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鹤掐得更紧一些,面色发冷:“再说一遍?”
大夫是看他身份不凡,又一身戾气,怕是哪家纨绔败类,手段残忍之徒。
而床上这个小姑娘,长得实在美得惊人。
他这辈子,从没有见过哪家有这样好看的公子和小姐。
他顾忌林见鹤身份,担心他对这姑娘不利,心里便留了个心眼。
“等姑娘醒来,自己便知晓了,这肚子疼,不是大事。”大夫顶着生命危险,诚诚恳恳道,“公子还请松手?老夫替姑娘开药方。”
林见鹤手渐渐松开,随手将大夫丢到一边。
他知道这家招牌,大夫是个有本事的。
不然,他不会第一时间往这里赶。
可怜大夫一把老骨头,被他又是掐又是提又是丢,一把老骨头实在受不住啊。
林见鹤注意到他站着发呆,冷冷提醒:“开药。”
大夫身体一个哆嗦,忙提笔开始写:“好的,好的,开药。”
开完,他主动将药方递到林见鹤跟前。
林见鹤淡淡扫了眼,见多是一些调养滋补之物,不由皱眉。
联想到大夫说姜漫醒来自己就知道怎么回事,他眉头皱得更甚,不由一把抓过大夫,压着眉头,眸子盯着他:“若是敢动手脚,你可知道后果?”
大夫暗暗心惊,哪家的少爷煞气竟这般重!
他额头汗流不止:“公子信我,老夫这医馆祖上传下来,开了百年,不敢砸招牌。”
他揪心地看一眼榻上躺着的姜漫,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
不知哪里来的姑娘,落入这样一个人手里,唉!
小丫头替姜漫擦了汗,给她喂了一碗热姜汤,又按大夫的吩咐,将一个小暖炉塞进她手里,让她抱着,捂在肚子上。
她偷偷盯着姜漫的脸看,暗暗羡慕,好漂亮的小姐。
林见鹤视线扫过,见姜漫眉眼舒缓下来,脸色也不似之前那样苍白,眉头的暴戾渐渐散去一些。
心下却又生气起来。
他道:“京墨。”
医馆外面陡然走进来一个人。
大夫吃了一惊,暗道好险,幸好刚才按下了动手的念头。
京墨进来:“主子。”
林见鹤看大夫一眼,眉眼高高在上,好似看透了他内心想法。
大夫有些不自在。
林见鹤漫不经心走到姜漫床前,垂眸盯着她。
她正以蜷缩的姿势,乖乖躺着,眉目有些脆弱,嘴唇给她咬破了,薄薄一层淡红,在苍白的脸上,有些惊人的艳丽。
他眉头一皱,又看了看,将这张脸,跟记忆之中的对比,却发现,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脑海里那个懦弱胆小的形象了。
那双眼睛艰难地挪动了下,眼睑轻轻颤抖,睫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她先是有些茫然,跟林见鹤视线对上,眸子里渐渐化开混沌,变得清明。
也由一开始的茫然,变得吃惊,变得后怕。
林见鹤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暴戾。
怕?
“再不醒,我就将你卖了抵药钱。”林见鹤冷冷道。
姜漫视线一转,看到房中靠墙高高的药柜,桌子上的药包,空气里也弥漫着药味,心里顿时明了,这是医馆。
可医馆里一个人也没有。
空荡荡的。
她张了张嘴,有些疲惫似的,对林见鹤笑了笑:“我怎么了?多谢送我来医馆。”
她将头发上一支金钗取下:“卖我也抵不上药钱,用这个抵吧。”
“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大夫呢?史岱焕他们呢?”
林见鹤:“你一下子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他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似的,哪怕她在一边呼吸,他都觉得碍眼。
可能是肚子不疼得那般厉害了,那些低迷的情绪也随之而去,姜漫听他这话,只是牙痒痒,倒不难过。
她感觉到手里的暖炉,肚子暖烘烘的,很舒服,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
“那劳烦林公子,挑您喜欢的回答两个?”她还有心情调侃。
林见鹤见她这副样子,跟方才那副脆弱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判若两人,脸色顿时有些黑。
“大夫说你自己醒来便知是怎么回事。”他不耐道。
一个不注意就被京墨给抓走的大夫:“这位壮士,老夫有要紧事还未交代,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她——”
“闭嘴。”京墨一手提着小丫头,一手提着老头,三两下离医馆远了。
他动手封了老大夫哑穴。
老大夫呜呜半天,他心想,那姑娘需得尽快回家啊!
