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璃还是听了宋子元说了,才知道的。
单看京城,仍是一派繁华,郑家和三皇子府也不曾有半分寥落的迹象。
然而,只有朝堂上紧要的官职才明白,三皇子已在夺嫡的斗争中彻底落败了。
如此,一晃十来天过去了,戎狄使团的出使也到了最后,临走之前,必勒格仍是不厌其烦地劝说着苏九卿,可惜,苏九卿却不为所动。
“汗王说笑了,我既生于大夏,长于大夏,并没有背井离乡的打算。”
必勒格却笑着低声道:“苏九卿,话不要说的那么满,也许你很快便会来找我。”
苏九卿蹙眉看着必勒格,并不全然理解他话中之意。
宋玉璃自那日在运河边受惊,回到家便被大呼小叫的宋夫人给关了禁闭,不但大夫一天三回诊脉,各种补品汤药更是流水似的送进来,到最后宋玉璃整个人胖了一圈。
直到宋子元看不下去,好说歹说,才将夫人劝走。
宋玉璃这才逃出生天,捂着胸口哀怨地看了宋子元一眼:“父亲怎来的这么晚。”
宋子元笑道:“女儿见谅,为父公务缠身,这不一得了空,便来救你。”
宋玉璃这才点了点头。
“长公主递了帖子来问你伤势,你今日若得了空,去瞧瞧她也好。”宋子元笑道。
宋玉璃因此收拾了一番,往长公主府去了。
这两日,京中的变化她也听宋子元提起,想来,周易安的心事也算终于了了。
往公主府的路上,马车恰好经过一处宅子,只见宅子外面挂着幔帐,白色的灯笼尤其醒目。
“这是谁家?”宋玉璃心头一跳,不禁蹙眉问道。
云香瞧了一眼道:“这是闵翰林家。听闻他家夫人自缢了。”
宋玉璃怔了怔:“袁如霜?”
云香点点头,神色间有些迟疑。
“可是有什么传闻?”
“听说袁大人被判流放以后,袁家一心想救他,便拖闵翰林在朝中疏通关系,银子跟流水一般的宋进袁家。这半年来,袁家掏空了剩下的家底,听说如今连饭都要吃不起了。袁家小姐便求闵翰林给些银钱,闵翰林却不肯。前两日,袁家的小少爷,生生饿死了。”云香神色复杂道。
宋玉璃一时怔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马车已到了长公主府,宋玉璃下车,恰好遇到下朝归家的周易安。
周易安一身官服,腰杆挺直,斯文秀气的仍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瞧宋玉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可算来了,公主这两日总是念叨。她如今身子不好,大夫要她安心养胎,最是烦闷,你若有空,便常来瞧瞧她。”
宋玉璃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周易安看了出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袁如霜自尽了。”宋玉璃蹙眉道,“我记得她的夫婿与你是同窗,也是登州人。”
与周易安这般的聪明人,话不必说满,他已明白宋玉璃要问什么。
周易安微微一笑:“当年赈灾之时,闵兄的姐姐与我妹妹一般,都被赈灾的官员临时征召入府,不过两日,便成了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你可知,那官员到底是谁?”
宋玉璃蹙了蹙眉头:“父亲不曾与我讲过。”
“那官员正是袁家的表亲,不过仗着一个户部尚书,又是魏思静的狗腿,便可以草菅人命,为所欲为。如今被人报复,也实属人之常情。”周易安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样子,眼底甚至并无多少仇恨。
但宋玉璃却觉得后背发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只她想到那日花宴,袁如霜瞧着闵翰林的样子,突然间觉得有些齿冷。
“你要报仇,我们一直都知道,我父亲也从未阻止过你,但此番作为,实在有些下乘,我只怕你迷失本心。”
周易安笑意更浓,反问道:“你又怎知如今这样,不是我的本心?”
宋玉璃皱了皱眉,再未多言。
魏惊鸿如今养胎,正是百无聊赖地时候,她已显怀,因年纪不比当年,瞧着多少有些憔悴。
她见宋玉璃来了,才终于有了些笑意,二人闲聊一阵,魏惊鸿才笑道:“前两日太子来寻本宫,想本宫帮忙牵线搭桥,约你相见。这事私密,本宫不敢假手他人,这才特叫你来了,才相告。”
“我与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可聊的。”宋玉璃笑了笑道。
“可孤确有话要与你说。”魏思源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宋玉璃微微一怔,起身转头,只见魏思源慢慢走进来,朝魏惊鸿拱了拱手,“多谢长姐。”
魏惊鸿笑着起身:“无妨,你们聊。”
说罢,她走了出去,只留下宋玉璃和魏思源在殿内。
如今魏思静被软禁,魏思源的眉宇间显然宁静了许多,压力尽卸,他上下打量着宋玉璃,俨然是关心的模样。
“那日听闻你在运河遇到了刺客,家丁都死了好几个,可曾受伤?”
