。”
云思慎牵着林杳的手，朝她笑了下。
“进去看看？”
云思慎这个笑, 一下子就激起了林杳的好奇心。
“你做了什么？重新装修过了还是——”
林杳所有的话都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停住了。
实在是离开太久了, 以至于林杳甚至都已经开始遗忘这间小公寓的样子。但是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不到40平的空间只有一室一卫, 也就是进门直接就是卧室。说是卧室，其实也就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落地衣架和一个茶几而已。小厨房和卫生间连在一起, 小得只能挤进去一个人。
可是现在，当林杳踏进门槛的第一步, 房间里的灯忽然自动亮了起来。
[欢迎回家。]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柔地响起。
白色的墙灯并不刺眼，似月光般温柔地驱逐开所有的黑暗。
地毯、水床、被褥、茶几……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舒服的青绿色主调，林杳满是好奇地开始大量这个许久未回过的家。
厨房的水槽和锅碗瓢盘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嵌入式一体化的厨房机器人，省下来的空间用来装了洗烘一体机。
被林杳堆在角落里的取暖机、风扇之类的家电也不见了，墙上多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液晶显示屏, 用于操作房间内的室温控制系统。
墙角处有一个1米高的机器人正处于待机状态，柱身上印着“ALONE”这几个花体字母。
推拉式衣柜的柜门也能打开变成一个全身镜，兼具简易梳妆台的功能。
而最后剩下的空间，则设计成了舒适的办公区。完美符合人体工学的桌子和皮椅同样是养眼的青绿色，弧度圆润没有棱角，在充满科技感的同时，也带着一种满满的可爱感。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杳围着书桌转了一圈，然后自己把自己摔到了沙发里，找了个最舒服不过的姿势躺好，这才开始兴师问罪：“偷偷瞒着我改造我的房子，而且改动这么大，人房东答应没？”
“房子是三个月前买下来的。当时你忙着乐协的事情，恐怕都忘了这边的房租快到期了，你的房东联系不上你，本来已经打算收回房子了的。于是我让云龙跑了一趟，来这儿买下了它。”
沙发只有一个，林杳坐下后，云思慎当然就只能坐到桌子上了。桌子的高度正好跟他的腰线齐平，说是坐，看上去更像是半倚着，姿势慵懒而随意。
“等过两天会再加一扇内门，就把钥匙和新密码给你。”
锦南小区的治安确实不好，可经由云思慎的改造，起码这间屋子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别说不怀好意的人了，恐怕连一只陌生的蚊子都不可能飞进来。
林杳的心尖就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行，你做主就好。”
这话说完，林杳又立刻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轻轻踢了下云思慎舒展开来的那双大长腿。
“你都知道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云思慎首先问道：“林菡是怎么跟你说的？”
“你不用管她跟我说了什么。”林杳托腮瞧他，强调道：“我只想知道，你会跟我说什么。”
云思慎：“所以那天真的是林菡，那本《前方》也是她让你去拿的。”
林杳目光心虚地飘了一下。
“那天的事情果然瞒不过你。”
“你不也就仗着就算我知道了也不会戳穿你吗？”云思慎笑道。
“所以那天之后，你就开始怀疑了？”林杳问道：“然后才会向我试探……”
云思慎突然打开手机，点了几下后，转手递给了她。
林杳不明所以，下意识接了过来。
“怎——”
她所有的话顿在了手机显示的相片上。
这是一张不知道从哪本相册上拍下来的照片，像素很清晰。
“她就是孙博士。”云思慎俯身，手指轻轻点了下相片左侧的女人，然后指尖轻轻往旁边移了下，指着站在孙泠静身边的男人道：“这一位，就是林博士。”
男人眉眼温柔，女人却不苟言笑。
可是在见到这张照片的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一道惊雷当头劈下，猛然间把困扰在林杳眼前多年的迷雾一下子劈散了。
如同终年在混沌中打转的人，终于寻到一丝光，窥见了出口的道路。
所有被林菡告知的过去，也在这一刻尘埃落定，终于有了真实感。
林杳隔着屏幕触摸着他们的眉眼，轻声问道：“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老夫人相册里的。”云思慎淡声道：“当时不经意翻到这里，总觉得这两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拍下来了。不过孙博士和顾氏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恐怕还得回去问老夫人或者顾妄生才清楚。”
不过以孙泠静与寰宇的渊源来看，她跟顾老夫人认识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过关系能够亲密到让老夫人专门留了一张照片，倒是一件值得玩味儿的事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按照你的说法，那是因为我，你才拍下这张照片的——可这张照片不是今年才拍下来的吧？”林杳冲云思慎的方向歪了下头，“你以前就认识我？”
云思慎愣了下，随即笑了。
“对啊。”
他就知道把这张照片拿出来，那这个问题必定是要暴露出来的。
所幸他一早想好了应对的答案，于是坦然道：“小时候我们见过一面，本来看你不记得，我还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算了。不过既然你想知道……”
“阿慎。”林杳突然很认真地喊他：“不要骗我，你说了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
云思慎无奈地扶额，“明明是你自己不记得了，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呢？”
林杳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云思慎默然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事情说来也简单，左右不过一个……”
林杳：“一个什么？”
“一个人犯蠢的故事。”
-
2045年，风川市。
深秋的风打着旋刮过街头巷尾，昨夜骤降的温度让街上的短袖全部换成了长袖。
而建在湖中心的秋水居，终于迎来了最符合它名字意境的时候。
秋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水波，而远处还有葱郁的丛山做呼应，从半掩的花窗望出去，湖光潋滟，山色朦胧，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哒、哒、哒。
