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舟顶着众人的目光，依旧面无表情站起身，沉默的往教室门口去。
林楚歌和其他同学一样在看他。
乃至当裴舟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伸手拽住裴舟的衣角。裴舟脚下的步子一顿，往前又走半步，让那片衣角从林楚歌指尖溜走之后，才回过头看她一眼。
他无声对她说了两个字。
林楚歌辨认出来，裴舟说的这句话是：“没事。”
没事吗？
这样两个字，在林楚歌看来，却更像带着一点敷衍的故作轻松。
裴舟走出教室之后，很快跟着李主任离开了。
教室里的学生们反而变得躁动。
班主任薛老师进来让大家安静、好好上课，便把讲台让给数学老师。
今天第一堂课是数学。
林楚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掐着手心，眼前全是裴舟跟着李主任离开的画面。李主任会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吗？裴舟会被叫家长吗？裴舟的爸爸如果来了学校，会先弄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明知方高杰进医院不太可能是假的，她满脑子依然是这些想法。
或许不该，但她无法控制。
旁边同学小声的议论悄然钻进耳朵。
“裴舟这一次是不是闯祸了？”
“没准，方高杰家挺厉害的，估计不会随便放过他。”
“裴舟家也不 * 赖吧。”
“不太清楚诶……不过他都把人揍进医院了，怎么都不占理。”
“这回肯定得找家长吧？”
“不可能不找吧，没有家长出面怎么处理？”
林楚歌怔怔听着这些话，课桌下的手不知觉攥成小拳头。神游过两分钟，在数学老师敲着黑板让大家认真听课时，她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老师，我不舒服，去趟医务室。”飞快跑出教室。
·
裴舟跟着李主任去教导处。
路过其他班级的时候，教室里面的学生无一不对他投来探究的目光。
昨天打定主意要警告方凝筠和方高杰，他已经想过今天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既然心里有数，那么无论发生什么，自然都波澜不惊。
他没有铁证能证明方凝筠在针对林楚歌。
可有些事，等到掌握“铁证”了，多半也已经太迟了。
裴舟一张脸始终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跟着李主任进去办公室，此时教导处没有别的老师在，大概是特别安排。
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之后，李主任抬头去看裴舟：“说说吧。”
“为什么要带人殴打方高杰？”
裴舟问：“主任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李主任皱着眉：“实话实话，还有，你的态度端正一点。”
“方高杰是高三的学生，处在关键时期，现在人在医院里躺着，这事很严重。”李主任叹气，“之前我确实也觉得你这个学生过于调皮捣蛋了，但也没想过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想解释吗？”
李主任记得裴舟那个广场舞视频。
当时看到那个视频，他认为这个学生还是有懂事的一面，是以有所改观。
裴舟没说话。
李主任看他一眼，拧开保温杯喝两口热水：“已经通知你家长了。”
裴舟却问：“方高杰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李主任搁下保温杯，“你们两个人以前闹过什么矛盾？”
“不过方高杰说根本不认识你。”
“我倒觉得他应该认识你，你在咱们学校的名气多大啊。”
裴舟笑一笑，没个正形：“谢谢主任肯定。”
李主任“嘿”一声，想说什么又没说：“还是等你家长待会过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有人敲响教导处办公室的门。
李主任扬声让人进来，一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裴舟眉眼和这个中年男人有些像。