“不曾。”宋玉璃答道。
魏思源点点头笑道:“想来有苏九卿在,你也不会有事。”
宋玉璃眉头微蹙:“殿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魏思源笑道:“你还是这样的性子,不给孤留半分颜面。”
宋玉璃笑了笑,不再言语。她与魏思源实在并没有什么话可说。
“你与苏九卿……可还有来往……”魏思源说的隐晦,但宋玉璃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在试探她和苏九卿的关系。
宋玉璃挑了挑眉:“此事与太子无关。”
“罢了,想来你也是不肯与孤说实话的,只是孤今日想提醒你,近来不要与苏家走的太近,更不可……更不可谈婚论嫁……”说到此,魏思源声音顿了顿,“玉璃,天大的恩情,也不能把自己搭上。”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宋玉璃是彻底不懂了的。
她莫名看着魏思源,却见他拱手一拜,转身便走。
因见过魏思源,宋玉璃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公主府离开后,也仍是心事重重。
她坐在马车上,沉默许久才道:“云香,去皇城司。”
云香愣了愣:“什么?”
宋玉璃道:“去皇城司。”
“可是小姐,这……这青天白日的……”云香话未说完,但宋玉璃知道她的意思。
这青天白日的,她一个大家小姐,跑皇城司去,实在不像什么样子。
过去,或许还可以说是为了宋家奔走,如今又有什么名义?
宋玉璃眉头紧蹙,淡淡道:“别问,去就是了。”
苏九卿人在地牢,这两日,他把那几个戎狄人翻来复起审了好多遍,却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觉得奇怪,魏思静与戎狄通敌自然是他杜撰的,但魏思静到底是如何豢养戎狄杀手?他在运河之上,毫不在意的刺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事,苏九卿并无彻底查清,只好去□□手里的俘虏。
而此时,属下来报,说宋玉璃来了。
苏九卿不禁有些狐疑。
宋玉璃在正厅等了一会儿,苏九卿才姗姗来迟。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衣角也溅了几滴红色。
宋玉璃却不甚在意,飞快道:“魏思源可能会对你下手!”
苏九卿多日不见宋玉璃,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什么,只是心猿意马地打量着她,笑道:“最近气色不错。”
宋玉璃一时气结。
苏九卿见她生气,嗤笑一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不妨事,魏思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是刚刚干掉了三皇子一党,正嚣张罢了。”
宋玉璃却觉得不对劲,而后才发现自己怎就跑到苏九卿怀里去了,她气得要命,将他一把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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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弃子
苏九卿又是数日不曾见过宋玉璃, 心里想的紧,自免不了想亲近亲近,只他知道宋玉璃面皮薄, 见她脸上当真有了愠色, 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待魏思静的事了了, 我便去你家提亲, 如何?”苏九卿笑道,“宋玉璃,我心中有你。”
宋玉璃微微一愣,见他看似口气轻佻,眼底却是一片认真。
“我若不肯呢?”宋玉璃面上带着一丝红晕, 故意道。她并非矜娇爱撒娇的性子, 但不知为何, 面对苏九卿,便忍不住拿乔。
苏九卿看她面带羞涩的样子, 心里痒得厉害:“那我便去宋家门前跪着,跪到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心悦于你, 到时候,便是有人想娶你,也不敢来, 我自然就能娶到你了。”
宋玉璃愣了愣,不禁失笑。
这样的无赖, 实在不像是苏九卿的风格。
二人笑眯眯瞧着对方, 正是含情脉脉地时候,顾烟突然进来,声音急促道:“大人,太子带了东宫的私兵, 已将皇城司包围了,苏昭苏大人也在。”
苏九卿微微一怔,蹙眉道:“什么?”
