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赴死之前, 特地给她发来的快递，会是什么？
林楚歌感觉自己想知道又害怕知道。
“楚楚。”
池海音发现女儿的害怕, 小声说, “要不要妈妈帮你处理了这些东西？”
处理了，也就不必纠结了。
往后当没有收到这么一份东西。
虽然这样做等于选择逃避, 但未必不是一种办法。
林楚歌心里明白, 何况她自己并非不犹豫，却终究下不去决心。
她最后摇摇头, 没有认同池海音的建议。
林楚歌努力深呼吸、稳住情绪，仰头看着池海音：“妈妈, 我看一看吧。”
“她最后留给我这么一份东西……”
“应该是有原因的。”
池海音纵有担心, 可没有阻止, 而是说：“那你就在这儿看？”
“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楚楚也不用怕。”
林楚歌点头：“好，谢谢妈妈。”
池海音揉一揉女儿的发顶, 和林楚歌一起坐到沙发上。
鼓起勇气拾起茶几上的文件袋，林楚歌慢慢拆开，发现里面有一封信, 除去信件，还有一份医学影像报告单。林楚歌愣了下，池海音却一眼认出来是什么。
池海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从林楚歌手里抽走那张报告单，试图劝女儿：“要不然不看了？”
林楚歌皱一皱眉问：“那份报告单怎么了？”
池海音迟疑着没回答，她继续说，“妈妈，我想知道，我决定要面对的。”
无论是什么，她都想要去直面。
对于林楚歌来说，这也是一次她重新审视人心的机会。
从前，她在尤萱的身上低估了人心之恶。
那么今天……会不一样吗？
许久的沉默过后，池海音语气沉重说：“这个人，她怀孕了。”
“这是一张孕早期的彩超报告单。”
怀孕，孕早期。
这些字眼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光是听见便感到沉重。
林楚歌又去看那张彩超报告单。
名字一栏，写着的是“尤萱”两个字，她不由得手握成拳，表情变得凝重。
那封信仍旧是拆开来看了。
尤萱留给她最后的话，是和之前有过的那封信一样，反复的在道歉。
林楚歌一字一句的，看着尤萱留下的这封信。
看到最后，她眼泪 * 止不住往下滚落。
“林楚歌，很感谢你当初对我的鼓励，感谢你那时没有追究我犯下的错误。我努力重新开始，我以为转学以后都会好的，可是，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回头来找我，我想拒绝的，可是……对不起，我没有拒绝得了他，我以为他这次不会和以前那样的。可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他说孩子不能要，我也知道留不住，我更对不起这个宝宝。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一个杀人犯，甚至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我犯下这么大的错，再也不会被原谅了。这次真的没有机会了，我再也没机会了，对不起。抱歉和你说这些，可你那么好，会愿意听的是不是？林楚歌，真的谢谢你，希望你生活幸福，健康快乐。再见。”
尤萱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让林楚歌哭到手都在发抖。
那封信也拿不住，跟着拼命发颤。
池海音只能抱住女儿，让她哭上个痛快。
她很心疼，甚至不希望女儿要这样看清楚这种事，可没有任何办法。
“楚楚，没事，没事。”
池海音不停安慰着林楚歌，“别怕，没事的……”
……
林楚歌哭过一场，也不知哭了多久。
止住眼泪，离开池海音的怀抱，才发现自己妈妈的衣服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她一双眼睛红肿着，有些抱歉。
池海音说：“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楚楚好一点了吗？”
林楚歌点点头，又轻轻的吸吸鼻子，顿一顿，说：“这个女孩，之前也是英华的学生。妈妈应该还记得，方家的方凝筠设计过我和裴舟，那一次，这个女孩，她是帮着方凝筠来欺负我的人。”
“后来，她和我道歉了。”
“但是我很生气，虽然接受她的道歉，却不想原谅她做下的那种事情。”