姜漫不解:“我自己如何知道?”她皱眉,手又摸到暖炉,肚子上暖烘烘的。
一阵热流似乎顺着肚子而下。
她身体一僵。
林见鹤见她面色不对,眉头一皱:“天色不早,既然好了,走吧。”
他转身,往门口走。
姜漫咬了咬牙,躺着不动。
林见鹤发觉她没动静,停下,侧头看她。
姜漫脸色僵硬:“你走吧。”
林见鹤发觉她面上似有排斥之色,眼睛里也有些躲闪,目光不由沉了下去。
他一字一顿:“你,要等谁来?”
“史岱焕?还是蒙磊?”
姜漫摇头:“我还有些不舒服,再躺一会儿。”
她自己都不知道,撒谎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人。
真是,两辈子都改不掉。
林见鹤气息悠长地轻笑一声,漫不经心扫了眼窗外,道:“我一般,不帮人。帮人,一般帮到底。这个恩情,也要一整份讨回来。”
姜漫愕然。
“你可以选,背着,还是抱着。”
他面上很嫌弃:“反正,你虽则不轻,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姜漫反应过来,心里七上八下,用了大力气将他推得一个踉跄:“不用!你快走吧!”
林见鹤是真没有防备。
不然不可能教她一推就推出去两三步。
他嘴角笑容顿住,眼睛平静下来。
他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目光看着姜漫。
姜漫头皮发麻,心里不知怎么有些疼。
林见鹤抿唇,深深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冷冷道:“随你。
他的背影挺直如松,宁折不弯,从背后,都能看出他不高兴。
姜漫有些后悔,刚才反应太激烈了,一把把人推那么远,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少年人的自尊。林见鹤送她来医馆,她该道一声谢。
全都乱了。
她感觉腹部一阵阵热流往下涌,朝四周看了看,暗骂,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她忙从榻上下来,将褥子包在自己身上,急急忙忙往外走。
每走一步,似乎都有热流流下。
她的脸上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顾不上许多。幸好夜色深,这里又不在灯市那边,人不多。
只能回府再说。
她裹着褥子,走得有些艰难。
看方向,这里离侯府还有段距离
她心里着急,看着侯府的方向走,忘记注意经过的是什么地方。
走得深了,她脑海里电光火石反应过来,这是杏林巷!
她心里一紧,忙加快脚步,改成跑起来。
至于其他的,她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杏林巷,是上次林见鹤带她走过,碰见明凤抱着她姐姐明鸾哭的那条巷子。
聚集了京城里下九流与各路流氓乞丐。
很乱。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冷风呼呼刮过,和着风声,她似乎还听到了其他声音。
她脸上一白,更用力地跑起来。
那声音渐渐逼近,直到近在眼前。
她不得不停下。
是有人靠近。
他们拦住她,目光炯炯,盯着她的脸。
有人用火把从她脸上晃过。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夜里跑,多危险?”
“就是噻,到哥哥这里来,哥哥带你回安全的地方去。”
姜漫轻轻喘着气,目光从四周扫过。
她抿唇,脸色冷下来。
“哟,小美人还挺有劲儿!”