“说是皇上的懿旨,太子说您通敌叛国,与戎狄早就暗通曲款。”
宋玉璃听此,也跟着变了脸色。
她亦未料到,魏思源来的如此之快。
然而不由分说,魏思源带着人已冲入了皇城司正厅。
三皇子魏思静被软禁之后,德兴帝对魏思源愈发重视,而魏思源也从德兴帝知道了苏九卿的事。
他知道苏九卿与宋玉璃走得近,是以忍不住出声示警,却未料到宋玉璃出了公主府,便到皇城司。
魏思源生怕苏九卿察觉到什么,反倒让自己的阴谋落空,是以才不得不带着人马匆匆忙忙把皇城司堵了个正着。
魏思源杀到二人面前,见着宋玉璃,他的面容露出一个扭曲的神色。
“玉璃,你太叫我失望了。”魏思源咬牙道。
苏九卿挑了挑眉,却不看魏思源,而看向他身边的苏昭。
“父亲这是……”
苏昭淡淡道:“奉皇上的懿旨,暂且接管皇城司。”
苏九卿神色间露出一丝阴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昭:“您倒当真是个好父亲。”
苏昭微微一晒:“你也是个好儿子。”
父子二人之间,□□味十足。
苏九卿不答,只淡淡道:“顾烟,送宋大小姐回府。”
宋玉璃微微一怔,心知自己此时也做不得什么,倒不如早点离开,与长公主和宋子元商议。
她点了点头,朝众人福了福身子,匆匆走了。
离开皇城司,宋玉璃直奔宋府,闯进了宋子元的书房。
“爹爹,太子将皇城司围住了,说是奉了皇上之命,要抓苏九卿!”
她话音刚落,才见着宋子元的书房之中,竟还有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易安。
周易安瞧着宋玉璃,毫不惊讶,只笑了笑道:“未料到玉璃竟也去了皇城司。”
宋玉璃眉头微蹙,她皱了皱眉,看向宋子元,再看了一眼周易安,冷声道:“你早就知道消息,却不曾告知?苏九卿和我宋家,难道不是盟友吗?”
周易安轻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方便讲,便让老师与你说吧。只是苏九卿,只怕不过是一颗弃子罢了。”
说罢,周易安转身便出了书房。
宋玉璃见他走了,只好继续追问宋子元:“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子元神色难看,许久才叹了口气:“玉璃,苏九卿对咱们宋家有恩,可是这一次,为父也无能为力。”
他瞧宋玉璃一脸不解,便道:“那半块蝴蝶玉佩可还在你身上?”
宋玉璃听此,忙将玉佩取出来。
宋子元接过玉佩,细细摩挲道:“苏九卿的母亲莲姬,不但是戎狄人,更是必勒格的亲妹妹,是戎狄打入上京城的奸细。那是个奇女子,以歌舞妓坊做媒介,将京中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漠北。”
宋玉璃瞪大眼睛看向宋子元:“什么?”
“莲姬很美,善歌舞,天下闻名,举国的文人墨客都会来见她,且以为她写诗作画为荣,后来,就连皇上也忍不住去看了她的舞。”宋子元神色复杂地说道,“后来,皇上将莲姬藏在一处别院,一有空,便会去寻她。”
“什么?”宋玉璃忍不住惊叫出声,“那苏九卿……”
大约是猜到了宋玉璃的想法,宋子元苦笑道:“你猜的没错,苏九卿并非苏昭苏大人所出,而是皇子。”
此事十分辛密,除了苏昭莲姬和皇上三人之外,原本并无人知晓。德兴帝得知莲姬有孕之后,纵然心知后患无穷,却还是心软,将她留下。
彼时,皇城司的指挥使苏昭乃是德兴帝的心腹,因早年伤了身子,膝下无所出。德兴帝便要苏昭纳了莲姬,给自己未来的孩子一个名分。
而宋子元知道此事,却是莲姬生产之后。
莲姬纵然一心为了戎狄,但总归对自己的骨血有了一分真心。她与德兴帝相识前,便与宋子元认识,知他君子风骨,故而以信物相托。
希望有朝一日,若苏九卿因他的血脉遭遇什么灾祸,可以凭蝴蝶玉佩为信物,让宋子元告知苏九卿身世。
却未料到这十多年后,阴错阳差,反倒让苏九卿先帮了他。
宋玉璃看着宋子元,只觉得脑海间一片空白,她活了两辈子,却未料到竟有这样一件事,却是她并不知晓的。
上辈子,宋子元病故,苏昭也在几年后故去,这世上,也只余下德兴帝一人,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