李主任很快猜出对方身份，站起身，走上前：“是裴舟的家长吗？”
裴华峰眼风扫一眼裴舟，对李主任颔首的同时伸出手。
他说：“您好，我是裴舟的父亲。”
李主任也介绍自己的身份，一边握手一边道：“大致的情况已经在电话里向您说明了，特地请您过来，主要是和那位同学的家长商量一下这次的事怎么处理。”
裴华峰说：“人受伤了，在医院，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他一句话没说完，门口的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我们方家虽然做的只是一点小 * 生意，但还不至于缺钱，也不稀罕那点钱。”方凝筠的爸爸方毅率先走进教导处，看着裴华峰笑笑，“没有想到，竟然是裴总的宝贝儿子干出来的好事。”
在方毅身后进来的是方凝筠以及方凝筠的妈妈周虹玉。
方凝筠面容憔悴站在周虹玉的身边，低着头，一副异常胆怯的模样。
裴华峰看向方毅：“这一次是我儿子不对。”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知道我们裴家要怎么做才算得上补偿？”
方毅笑：“怎么着也先向我儿子道个歉吧？”停顿几秒钟，他又开口，“也不能光让我儿子一个人看着他道歉，起码得学校的师生都看着，裴总觉得呢？”
裴华峰尚未说话，裴舟已经开口：“做梦呢吧。”
方凝筠听见裴舟的声音，身体一抖，整个人越发瑟缩起来。
昨天下午，这个人把她堵在小巷子里面，让她眼睁睁看着她哥挨揍，说是对她的警告。裴舟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想起昨天方高杰挨打的画面，想起一整晚的噩梦，方凝筠眼睛红了一圈。
“你什么态度？”
裴华峰听到裴舟的话越发沉下脸，“你做错了事，道歉不应该吗？”
裴舟别开脸，没理他。
裴华峰却更来气，手指点着他，“我怎么会有一个你这么不成器的儿子？”
“成天惹是生非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是吧？没事你打人干嘛？以为自己特别神气特别厉害？裴舟，我告诉你，你就是废物一个，你现在废物，将来还是废物！”
裴舟冷笑：“对，你的儿子，是废物。”
裴华峰本来已在气头上，被裴舟针锋相对的话激怒，扬手便要给他一巴掌。
但这一巴掌没有落到裴舟脸上。
面前忽然冒出来个小姑娘，张开双臂，横在他和裴舟之间。
裴华峰愣了下，那一巴掌硬生生止住了。
他低头，发现小姑娘一双眼睛里满是愤怒看着他，竟然说：“他不废物。”
“你是他爸爸，怎么能那样说他？何况，你也根本没有认真了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人说的难道都是真的，就不能先听一听裴舟怎么说吗？有必要那么急不可耐的指责他吗？”
“如果你觉得打人不对，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又想对裴舟动手？”
“你这样是对的吗？”
“再则，你作为他的爸爸，又尽到爸爸的责任了吗？”
“他现在这样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这个爸爸才应该和裴舟道歉！”
突然冒出来的人以及这么劈头盖脸的一番话，不但把裴华峰说懵了，包括李主任、方毅、周虹玉以及方凝筠在内的几个人统统怔住半晌。唯有裴舟诧异之余，是这间办公室里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还能笑得出来的。
“楚姐，算了。”
裴舟伸手揪一揪林楚歌的小辫子，“别生气，不值得。”
林楚歌回头，看着裴舟憋笑的表情，一样没好气：“你严肃一点！”视线划过在场所有人， * 她最后对李主任微微鞠躬说，“李主任，我觉得应该把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再来追问裴舟的责任。”
这么一句话出口，她伸手拽住裴舟的胳膊，直接带他离开教导处。
留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第26章 所以，林楚歌同学，你喜……
离开教导处办公室, 裴舟被林楚歌拽着往楼下走。
他嘴角翘着跟在林楚歌身后，任由她拽着，顺便问一句：“去哪？”
林楚歌没有回答。
裴舟又说：“现在是上课时间, 林楚歌，你准备逃课吗？”
