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甲问道:“那怎么不把那个女人接来叶府,绣品不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哪那么简单?”守卫乙说道:“那女人得了怪病,已经半死不活了,我们接了九小姐以后就任她自生自灭了。”
“等后来卖了手帕以后才知道她这么有能耐,等再回去找她时,她已经不知所踪了。”
“那时候九小姐成日里问她娘怎么样了,我们就告诉她已经去世了,没想到她自己偷偷从叶府跑了出来,我们只好连夜为那女人盖了个坟墓。”
“不过九小姐很快就被人抓回了叶府,所以没发现什么端倪,我们后来也把那女人留下的绣品能拿回来的全拿回来了。”
叶从容全身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痛苦。
她虚弱地沿着墙壁滑坐下来,眼里猩红一片,恨不得冲出去杀了他们,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廷理也没想到会听到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心疼地看着痛苦到忍不住颤抖的叶从容,伸出手虚虚地环抱住她。
这时,守卫甲沉默片刻,问道:“这么说,那绣娘也有可能没死?”
叶从容一愣,直直地看着门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怎么可能呢?”守卫乙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离开的时候她都已经昏迷不醒了,又没人给她找大夫,她怎么可能还活着,更有可能是自己死在了一个什么地方。”
守卫甲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说得也是。”
陆廷理就这样看着叶从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破碎掉,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他忍无可忍,愤怒地冲到门外死死地掐住了两个守卫的脖子:“你们两个混蛋,快给我闭嘴!”
守卫乙摸着脖子艰难地开口说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
“我也是。”守卫甲眉心紧皱,他向前迈开了步子:“可能是这里太闷了,我去前面透透气。”
守卫乙莫名地心慌,他喘着粗气,抬脚跟上了他:“我也去。”
叶从容虽然知道沈见月活着的可能并不大,因为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来见她的。
可此时此刻亲耳听到这些话,让她绝望地想毁灭掉所有的一切。
恨意和痛苦深深地在她的骨髓里蔓延,她痛得蜷缩着身子,抵抗着心上不断袭来的寒冷和疼痛。
原来叶府并没有给沈见月找大夫,原来她很有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原来那座坟墓里并没有沈见月,原来她死了甚至都可能没有一座坟墓。
她应该冲出去杀了门口的守卫,去杀了叶洪旭,去一把火烧了叶府,去让这些毫无任性的人付出代价。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继续站起来摸索着墙壁,她此刻没有时间痛苦,痛苦也没什么用。
她需要摒弃掉无用的愤怒和痛苦,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她只能做有用的事。
叶从容又摸索着来到了书架前,她有些焦躁地又将书翻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她耐着性子将书放了回去,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什么,动作下意识地一顿,她张开手指去认真感受了一下。
果然有一阵极轻的风吹拂过她指间。
她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里明明是密封的。
她感受着那阵风,抽出了书架上的几本书,那风更明显了一些,她试探地在墙壁上轻轻按了一下。
一声轻微的“轰隆”声,眼前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小门。
叶从容将书放回原位,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墙壁和书架很快恢复原状。
陆廷理放松了一下刚才疯狂挥舞的手臂,随后也穿过墙壁进入了密室。
第27章 那是一身极为华丽……
叶从容将夜明珠从衣袖里拿了出来, 柔和的光瞬间照亮了这间极为狭小的密室。
叶从容从门口向里面看去,密室的墙面上空荡荡的,没有放置任何东西, 只有墙角的位置堆着三个半米多高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红木箱子。
叶从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伸手想打开第一个箱子, 才发现上面有一把银锁。
叶从容早有准备, 她从发簪上取下了一根银针,对准锁芯, 摸索着转动了一下,“啪”地一声, 银锁应声而开。
她心里一松,这开锁方法是她偶然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自己也偷偷练习过很多次,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陆廷理没想到叶从容还会这一手, 难掩惊讶地看着她。
