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依旧白上衣黑色阔腿裤的戚苒就朝气蓬勃地出现在了厨房,照例是一声元气满满的自我问候。
坐在餐桌前喝果汁的沈祁白掀起眼皮,脸上是一部现代汉语词典也无法完整准确描述的嫌弃。
“……”戚苒默默地吞回上扬的语调,“早……早上好啊表哥。”
“嗯。”沈祁白上下打量着戚苒的装束,视线最终落到了她脂粉未施的脸上,“你涂防晒了吗?”
“现在日本也没什么太阳,为什么要涂……”
“防晒全年不能断,就算是冬天也有紫外线的。”
……表哥你怎么gay里gay气的???
戚苒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从沈祁白面前顺走一片吐司,冲着那杯果汁努努嘴:“你这么怕黑,怎么不喝牛奶?”
“我乳糖不耐。”沈祁白拉开身旁的椅子,命令道,“过来,把帽子戴上。”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什么?表哥居然有乳糖不耐这么可爱的毛病?
什么?又要给她戴那顶黑漆漆没有logo看起来就很贵的鸭舌帽?
什么?表哥要亲自给她戴?
“不不不,不用了,我今天扎的丸子头啊,你知道扎一个完美的丸子头有多难吗?”
沈祁白挑眉道:“所以我让你过来。”
最终戚苒还是屈服于淫威之下。刚一坐下,沈祁白就相当麻利地把她脑袋上的皮筋发夹拆得一干二净,戚苒痛心疾首,打开前置摄像头当镜子。
沈祁白修长白皙的十指顺着一瀑青丝滑落,黑白分明,眨眼间就编好了一头鱼骨辫,斜斜地搭在戚苒的左肩上。沈祁白凑近戚苒耳畔,在开着自拍模式的屏幕中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又伸手扯动几缕发丝,显得更蓬松些。最后,戴上帽子,完美。
戚苒真是太感激沈祁白了,蓬松的头发和帽子正好把她微红的耳根藏了起来。
抬眼悄悄看了看镜头中的沈祁白,似乎无甚异常,戚苒顿时觉得自己又反应过激了,只好没话找话:“卧槽表哥,你手艺挺不错啊!嘻嘻,是不是以前经常给某人梳头呀?”
“嗯。”
……戚苒你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没等戚苒继续问下去,门口叠罗汉似的围观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的画面五分钟的几人终于撑不住,接二连三地扑进厨房。
Dyo很是尴尬:“哎呀,我怎么穿越到厨房来了?”
Pump很是自豪:“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而戚苒,很是哀怨,虽然她也不太清楚,她究竟在哀怨些什么。
*****
十月的京都,已有一丝微凉,拂过年迈的绿意,带走盎然的生机,披上一袭醉人的红衣。红叶片片飘落,落在肩头落在眉梢,落在戚苒那颗尘封已久的少女心上。
许久没有做过文艺少女了,戚苒此时只想赋诗一首,她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指向苍穹,准备起势,让自家队友们感受一下何谓诗人的气质——
“过来一点过来一点,拍不到你了。”
“你开了几级美颜啊,太假了,调低一点。”
“再来个动图吧,这个兔子耳朵的!”
……戚苒感到很无奈,自己的诗人情怀无人欣赏,此时此刻只想转身离开。
Dyo一把拽住戚苒,把她拉到一群大老爷们儿中间,在稻荷大社的牌坊下留下了她和QD的第一张合影——翻白眼的那种。
同样无奈的还有沈祁白。
沈祁白带着一窝熊孩子在鸟居前行了礼,又在水手舍洗完手漱完口,他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已经听见六个人呼啸而去的缥缈声音了。
一窝熊孩子脑袋贴脑袋在纪念品摊位前挑来拣去。狐狸是稻荷的守护神,因此摊位上摆着许多狐狸相关的纪念品。Kay捏着两个白狐,一个放在Pump脸旁一个放在Koala脸旁:“像不像?”
而戚苒则抱着一窝神情诡异的达摩,豪爽地付了钱:“哪里像了啊,这个达摩比较像,我送你们一人一个!”
分发完达摩,戚苒手中只剩下她和沈祁白的。戚苒想到早上那一幕,不知为何有些抗拒靠近他,但这样是不是显得她很在意?再三斟酌,戚苒跑到沈祁白面前,藏着一腔莫名的怨气,递给他一个达摩:“送你!”
沈祁白并未察觉到眼前小姑娘不同以往的少女心,看着手上翻着大白眼的达摩,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拍拍戚苒的头:“走吧,前面有许愿的,你们小姑娘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哇。这个人真犯规。
戚苒跟着沈祁白来到殿前,许愿池里挂着无数鲜红色的小鸟居,上面写着或大或小的心愿。
Dyo已经写好了鸟居,戚苒凑近尽力辨识他龙飞凤舞的字体:“把徐子棉……拐到手?!多多,稻荷神会以为你是在犯罪,给你往反方向实现的。”
“呸!不用神助我也能拐到手!”
“你看,你现在又在亵渎神灵了,你完了。”
“啊啊啊七哥你闭嘴!”
戚苒逗完Dyo,拿起案上的毛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几个大字——“世界冠军”,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致敬下将鸟居挂了上去。
Kay都快潸然泪下了,有娇花如此,夫复何求!
再一次对着鸟居虔诚地行礼,戚苒心满意足,仿佛世界冠军已是囊中物一般。她余光中看见沈祁白还在写写画画,便好奇地偷看——“母亲早日康复”。
……诶?
戚苒从未听沈祁白提起过他的母亲,更没有在任何采访中看见他母亲的身影。这种事终归不好问当事人,于是她扯了扯Kay的衣摆:“表哥的妈妈……是怎么了?”