林楚歌回头看一看裴舟, 问：“我们待会儿能从学校大门出去吗？”
裴舟挑了下眉：“怎么可能？”
林楚歌：“……”
陷入沉思。
两个人在彼此的沉默里下到一楼, 又走出教学楼。
林楚歌终于脚下一顿, 询问裴舟：“要不然我们爬墙出去吧？”
这样不好学生的话实在和眼前的人气质不符。
裴舟有些好笑：“你不是要好好学习吗？你不上课怎么好好学习？”
“也不差这一天啊。”
林楚歌反而格外的坦然，“何况, 你今天能有心思听讲？”
“所以，无所谓。”
她冲裴舟调皮一笑, 揪着裴舟的衣袖往前走, “我们还是去玩吧。”
十五分钟后，在裴舟的帮助下, 林楚歌顺利从学校翻墙出来。相比裴舟轻巧从墙头一跃而下, 林楚歌动作略显笨拙和狼狈，她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会摔下去，一点一点的试探。
裴舟伸手要去扶她, 林楚歌却摆摆手：“我可以的！”
他收回手, 开始冷眼旁观。
林楚歌慢慢腾腾却终究落了地。
踩在地上的踏实感让她狠狠松下一口气, 严肃的小脸换上轻松笑容。
他们站在墙根下。
林楚歌仰头看一看围墙，第一次翻、墙逃课，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学校里面和学校外面。
明明一墙之隔, 明明那么近，却恍惚感觉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另外一个世界。
林楚歌默默感慨半晌，企图伸手去摸手机, 才想起来手机落在教室。
她微怔，随即扭头看裴舟。
裴舟回看林楚歌，见她表情不对，问：“怎么？”
林楚歌说：“我手机忘带了……”
“钱包也没有带。”
“该带的东西全都落在教室里了，怎么办？”
裴舟笑，轻抬下巴：“要不今天先不逃课了？我再送你翻、墙进去？”
林楚歌：“……”
“你带手机没？”
她上前两步盯着裴舟的裤兜看，“钱包呢？带了吗？”
裴舟警觉退后几步：“干嘛？”
林楚歌却从他的反应里认定他既带上了手机也带上了钱包。
“裴舟，手机借我用一下。”
她笑着冲裴舟伸出手说，“我想打个电话。”
裴舟问：“给谁打电话？”
“给我妈妈呀。”林楚歌坦然道，“逃课归逃课，但是不能让爸妈担心。”
裴舟：“……”
“你回去上课不就得了？”
“那不行！”林楚歌飞快拒绝，“都逃出来 * 了还往回跑，多没面子……”顿一顿，她低下头，声音也低下去一点为难道，“而且，我在教导处把你爸给吼了，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李主任训话呢。”
“反正我今天不待在学校。”
“你不借手机给我，那我自己想别的办法。”
裴舟哪敢任由林楚歌乱来？
他最终交出手机，递给林楚歌说：“要是你家里不同意，你就回去上课。”
林楚歌笑嘻嘻接过手机，意味深长看一眼裴舟说：“你不懂。”
裴舟：“……？”
林楚歌背得出父母的手机号，是以异常顺利的拨通池海音的电话。裴舟在旁边，听着林楚歌一五一十对池海音说明她今天不想上课，甚至，电话那头的池海音，飞快点头同意她不上课的行为。
美滋滋挂断电话，林楚歌冲裴舟眨眨眼：“现在懂了吗？”
裴舟：“……”
一通电话结束，让自己妈妈放下心后，林楚歌准备把手机还给裴舟。
手机即将递出去的时候，她看一眼手机屏幕，却发现不对。
为什么通话记录里好像显示……裴舟的手机号和她妈妈的手机号有过通话？
这怎么可能呢？
林楚歌没能想明白，手机屏幕已然暗下去，重新锁定。
她示意裴舟再解锁一遍：“我要看个东西。”
但在林楚歌发现不对劲的同时，裴舟也记起来池海音的那一通电话。他没有删除通话记录的习惯，那条记录依然保留，而刚刚林楚歌一打电话……看她的反应，指不定已经注意到了。
“看什么？”
裴舟平静收回手机揣回兜里，“别看了，赶紧走吧，你打算在这站多久？”
他转身就走。
无法彻底确认情况的林楚歌唯有把疑问咽回肚子。
她小跑几步追上裴舟：“我们要去哪？”
裴舟没回头：“没吃早饭，饿了，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早餐店。”林楚歌踊跃举手，对裴舟说，“我带你去吃啊？”说着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钱包不在，手机不在，得你付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