“她在道歉的信里告诉过我，就是她的一些事……她有一个男朋友，她很喜欢那个人，可是对方很过分，一再冷落她、忽视她的感情，却不耽误和她发生过关系。因为这样，她不敢离开那个人，觉得自己的第一次是给了这个人，如果离开他，别人也不会接受她。”
“我觉得无法理解，我告诉她，她的每一次都很珍贵。”
“可是，可是，妈妈，我从来不知道，这种事能把一个人逼到这种地步。”
“她现在十几岁，她的人生本来还很长的。”
“怎么会没有机会了呢？”
林楚歌茫然的说着这些，眼泪又流下来。
一个人，从此再也活不过来了，什么喜欢、什么讨厌，好像都没有意义了。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池海音叹气，“如果一开始能有人给她正确的引导，也许不至于这样。”
“是啊。”林楚歌低声说，“也许不至于这样。”
“如果有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为什么只有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林楚歌想不明白。
她只是觉得，这样不对，这样也不公平。
“ * 楚楚乖，先不想了，好不好？”
池海音用纸巾帮女儿擦眼泪，哄她，“待会儿头疼。”
林楚歌往池海音身上靠一靠，收起念头。
她伸手抱一抱池海音：“我没事的，不过有点累，想回房间。”
“好，妈妈陪你回房间。”
池海音不放心，送林楚歌上楼，等她睡下之后，才从女儿的房间里出来。
·
林楚歌确实不小心睡着了。
却在池海音走后，没过几分钟便忽然间惊醒。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又不安的跳动着。
她轻轻喘气，眼睛盯住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眼前莫名一阵一阵眩晕。
尤萱那些事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口。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样的一句话，始终抵不过同龄人突然逝去的冲击。
生命这样的脆弱，这样的不堪一击。
她想着尤萱、想着沈雪瑶，再想到自己，她是何其幸运呢？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她有这么好的父母、亲人，她有那么好的朋友，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林楚歌记起裴舟。
他们说好了，到家以后要互相保平安的。
她的手机……记起来手机还在书包里面，林楚歌艰难爬起来，又觉得脸上黏腻得难受，干脆去洗了个冷水脸。之后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发现裴舟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消息也发来了非常多条。
林楚歌歉疚的回拨过去一个电话。
刚“嘟”过两声，电话接通，裴舟着急的声音响起：“到家了？没事吧？”
“我没事。”
林楚歌开口，声音有点低也有点哑，带着鼻音，导致这三个字毫无说服力。
裴舟马上分辨出来她哭过，追问：“你哭了？为什么？”
“有人欺负你？”
“你在哪？要不要我过去找你？”
说着他自己先改口，“我这就去找你，你在哪？”
“别……”
林楚歌不想让他这么跑，“我在家，没事的，你别担心。”
裴舟问：“所以，是怎么了？”
“家里的事，还是什么？是你的那个长辈？”
林楚歌说不上来，可这会儿，她不是很想和裴舟聊尤萱的事情。
于是道：“和那些没关系，就是有点被学校的事吓到了，所以哭了一场。”
裴舟沉默了一下问：“现在好点了吗？”
“嗯。”林楚歌回答他，“发泄过以后感觉好多了。”
两个人再说过几句话，电话挂断。
林楚歌在床上躺着，手机放在一旁，叹一口气，又翻个身。
神游中又过去半小时。
房门被人敲响，她听见自己妈妈在房间外面问：“楚楚，醒了吗？”
林楚歌想着自己妈妈肯定有事，应一声：“我醒了。”
下一秒，听见池海音说：“楚楚，你同学来家里找你了，要不要下楼？”
这句话使得林楚歌微怔之下，迅速从床上爬起来。
她心有所感，赤脚跑过去打开房门，惊讶问：“谁来找我了？”
“是个男同学。”
池海音说，“黎奶奶家的外孙，叫裴舟的。”
林楚歌心怦怦跳。 *
裴舟竟然跑来他们家找她了？因为放心不下、怕她有事吗？
“我……”
