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巧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她将另一封信收进袖子里:“那我也收好廷理哥哥留给我的信,等孩子长大了念给他听。”
叶从容并不在意陆廷理的财产归属,她自己就很有钱,因此她没有兴趣探究于月巧说的第二封信是真是假。
其实是真是假也并不重要,如果于月巧敢伪造这样的书信,也说明陆廷理给了她这样做的底气。
因为陆廷理对她的好,所以人们并不会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这才是关键所在。
叶从容思绪繁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从容妹妹”,于月巧见她不说话,突然喊了她一声,接着状似亲近地拉住了她的手,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说这个孩子会是嫡子吗?”
叶从容很排斥她的触碰,她抽出自己的手,嫌脏似地用手帕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说有什么用,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于月巧意识到自己被她嫌弃了,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是廷理哥哥在世上唯一的骨肉,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是嫡子。”
叶从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嫡子是正妻所生,她一会和离书,一会嫡子的,这是想让她主动离开陆府为她让位呢。
叶从容莫名地想叹气,没想到一个死人的正妻之位还那么抢手。
她此时实在是有些失了兴致,于是开口送客:“辛苦姐姐跑这一趟了,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于月巧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当然不肯回去,她眉心轻挑,胡搅蛮缠道:“妹妹你可还没答应我呢!”
叶从容沉默两秒,忽地笑了:“放心,会如你所愿的。”
于月巧觉得叶从容这是认输了,她心里得意:“那就好,你还是很识时务的。”
于月巧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叶从容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直到空茫一片,她心里莫名地有些厌倦。
于月巧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叶从容突然在她身后开口说道:“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又到底喜欢你哪里?”
于月巧听出了她话里的鄙夷,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我要谢谢你”,叶从容一脸平静地说道:“在没见到你之前,我曾因为他的无视很多次地怀疑过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也曾听见你的名字就忍不住难过。”
“可真的见了你,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比我想象中的你差了千倍百倍,越了解你越看透你的自私虚伪,越认识你越明白你的浅薄无知。”
“而他竟然会喜欢这样的你,我实在无法理解,但也不必理解,只是他终于可以走下我心里的神坛。”
“现在想来,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或许是年少时那太过惊艳的惊鸿一瞥成了我心里的执念,我喜欢的只是那个我幻想出来的美好的虚影,并不是真实的他。”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终于走了出来。”
叶从容话说得礼貌又客气,但内容里全是讽刺,于月巧气得脸色通红:“你在胡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没什么意思,就是谢谢你。”叶从容不再理会她,摆了摆手示意蓝竹送客。
蓝竹打开院门,于月巧吵闹着不肯走,叶从容坐到了槐树下的躺椅上,一个眼神都没再抛给她。
冬芬又拉又劝才终于将于月巧拉走了。
小院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叶从容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她的右手里正攥着那个装着和离书的信封。
她的身影透着一股落寞,但又好似多了一些坦然。
陆廷理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她。
她刚才对于月巧说的那段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她说她后悔了,后悔曾经喜欢过他。
还没来得及为她喜欢他而欣喜,就听她亲口否认了这喜欢,他连自欺欺人都再也无法做到。
叶从容因为他喜欢于月巧而看清了他,发现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便不再喜欢他。
可他当初认识的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于月巧。
就像叶从容喜欢的是对他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他则是不愿意放弃坚守年少时许下的单纯又真挚的承诺。
他们都被自己的想象蒙蔽了眼睛,如今也终于都清醒。
他看清了于月巧,叶从容也不再喜欢他。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会痛得喘不过气?
叶从容从天亮坐到了天黑,在天边的最后一道光线即将消失的时候,她终于打开信封将和离书拿了出来。
“陆廷理,有妻叶从容,吾自婚后多有过失,于心有愧,心有不安,故情愿立此和离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上面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叶从容擅长书法和画画,对字迹很敏感,她一眼就看出这的确是陆廷理的字迹,是他亲手写的和离书。
原来不爱一个人连和离书都能写得如此没有感情。
叶从容静静地看着和离书上的内容,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信上的指纹,短短几行字,她却看了很久很久。
老槐树的叶子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信纸上面,恰好覆盖住了上面的内容,她也从纷繁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上方的槐树,明明没有风,槐树怎么会落下那么多叶子。
或许是秋天要来了。
而她也真的该离开了。
第20章 “明明是男子多薄……
“她到底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啊?”于月巧边走边气急败坏地痛骂着:“不过是一个被陆廷理休弃的贱人,还敢跟我在这里摆架子!”
“我就等着她被赶出陆府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一定会去送送她,看她到底还能不能装模作样!”
冬芬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没有插话。
两人回到永胜院门口,有一个陆二夫人院里的丫环正等在那里。
于月巧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陆二夫人本来还因为她隐瞒自己受伤的事而生气,但于月巧托人送去了一袋金珠,她又马上殷勤起来了。
这丫环叫静水,她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一看见两人,她的面上露出一抹欣喜的表情,忙迎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于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我等了您好久了。”
于月神情冷淡:“有什么事吗?”
静水说道:“我们主子让我给您传个消息,您让她打听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于月巧听到这里来了精神,她看了一眼周围,有下人不断地来往着,她微抬下巴示意夏水跟她进去。
到了屋里,静水不等吩咐,就一脸恭敬地开口道:“为了给您找玉牌,我们二夫人几乎问遍了所有下人,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个丫环说她在明理院门口曾经见过一个玉牌,但并不是您说的的那一天,而是在那一天之前。”
“然后呢?”于月巧激动地问道。
“那个丫环说,她还没看清,就被人捡走了。”
于月巧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几乎快滴出水来:“被谁捡走了?”
