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碑林法阵庞大，符箓繁复高深，普通的笔恐怕承受不起。
“灵石先备着。”徐呈玉从马从秋手中抓过一把上品灵石，“以防你灵力枯竭。”
需要齐心协力的关键时刻，灵石省不得。
“多谢。”叶素接过灵石御剑靠近石碑，她单手握住青玉镶金笔，停在石碑最高处，扫过整座碑林，随即微微闭眼。
以正中心这块石碑为圆心，其他石碑乃至修补好的断裂石碑，轰然林立竖起在叶素识海之上，所有她见过、触碰过的石碑每一处纹理裂口都清晰可见。
无数石碑上的残纹皆汇聚叶素眼中，她心神一动，识海中那些石碑残纹开始不断填补、修改，直至最后成型。
没有一个正常符修会这么做，先不说能不能全部记住，光填补推断符箓纹路便是一件极为繁复的事。
但叶素心神转的太快，又是同时进行填补推断，再加上小秘境中所遇见的类似石碑，竟然不过三个时辰便将所有石碑的纹路复原完成。
这期间识海不停翻滚沸腾，几乎要掀起巨浪，灵府摇摇欲坠，好在还有上品灵石提供灵力，勉强让她支撑着。
在最后正中心的石碑被推衍完成的那瞬间，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果然万类相通，符、纹不分家。
灵石用完，灵力耗尽，叶素连人带剑直接摔下来。
正中心最高石碑足有三丈，她掉下来瞬间，靠在底座打瞌睡的游伏时忽然睁开眼，瞳中隐有紫光露现，他骤然闪身出现在叶素身边，将其揽腰抱住，期间甚至还想了想要不要接她的剑。
最后游伏时没接，任由那把破剑掉在地上。
不过眨眼间，他便将人带站在荒土地面。
叶素耗费大量神识，灵力又耗尽，直接晕了过去。
游伏时犹豫了一会，改为捏着她衣领，让叶素站靠在石碑上。
等徐呈玉他们回来时，远远见到的便是两人站靠在石碑底座下的场景。
“她睡着了？”连怜抱着手臂，打量问道。
游伏时不理她，而是看向后方的马从秋，伸出手：“灵石。”
马从秋一愣，居然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便将灵石袋拿了出来。
游伏时从里面抓了一把灵石，塞给叶素手里，他半握着她的手，帮着化开灵石，让她吸收。
这个凡人太不称职，晕过去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灵力枯竭了。”屠世从远处走过来，扫了一眼叶素便发现问题，“如今的小孩可真敢。”
灵力枯竭的危害太大，会让修士失去一切抵抗能力，除非迫不得已，谁也不会这么做。
等用完七枚上品灵石后，叶素才渐渐恢复意识，她睁开眼便见到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
“你好点了没？”周云率先问道。
“我没事。”叶素偏头看了一眼游伏时，随后又面向石碑道，“所有纹路我已经推衍完成，可以试着补上去了。”
程怀安愣了愣：“全部？”
叶素点头：“全部。”
“这石碑林中含有法阵，我走了一遍，你要修补符文，先从北面开始，其次东、南、西，最后再填补阵眼。”屠世指了指正中间的石碑道，“如此才会激发法阵。”
……
第二天，叶素从北面的碑开始填补修复石碑上的符文。
“青玉镶金笔可以随心所动。”连怜仰头对着上面的叶素道，“你想要画大符箓，便下手重一点。”
叶素侧身试了一笔力度，果然符笔可以画得和石碑一样粗。
她正对石碑，剑随心动，同时挥笔顺着石碑模糊边界开始，将之前推衍好的符纹画上去。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石碑上的符纹乃大能所画，她不过金丹修士，要照葫芦画瓢也非易事。每画一笔，她都必须要用上数块上品灵石。
“她的境界……”下方的程怀安若有所思望着叶素，总感觉在她画符时，境界看不透了。
……
“成了！”周云见到石碑上一阵光芒闪过，碑面原本模糊的符纹变成淡金色。
叶素落地收剑，手扶着底座，才不至于摔倒。
她仰头看着石碑，这符纹原本有两尺的深度，但如今画上去的不过是浅浅一层符笔涂料。
这就是大能和普通修士的区别。
连怜和程怀安看向石碑，同一时间陷了进去，被碑面上的符纹吸引住，久久不能动。
石碑太多，叶素一个人在几天之内完不成，只能停停歇歇，补充灵力。
马从秋的一万块上品灵石，已经少了一大半。