对面几个人虎视眈眈,突然,他们手中铁锁合力一套,姜漫不提防,被他们套得栽倒。
那铁锁不轻,很长。
是早就拉好的。不知道原来为谁准备。
她脑袋撞在地上,眼前一晕,思绪不知道停了多久。
只听得耳边一阵惨叫。
待她眼前清明过来,便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她一脚踢过去,给那人抓住。
她伸手去挣,那人轻轻一点,她手腕便麻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她心里很怕,脑子却很冷静。
“蠢死了。”
姜漫挣扎的动作一滞。
她瞪大眼睛,林见鹤举起火把,皱着眉凑近她,仔细扫了眼她的脸,又伸手在她脑袋后头摸了摸。
没有摸到血。
他这才懒散下来,嫌弃地看着她:“很厉害的姜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
姜漫视线想要往一边看,看那些堵住她的人。
他们方才还在□□,这会没有声音了。
她担心那群人突然袭击。
林见鹤却摁着她脑袋,将她的头转过去,伸手一掐她的腰,将人抱起来,冷嗤一声,嘲讽:“平日里吃太多是浪费食物,给乞丐吃了还能干活,你吃了连个废物都打不过。”
姜漫满头黑线,若是平日里,她自然谨慎,今日乱糟糟的,大意了。
正在咬牙想着怎么给他怼回去,腹部一股热流汹涌而下,她瞪大眼睛,猛地僵住。
“林见鹤!”她有些惊惶地道。
林见鹤脚步一顿,不耐地低头,视线又在她脑袋以及脸上仔细看过,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你最好是有事。”他凉飕飕道。
林见鹤好像轻轻一掠,就掠出常人跑几十步那般远。
姜漫视线里,只能看到倒在地上那些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还有,她从医馆带出来的,那床褥子。
“我的褥子。”她喃喃道,脸色涨红。
林见鹤掐着她的腰,将人提起一些,看到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语气嫌弃:“矫情。”
他一手扯下大氅,兜头从姜漫脸上盖下去,将她完完全全罩在里边。
姜漫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她有些绝望道:“林见鹤,你放下,我能走。”
她已经,能感觉到,有些不好。
林见鹤的声音幽幽的:“你,很重,自己知道?”
姜漫一把掀开他的外袍,不敢看他:“嗯,我重,我自己走吧。”
林见鹤停下,若有所思看着她,随即冷笑一声:“送你到医馆,欠我一次,救你于杏林,欠我一次,送你回侯府,又欠我一次。”
“三次。”他走得不紧不慢,给她敲警钟,“我从不白救人,记得还。”
姜漫绝望了。
“三次,都会还你,你放下,我自己走就行,会还你的!”
林见鹤冷冷道:“不行。”
“我这人,不占人便宜。”
姜漫满脸欲哭无泪。
“后门!”她提醒。
林见鹤又淡淡看她一眼,一边往后门走,一边道:“不要以为能命令我。”
姜漫胡乱点头,她已经凌乱了,不敢想象衣服底下是什么样子。
到了竹苑后门,姜漫发现这里昏暗一片,灯火黯淡。
她短暂地,轻轻松了口气,但这口气也没完全松出来。
“林见鹤,”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劳烦,送我进去,我翻不进去。你的大恩大德都记下!”
林见鹤若有所思看了眼院墙:“呵,我说了,不要以为能命令我。看在你这么求我,我便勉为其难,送佛送到西。”
姜漫知道他会轻功,之前就见识过。
没想到他轻功好像不错。
他轻轻一跃,他们便落在院子里。
姜漫也顾不上想这么许多,她忙道:“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你受伤了?”林见鹤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姜漫彻底僵住了。
她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脚下:“没!没有!”
她是真的欲哭无泪啊:“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佛也送到了,你走吧!”
她不敢看林见鹤衣袍是怎样一副惨状,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转身就要跑。
林见鹤一把捏住她肩膀,很用力,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太对。
“林见鹤?”
林见鹤半晌没有声音。
她能听到他轻轻起伏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身上汹涌暴戾的情绪。
他手越抓越紧,简直要给她捏碎似的,疼。
姜漫有些害怕:“林见鹤?我没受伤,真的!”
林见鹤的脸色白得像纸,目光在姜漫脸上一寸寸扫视而过。注意到她闪躲的目光,浑身气息都沉了下去。
“姑娘?”刘婆子听到动静,忙打着灯笼赶过来。
她发现有另一道气息,感觉不对,立即将灯提到前面,看见两人对峙,一颗心提了起来:“姑娘,这,这,他怎么会——”
姜漫看见灯就想死。
“没事,你先回去!”她目光几乎有些锐利了。
刘婆子又瞥了眼林见鹤,这才转身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