她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赤脚和身上皱巴巴的校服，“我换身衣服再下去。”
从池海音口中得知林楚歌没有受伤，裴舟的心也只放下去一半。
他看到那封尤萱的信，才明白林楚歌难受的真正原因。
林楚歌下楼后，见到裴舟，眼睛又开始酸涩。
不方便在家里说话，她对池海音说：“妈妈，我陪同学去外面走一走。”
第67章 她的坦白换来裴舟的两个……
裴舟跟在林楚歌身后离开别墅。
走到小花园, 林楚歌说：“你怎么跑来了？我没事的呀。”
他们站在一丛蔷薇花丛前。
这个时节，在繁茂的绿叶掩映中，粉白的花朵怒放, 生机勃勃。
林楚歌看着面前这么漂亮的蔷薇花，又想起尤萱。
都说他们这个年纪正当花季, 可是有朵花, 在本该盛放的时候却骤然凋零。
或者是, 那朵花经历风霜，认为自己再也等不来阳光雨露。
所以选择放任自己枯萎凋谢, 不再盛开。
能在英华就读的学生，除去如沈雪瑶那样靠成绩优异免除学费、另有奖学金的极少数之外, 大部分衣食无忧。尤萱后来虽然转学走了, 但也在英华待过……竟也会走到这样对自己残忍的一步。
林楚歌不敢去想更多的人。
只是曾经看过的，那些新闻报道里遭遇许多痛苦的女孩子, 不停浮现脑海。
在今天, 她们的苦难变得如此清晰。
“我不放心你。”
裴舟的话把不觉走神的林楚歌的思绪拉回来。
林楚歌垂着眼，听见他说：“所以, 想来看一看你，确认你没事。”
“不过, 你现在看起来不像没事。”
林楚歌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明显大哭过。
怎么可能是真的没事？
揣着心事的林楚歌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应。
其实, 裴舟是关心她，也没有打扰到她，她十分明白。
可她总觉得, 裴舟不会懂，所以不想说。
连她自己都没弄懂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说给裴舟听, 也是一样的吧。
“楚楚？”
林楚歌的沉默令裴舟感觉到一种陌生与隔阂。
他仿佛看见她心门紧闭，而他被拒之门外，无法继续靠近。裴舟拧着眉，伸手扶住林楚歌的肩膀：“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不是说好了要彼此坦诚吗？”
林楚歌轻易地被裴舟说得触动。
因为放在平常，她是不认同像这样一言不发的做法的。
有些话，放在心里不说……
那么别人大概真的永远都不会知道。
“裴舟。”
林楚歌转身看向眼前的人，“我和尤萱关系不好，她做过伤害我们的事。”
“可是，我看到她……看到她的遭遇，还是觉得很难过。”
“你能理解吗？”
裴舟看着林楚歌，果断道：“我理解。”
“她虽然做过那种事，但不等于她需要付出生命代价，我理解你的难过。”
即便是在林家，这一刻，裴舟 * 仍伸手抱了一下林楚歌。他本欲很快松开手，反而被林楚歌的手臂反抱住。林楚歌靠在他的肩膀，不说话，心情亦并不怎么平静。
良久，她对裴舟说：“我无法认同尤萱对张明达的感情。”
“也永远不可能这样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
“哪怕那个人是你我也做不到。”
“如果我喜欢的人，这样为我付出，我也会不喜欢，不想要。”
“裴舟，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的不识好歹？”林楚歌犹豫的问，“曾经，我和你说，永远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停留，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前程，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我明白。”
裴舟轻轻叹一口气，“我不是糊弄你，是真的理解。”
他飞快打量几眼林楚歌的穿着。
确认是可以出门的打扮后，他牵起林楚歌的手往外走：“跟我来。”
林楚歌被裴舟带到他家里。
她被裴舟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之后，裴舟去了书房。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出一样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