北、东两面被叶素一人补完，期间连怜和程怀安围观石碑符纹，竟然三番两次引起了顿悟。
若不是这里灵气稀少，恐怕要直接进阶了，尤其是连怜。
到后面叶素将符纹全部画了下来，交给程怀安和连怜，南面的碑由三人共同补完。
至于西面，是断碑最多的地方，几乎全部倒塌。
叶素望着西面的九座石碑，继续按照之前的步调，想要复原符纹，却未料两边程怀安和连怜刚一提笔，便仿佛受到重创，吐出大口血。
御剑带着他们的徐呈玉和周云下意识拉住两人，只见程怀安和连怜脸色煞白，似被反噬。
一直在研究法阵，许久不见的屠世突然出现，封住两人灵府心脉，抬头对叶素道：“你先下来。”
第62章
屠世一脸平静让叶素下来。
叶素从上面落地,皱眉看着被封住灵府心脉的程怀安和连怜，之前的石碑符纹画起来虽然费力，却从未让他们受过这么重的伤。
“符法同阵,两个阵眼,分别位于西面和中心。”屠世手握法杖，冷静道，“西面石碑断裂八九，阵法煞气皆汇聚于此,乃大凶。”
“屠前辈,我们该怎么解决？”徐呈玉问。
“这阵已死，若无渡劫大能在此,将符纹补齐，其他人触之，死路一条。”屠世看向叶素道,“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我将西面法阵煞气除去后，你和他二人再将西面以及正中心那块石碑符纹补齐，同时开启两个阵眼,逆转生死阵，方能离开。”
徐呈玉闻言，松了一口气，还有办法出去。
屠世没有立刻开始除西面法阵煞气,而是先等程怀安和连怜疗伤,看着他们吃下丹药。
“你有匕首吗？”屠世问叶素。
“有。”叶素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他。
“镜子呢？”
“也有。”
屠世半点不惊讶：“要论东西,还是你们炼器师多。”
他席地盘腿而坐，将镜子放在大腿上,再一手捏着头发，一手用匕首割断。
如此往复，屠世将自己花白乱发，以及长眉胡须全部剔了，露出一张青年英俊的脸。
连向来打瞌睡的游伏时都转头去看他，叶素更不可能没注意。
屠世站起身，将匕首和镜子还给叶素。
“这是？”叶素摊开裹着匕首的一叠裁订好的手札，抬眼看向屠世。
屠世颇为自傲道：“这是我在这里两百年研究出来的法阵，可与万佛宗法阵对抗，最后几页是从这个法阵中得到的灵感。”
他顿了顿，又道：“你师祖的情，我还未来得及还，这手札送与你，便当我还了。”
叶素并没有多高兴，她皱眉道：“屠前辈，人情手札该您亲自送到我师父手里。”
“你师父是你师祖的弟子，你又是你师父的弟子。”屠世不在乎道，“都是弟子，交给谁没区别。”
“……前辈要用什么方法除煞气？”叶素突然问道。
屠世：“自然是用我的方法，你一个炼器师也想懂法阵？”
叶素换了个方式问：“逆转生死阵，要付出什么代价？”
良久。
“以己之身，引煞集凶，度他人活。”屠世深深看了一眼叶素，“这就是逆转生死阵的代价。”
“什么意思？”旁边的马从秋没听明白，“度他人活，那屠前辈呢？”
“屠前辈要以一人度我们？”叶素站在屠世对面，冷静道，“两百年，您在这里呆了两百年，难道不想出去看看？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一定能全部出去。”
“天真。”屠世握着法杖，仰头大笑，“石碑符法双阵闻所未闻，杀意超前，若非你能补齐符纹，我们这些人只会随着灵气干涸，彻底消失。”
这里是界，夹在虚实之间，和千机门那种灵气干涸不同，这里没有了灵气，界便会和里面所有东西一起灰飞烟灭。
“想来我命中该绝，幸而死前能见到新人，也算了却意愿。”屠世紧握法杖，一字一顿道，“万佛度人，即为度己。”
叶素三人修填符纹时，屠世便在研究石碑法阵，从最开始研究得到灵感，推研出另外几种法阵，到后面发现死阵煞气，他不是没有挣扎过。
两百年，整整两百年，屠世怀着希望，重新修炼，等着有朝一日可以出去。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却突然被截断。
几番挣扎犹豫，到最后屠世做出了选择。
眼前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再不走，界即将破碎消失。
“待到来年，万佛宗选出佛子，你们可以给我倒杯酒说说。”屠世洒然一笑，“我还从未喝过酒，左右死了，得尝一尝。”