一声声叩击窗台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动作的主人心情似乎有点烦躁，抠了会儿窗台后，又转而去祸害窗户。开了又关上，关上了又打开，开开合合的没个完。
砰——！
当窗户再一次被关上的时候，房间内响起了一道苍劲的男声。
“小慎，过来。”
那双打开窗户的手顿了一下，几番犹豫后，还是起身朝着刚刚那道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爷爷。”
“今天怎么了？你意姨就要到了，乖乖坐好，别再去玩那个窗子——”
就像是被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给刺激到了一般，原本强装镇定的男孩忽然大声喊道：“我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
“我不要见她！”
云思慎突然奋力挣脱开了云爷爷拉住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的呼喊。
他跑过挂着青铜风铃的屋檐，跑过雕刻着梅兰竹菊的栈道，惊飞了一群白鹭，甩开身后所有的人，跑出了秋水居。
冷冽的秋风在那一瞬间让他感觉比深冬最冷的北风还要刮得人疼，他的脑子被吹得乱糟糟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去想，只会一个劲地跑。
“你工作地点又调了？那这次在哪儿见面？”
……
“什么6岁，今年已经7岁了！你说你个当妈的，怎么连自己儿子多少岁了都记不住！”
……
“没有，放心吧，一切都很好。就是今年体检的时候，差点被小慎发现不对劲，这孩子太聪明了……我知道……”
……
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风里。
云思慎跑得气喘吁吁，脑子嗡嗡地一片响。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或许是什么公园吧，但无所谓了。
云思慎扶着一棵树，慢慢，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抱住膝盖，把自己的头严严实实地埋了起来。
“喂！”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思慎感觉到有人推了下他的肩膀。
云思慎默默地往后缩了下，不说话。
于是又被推了一下。
“喂！”
女孩声音清甜，就像一口咬下去甜甜糯糯的汤圆团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
云思慎烦躁地想让她走开，“别烦我！”
“可是天黑了啊。”女孩疑惑地问道：“你继续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云思慎不耐烦地抬起头，终于看清楚了声音主人的脸。
她头上用草莓发圈扎着两个小揪揪，手里还拿着个燕子风筝。
云思慎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她手上活灵活现的风筝上，但也只是一瞬间，视线就挪开了。
“干嘛！”他恶声恶气地试图把她吓走，“滚！”
可女孩的下一句话就直接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找不到家了吗？”
云思慎的嘴唇抖了下，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想看着她。
“好吧，你看上去脾气真是不怎么样。”女孩小大人似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宽宏大量地道：“不过既然我都见到你了，总不能不管你——你跟不跟我走啊？”
云思慎从小被云爷爷宠到大，向来只有他蛮不讲理的份，哪里还受得了别人吩咐？当即呵了一声。
“谁要你多管闲事？”
“所以你不饿？”
云思慎倔强地梗着脖子，“当然不——”
咕噜噜——
早餐只吃了两块米糕的云思慎：……
“不冷？”
云思慎：“当，当——阿嚏——！”
把外套落在秋水居的云思慎：……
女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微微挑了下眉。
“所以，走不走？”
云思慎：……
5分钟后，公园的保安室内。
女孩带着他，轻而易举地就从保安大叔那里哄到了一杯暖茶和一件外套。
一杯热茶下肚，云思慎被冻僵了的思绪也被暖化了。
“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女孩晃荡着双腿，撕开了一个面包递给他，“吃吧。”
云思慎抿直了唇，慢吞吞地把面包接了过来。
然而面包被拿走后，女孩的手非但没有收回去，甚至还忽的抬高，猝不及防地就盖到了云思慎的脑袋上。
不仅放上去，还揉了好几下！
云思慎：！！！
他左手端着茶，右手拿着面包，整个人都僵住了。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孩。”
女孩哼了一声，收回手，继续摆弄起她的风筝来。
云思慎气得整张脸都红了，“你，你，你！”
“我什么？”
云思慎：“你干嘛这么说话！”
“什么这么说话？”
云思慎：“你明明比我还矮！”
“哦，你的茶哪里来的？外套哪里来的？面包又是哪里来的？”
女孩一口气问了他三个问题。
云思慎：“……”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好半晌，他才不服气地出声道：“我自己也可以，不用你管。”
“谁稀罕管你呀？我都说了，只是凑巧。”
云思慎吵不过她，只好猛地灌了一大口水，企图用这种看上去非常勇猛的行为表示一下子自己的厉害。
天色渐晚，等云思慎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的时候，身边女孩的腿突然不晃了。
“好了，刚刚你是不是说自己可以？”她扭头问他。
云思慎捏着塑料杯子的手一紧，“对啊。”
“那现在乖乖进去，打电话让你家人来接你，可以吧？”
云思慎看了眼头顶紫粉色的晚霞，低低嗯了一声。
冷静了，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就这么跑出来，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甚至还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想到这，云思慎神色一下子又变得苦大仇深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保安室。
灿烂的晚霞伴随着夕阳缓缓西移，林杳哼着不成调的歌，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草坪。
可是等她都哼完差不多一整首歌了，却还是没有人从保安室里出来。
林杳皱了下眉头，又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于是起身往保安室那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