静水吓了一跳,她顿了一下,说了一个名字:“是春兰。”
于月巧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回想起春兰临死前曾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此刻都有了解释。
于月巧获准进去陆廷理的书房以后,就经常借着看书的名义去那里翻找账本,但都没有什么收获。
这些江启城的高门大户家里一般都会建造一个密室,于月巧觉得陆廷理的书房里肯定也有这么一个密室,账本一定就放在那里。
白日里来往的下人太多,她动静也不能过于明显,只能晚上去找。
那夜冬芬去支开周围的其他下人,她则潜进书房搜查,可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她无奈之下只能先离开,没想到与门口的春兰碰了个正着。
春兰明显已经在门口待了很久,清晰地看见了她在书房里翻找的样子。
她强装镇定,先发制人地训斥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没想到春兰不吃这一套,她一脸讽刺:“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大胆!”于月巧怒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跟我这样说话。”
“你不就是一个罪臣之女吗?”春兰不屑地笑了一声。
这话彻底碰到了于月巧的逆鳞,她伸手就想扇春兰一个巴掌。
春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嗤笑道:“你一个罪臣之女,不过就是攀上了六少爷这个高枝,连名分都没有,就敢大摇大摆地在陆府摆主子的身份了?”
于月巧简直气火攻心,她颤抖地指着春兰,嘴里放着狠话:“我明日一定让陆夫人狠狠处罚你!”
春兰自认为抓住了她的把柄,一脸的有恃无恐:“那你得先跟她解释清楚,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偷偷摸摸地在做些什么?”
于月巧一时语噎,她勉强解释道:“我睡不着,就想找本书看,不行吗?”
这话春兰当然不会信,老夫人也不会信。
春兰嘲弄地看着她:“那我们现在就去让夫人评个公道好了。”
她转身作势欲走,于月巧立即伸手抓住了她。
春兰一脸得意地看向她,于月巧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一百两黄金。”
于月巧难以置信: “我去哪弄那么多钱?”
“那是你的事。”春兰满不在乎地说道。
“行。”于月巧犹豫片刻,咬着牙答应了,但她要求道:“那你以后绝对不能再提起此事。
春兰挑了下眉,点头应了。
两人谈判好条件后,一同向外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于月巧眼里突地闪过一丝狠意,她悄悄抽下自己的腰带,猛地从后面捂着春兰的嘴死死勒住了她。
春兰不住地挣扎着,指甲都划破了于月巧的手背。
她用尽全力说了几句话:“你,你会后悔的,我手里有你的玉……”
于月巧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双眼发红,忍着疼痛不敢放手,直到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渐渐没有了声息。
她是第一次亲手杀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害怕地瘫软在地上。
“我只相信不会说话死人,别怪我,是你自己贪得无厌。”她神情有些癫狂:“我是要当皇后的人,任何人都阻拦不了我。”
她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腰带,刻着三角鹿花样的玉扣将她的手心都硌出了红印,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冬芬见她迟迟未归,走过来找她,却没想到看见这可怕的一幕。
于月巧这才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抚平腰带的褶皱,低声呢喃道:“能被这个腰带勒死,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事已至此,冬芬只好帮着于月巧将尸体抛到了旁边浮井院的枯井里,准备稍后再做打算。
于月巧第二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玉牌掉了,这是三皇子一夜温存后送给她的礼物,被她视若珍宝,也被她当作身份的象征。
这一丢,简直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她疯狂地在各个地方寻找,甚至不惜重金求陆二夫人帮忙。
她一直以为是在杀春兰时弄丢的,没想到原来早就丢了,还被春兰捡到了。
于月巧紧紧闭了下眼,发现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春兰可能只是贪财,并不知道那块玉牌意味着什么,可陆永同一定知道。
她必须在陆永同回来之前将玉牌找回来。
可春兰曾经的住处在晴雨轩,她的遗物也都还在晴雨轩没有处理,她必须去那里找。
她得尽快把叶从容赶出陆府,这样才能尽快去晴雨轩里找玉牌。
“还有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于月巧正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静水这时试探着开口问道。
于月巧有些不耐烦,随口问道:“什么事?”
“是您当初让我向陈嬷嬷打听六夫人查案的事,我当时没有问出来,可今日和陈嬷嬷聊起天来,她无意间说起了一件事。”
“她说自己那日真的是大开眼界,六夫人摸了摸春兰脖颈上的勒痕,竟就这样画出了勒死春兰的那条腰带上的花样。”
于月巧神情猛地变了,声音尖利地问道:“什么花样?”
静水吓了一跳,斟酌着开口道:“陈嬷嬷也说不上来,只说看着像什么动物头上的角,但这也太奇怪了,什么动物会有三只角呢?”
于月巧和冬芬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她缓了缓神,开口打发静水:“帮我谢谢二夫人,跟她说我改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静水应了声“是”,很快离开了。
她走后,于月巧坐立不安,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你说叶从容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冬芬心里也很不安,但还是开口安抚道:“应该不会,她一个深闺女子,怎么会知道三皇子的私人标志?”
于月巧神情几经变幻,最终定了下来,她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低声说道:“宁肯错杀,不能放过,不管她知不知道,她都得死。”
“不能再拖了”,叶从容边递给冬芬一只笔边说道:“我要叶从容明日就给我滚出陆府,你给三皇子的暗卫传一封密信,让他们在外解决了叶从容。”
冬芬不认同地皱了皱眉:“这不太容易吧,叶从容毕竟是叶家的女儿。”
于月巧不听劝告:“可我听说她并不受重视,死了也就死了,快写!”
冬芬无奈之下只好接过笔,随后按她的要求写了密信,又偷偷交给了隐藏在陆府的线人,让他们寻机送出去。
等到她再回去的时候,于月巧已经对着镜子在脸上和嘴上抹好了珍珠粉,她的脸色因此显得异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