众人沉默许久，无人应声。
直到吕九问：“前辈已经合体期，早结成元婴，不是仍有一线生机？”
修士结婴之后，相当于有了第二条生命，只要元婴未损，将来有契机能重新投世。若为大能，还可保持记忆。
但引煞集凶，万般炼狱，无尽痛楚，元婴也不能摆脱。
“是，仍有一线生机，所以我是最适合的人。”屠世没有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反而顺着吕九的话，指着徐呈玉和程怀安道，“何况这两个小子连法阵都不会，更别谈如何度他人活。”
屠世原本还想先进杀阵，等到后面没有办法后悔，再告知他们，没想到叶素如此敏锐。
“前辈，你若是回不来，我拿着这本法阵手札学一学，到时候专门去打压你们万佛宗。”叶素忽然道。
屠世：“？？？”
这年轻人在说什么东西。
“我交给你，只不过是想将来会有人学我的法阵。”既然说穿了，屠世也不遮遮掩掩，他看着叶素摇头，“你当法阵是符箓，随便学学就会了？”
才悠悠转醒的连怜和程怀安闻言：“……”
“时间所剩无几，我能察觉到界开始不稳了，既然你们二人醒了，便继续。”屠世缩地成寸，骤然立在西面石碑前，“叶素，记住阵眼开启同时，逆转生死阵。”
他单手在空中画法阵，一手握紧法杖，口中念咒：“万变不离，佛生法无，生死逆转！”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抬起法杖在地上重重一杵。
西面石碑底座升起无边煞气，将屠世团团围住，仿佛要将其撕裂。
屠世还在念咒，法阵画了一遍又一遍，所有的煞气只往他一人身上灌。
“走！”叶素面无表情对连怜和程怀安道。
叶素负责正中心的那块最高的石碑，程怀安和连怜依旧去补修西面石碑。
这一次两人果真没有受到煞气反扑，连怜余光见到地面的和尚一动不动，任由无边煞气灌进自己身体，手抖得厉害。
她顿悟次数多，其实画得并不多，算起来不过完成了一个半石碑，一直都是程怀安在帮忙。
“……佛生法无……”到后面屠世的身体已经开始膨胀了，他不再画法阵，只是双手合十，开始断断续续念咒。
连怜收回目光，左手用力抓住自己右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画符纹，一笔、两笔……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下笔。
至少没有下面的屠前辈，那么痛苦。
“一、二、三……还有两块石碑！”周云数着喊道。
“黑沙尘暴来了！”吕九望着远处，立刻通知所有人，“时间不多了。”
这些黑沙尘暴竟然比之前还要庞大数倍，这一次出不去，恐怕只能将尸骨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63章
整片荒土天空逐渐昏暗,黑色沙尘暴席卷而来，隐隐有遮天蔽日的势头，仿佛知道有人要逃出去,所以要将一切东西摧毁。
不祥的气息在整个界中蔓延,所有人深知若这次出不去，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程怀安提笔再次加快速度，他完成的极快。
叶素也不慢，但正中心那块碑符纹太过复杂,又极为耗神,依旧还未完成。
至于连怜，符阵画到一半时,她握笔的右手在发抖，始终无法继续下去。
疼，那种从骨缝里透出来的疼痛,让她的手抖得厉害,连怜下意识只想逃避。
“你怎么了？”周云负责御剑带她，见连怜久久不动笔，不由问道。
“无事。”连怜左手用力紧紧扣住右手,强制继续下去。
她的伤已经好了，不应该会感觉到疼。
连怜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左手用力带着右手继续。
……
等到连怜最后封符时,她浑身湿透,再被已经近在咫尺的风沙一吹，刺骨寒冷,但心中却升起一股热意：她画出来了！不再只画完一个符箓便画不下去，她能做到！
西边石碑符纹一补充完,明显能感受到界内的气息流动在发生变化，那股令人不适的荒途感开始消失，甚至有灵气慢慢回流，但黑色沙尘暴却愈演愈烈。
“撤过来！”徐呈玉冲连怜和周云喊道，让他们往正中心的石碑走，他腾空飞上去，握住剑，朝逼近的黑色沙尘暴劈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