叶从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子, 这时突然“砰”地一声响,有东西沿着木箱边缘滑落到了地上。
叶从容本就精神高度紧张,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等了片刻, 见外面没有动静,才放心下来。
她拿着夜明珠去看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才发现那是一条精美绝伦的珍珠项链,而第一个箱子里放置着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叶从容将珍珠放回原位,重新锁上了箱子。
为了节约时间,她故技重施,一起撬开了后两个箱子上的锁,随后直接打开了第二个箱子。
这次是一些字画, 叶从容简单翻了一遍,竟然还从中看到了她的《夏夜思棋图》,这幅画是她的成名作,也是她价值最高的作品。
她虽然很喜欢这幅画,但卖出去后就没再关注过,没想到竟然会在叶洪旭这里。
她可不信叶洪旭是真心喜爱字画的人,箱子里的每一幅字画几乎都价值连城,这应该才是他收藏它们的原因。
陆廷理也没想到叶洪旭竟然会有《夏夜思棋图》,他从前只听闻过这副画有多么绝妙,也曾看见过别人的仿作,但人们的追捧太过疯狂,他原以为有些言过其实。
如今终于得见真迹,才知传言竟真的没有半分虚言。
只惊鸿一瞥,画中少年那灵动的表情就仿佛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特别是少年与叶从容有五分相似的侧脸,几乎让陆廷理看痴了,直到叶从容将画重新归置好锁上箱子后他还没有回过神。
这时只剩最后一个箱子,叶从容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已经有些焦躁。
她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手指,耐着性子打开了箱子。
这时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随后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了书房。
陆廷理对声音异常敏感,他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急忙起身穿过墙出去察看,果然是叶洪旭回来了。
他似乎是喝醉了,脸色通红,脚步也有些不稳,竟然直直地朝着书架的方向走来。
陆廷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这种情况下叶从容肯定躲闪不及。
他正想着该怎么办,就见叶洪旭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然后走向了书桌前。
他并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打开密室,陆廷理松了一口气,连忙又穿过墙壁回到了叶从容身边。
他本以为叶从容已经锁好箱子准备离开,却没想到她还是站在最后一个箱子面前,像是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失了魂般怔怔地注视着箱子里的东西。
陆廷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好像是一身极为华丽耀眼的红色嫁衣。
只是嫁衣再美丽,现在也不是欣赏的时候。
他急得不行,忍不住开口提醒她:“别发呆了,叶洪旭回来了,快想办法离开呀。”
这当然没什么用,陆廷理正想着再制造点阴风提醒她时,屋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叶从容猛然回过神,戒备地看向了门外。
见来人似乎并未打算来密室,叶从容心神稍缓,她转过头依依不舍地轻抚了下那身嫁衣,眼睛里泛着红,面上的神色似悲痛似怀念。
只是如今不是放纵情绪的时候,叶从容的那一点异样稍纵即逝,快得让人几乎察觉不出来。
只有陆廷理看得清清楚楚。
叶从容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子,又重新上了锁。
随后她来到了门边,偷偷探听着外面的声音,又将手放在了镯子上以备不时之需。
密室里隔音其实不错,只能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谈论声,其中一个是叶洪旭,另一个倒不知是谁。
陆廷理出去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三皇子。
叶洪旭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三皇子就坐在他的对面。
三皇子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说道:“陆永同似乎回来了,他不应该回来这么快的啊,不会察觉到什么了吧?”
“察觉到什么又怎么样?”叶洪旭毫不在意的说道:“他没有证据,就什么都做不了。”
“没找到账本,我始终放心不下。” 三皇子心里仍觉得不安,他神情阴狠地说道:“陆家存在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稳。”
叶洪旭叹了口气:“我当时就告诉您,先不要杀陆廷理,我留着他还有用,您却一意孤行,派出暗卫中所有的精锐去追杀他。”
“如今他倒是死了,您的暗卫却也死伤大半,以后都再难派上用场,账本也还是一无所踪。”
三皇子有些恼羞成怒:“你这是在怪本王?”
“我当然没有怪您的意思”,叶洪旭连忙解释道,“只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想要覆灭陆家不是这一时半刻的事,陆永同也不是吃素的,贸然行动反而可能会让他抓住把柄。”
“一直为陆家说话,你不会真把他当你亲家了吧”,三皇子冷笑一声:“劝你不要自作多情,人家可没把你还有你女儿当回事。”
“您这话实在有些过了”,叶洪旭面上露出几分恼怒:“我当初为什么会和陆家联姻,别人不知道,您难道不知道吗?”
“是本王妄言了。”三皇子也想起了这件事,他神色稍缓,口气也软了几分:“你为我做了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等我来日登上龙位,绝不会亏待你的。”
叶洪旭忙起身行了个礼,嘴里说道:“臣不求功名利禄,只是想为江山社稷选个好君主罢了。”
这话说到了三皇子心坎里,他心情明显变好,起身虚扶了叶洪旭一把,笑着说道:“找账本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叶洪旭连忙应了声“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不用送,人多眼杂,别让二哥的人看见。”三皇子说着走向门口,这时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对他说道:“我听说你嫁给陆廷理的那个女儿回来了。”
叶洪旭面上有些不快:“是的。”
“说来倒是有趣,我在陆府的线人送出了一封密信,让我一定要杀了她。”
叶洪旭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为何?”
“信里并未说明”,三皇子轻笑一声:“我那线人是不知我和你的关系,你且放心,我不会杀她,反而想重用她。”
“她身在陆府,正好可以利用她帮我们做些事。”
叶洪旭其实并不在意叶从容的死活,既然三皇子有这个想法,他便欣然同意:“我这女儿太没用了,今日本不想见她的,但她既然有幸得了您的赏识,我这就派人将她找来,一定让她好好完成您交待的任务。”
三皇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出门离开了。
叶洪旭面上的表情立时松懈下来,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他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骂了声“废物”。
可这废物偏偏是皇子,他还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叶洪旭愤怒地砸了几个杯子和花瓶才平复好情绪。
废物也好,废物才好控制,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支持三皇子的原因。
叶洪旭这时召来守卫乙,冷冷地吩咐道:“去把九小姐给我找来!”
陆廷理紧张地看向叶从容,叶洪旭守在书房里,她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叶从容刚才将两人的话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当然也知道了叶洪旭去派人找她的事。
她思索片刻,悄悄地走到了第一个箱子那里。
她从侧面一点一点地推着箱子,尽力不让它发出声音。
不一会,箱子被成功推到了一边,露出了原本被遮盖住的地板。
只是这块地板很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叶从容的手指沿着边缘细细地摸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块凸起,这是她刚才捡珍珠项链时发现的异样。
她尝试着沿着那个凸起掀开地板,竟然真的成功了,一个可容一人穿过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叶从容没再犹豫,直接钻了下去。
陆廷理目瞪口呆地看着叶从容的这一番操作,再次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根本没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通道。
叶从容已经从通道里合上了木板,陆廷理赶紧跟在她的后面。
叶从容缓步走下楼梯,通道里一片漆黑,夜明珠的光亮起不了多大作用。
叶从容努力辨认才看清面前有三个路口,她以自己的位置为出发点,根据叶府的地图,很快在脑海中绘出了自己要走的路线图。
陆廷理正忧心忡忡时,就见叶从容淡定地选了一条路,左拐右拐再右拐,没过多久,这条路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同样有一段楼梯,叶从容爬上楼梯,缓缓地打开了上方的木板,她见四下无人,就利落地从通道里爬了出来,随后将木板放回原位,又用土重新掩盖好。
叶从容所处的位置离书房很远,她怕蓝竹应付不来,连忙将身上的泥土拍打干净,快步赶往约定的地方找她。
蓝竹怕守卫发现,并没守在书房附近,而是躲在府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准备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接应叶从容。
只是还没等到约定的时间,她就看见守卫乙向她们院子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叶洪旭要找她们。
她害怕得心都快要跳出来,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手指不安地颤抖着,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有人突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蓝竹“呜呜”地叫着,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去看,叶从容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一下子平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这时守卫乙没有找到人,从她们面前原路返回,两个人安静地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