Kay警觉地瞥了沈祁白一眼,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他妈妈去年春季赛前患了脑血栓,一直在住院。比赛的时候一旦轮空,他都去医院照顾妈妈的。你没发现他在基地时总是开车出去吗?”
“什么?!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这件事队里只有我和Pump知道。他不想刻意隐瞒,也不想让队友担心,那我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去年春季赛前患了病,之后就是长达八个月的新赛季。
可这个赛季,即便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沈祁白还是那个Cosin,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带领QD一路冲刺全球总决赛,纵然是这么关注他的戚苒也从未发现沈祁白有何异样。
“余弦真的是个好孩子,”Kay眼眶有些泛红,“他妈妈以前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虽然落败了,但还是很娇贵。他怕请的陪护照顾不周,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去照顾阿姨的吃穿住行,甚至连大小便都是亲自动手的。”
戚苒忽然想起沈祁白熟练的编发技巧。
“还有,脑血栓一年内康复效果是最好的,需要多走动,但他妈妈紫外线过敏,医生说晒多了可能得癌,所以余弦不论走哪儿都会带着伞和防晒衣,以防万一。”
……
戚苒简直想用蒙多的锤子捶死自己。
她转头两眼泪汪汪地扑向沈祁白:“表哥!我可不可以给你一个永抱!”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亲情大戏!
*****
医院中瘫痪的表哥妈妈:赶紧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别总带那俩长得歪瓜裂枣的老男人!看着糟心!
躺枪的Kay&Pump:……
第26章 当表哥捡了小野猫之后
从稻荷本殿去往神山的路上,有一段满是鸟居的山路,如同一个红色的时光回廊,又如同一条漫无尽头的深山隧道。
戚苒指着上面的日期和名字,转头问沈祁白:“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从刚才起,戚苒就像中邪了一样一直黏着他。沈祁白倒是不甚反感,自动屏蔽了队友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回答道:“这些都是别人捐赠的。”
“是不是大鸟居比小鸟居灵验?那我要捐一个大的,不止要明年的世界冠军,还要后年的大后年的!”
连Pump都情不自禁地笑了:“戚苒,你就签了一年约,就要替我们把未来几年的冠军都拿到手?你要是转会了岂不是要哭死。”
“七哥转会了就让多多打中单,然后给我换个辅助!”Rock躲着Dyo的小拳头,不怕死地说着。
戚苒哭笑不得:“你们怎么这样?我还没打一场正式比赛,就想着要我转会?”
“行了行了,吹逼不如自拍!”Dyo举着自己的自拍神器四处晃悠,“七哥来来来,拍一张发给徐美人!”
Koala闻言,掏出了自己超专业级的单反,问戚苒:“七哥,能让我拍几张吗?”
“卧槽!熊哥专业的啊!”戚苒回头盯着Dyo,一脸嫌弃,“哪像你,拿个自拍神器到处晃悠。”
众人看着戚苒满脸期待,都只能沉默不语。
当戚苒看到Koala拍的照片之后,也只能沉默不语了。
Koala娇羞地挠挠头:“他们都说我有摄影天赋,我……我就献丑了。”
他们?这群坑爹的他们是谁?
Koala指着吹口哨的队友们。
……以毒攻毒,这套路可真够狠的。
戚苒痛苦地把单反中五官扭曲的自己拿开,继续在红叶中奔跑。临近山顶,在掩映的树叶间能看见整个京都。叶子红得那么通透,就连京都也泛着红色的微光。
“我真的很享受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好像自己与世无争和光同尘,又仿佛自己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站在这个高度,世界看起来那么小,但一旦回到其中,依然是一只漫无目的的蝼蚁。”
长叹一口气,终于成功抒发诗人情怀的戚苒皱着忧郁的小眉头,正好对上五双看神经病似的目光。
“七哥,你出门前吃药了吗?”
……戚苒悲痛欲绝,捂上自己绝望的双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懂她,就连她的灵魂伙伴都不懂。
咦,等等,还有一双眼睛!戚苒满怀期待地看向沈祁白。
然而沈祁白并未对她的人生感悟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做了一个“回来”的手势:“别太往里走,这边山上有很多你的同类。”
“啊?”
“野猪。”
*****
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旅游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戚苒在稻荷山上已经有了深切的体会。
当她回到民宿打开微博之后,这样的体会已经深入骨髓了。
QDDyo徐少铎:全家福![图片]
配图是那张在稻荷门口拍的自拍,大家的镜头感都很好,一个二个展现着自己最完美的角度。
除了戚苒的大白眼。
QDKoala蒋经纬:【稻荷神社·旅拍】出境:@无敌美少年七哥摄影:po主 [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图]
熊哥,拍得难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非要凑齐九张图。
Rock、Kay还有Pump的微博就不用说了,也都没什么能看的照片。
评论里甚至有阴谋论者已经在分析这是不是QD高层对戚苒的一种变相打压。
戚苒把手机往榻榻米上一摔,指着两个令人发指的凶手,颤抖着说不出话。
“别气愤了七哥。”Koala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单反,“我们刚刚一致决定让你和队长出去买点酒和零食回来,去吧,去散散心。”
“没错,去吧七哥。”Dyo举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视频,“诶七哥等等!有人想看你一眼,确保你没有整容失败。”
戚苒一脸苦相地走过去,发现……Dyo居然在和徐子棉视频!
“卧槽好你个徐子棉!不回我微信你跟这个奶奶灰视频?!”
“哎呀!我的苒苒宝贝,看微博我还以为你动刀子了呢!既然你还是这么美丽,这我就放心了!”镜头里美得惊为天人的徐子棉冲着戚苒做了个亲亲的表情,然后残忍地说道:“行了,赶紧去和队长先生买东西去吧。”
……
生活如同一杯日本炭烧咖啡,苦得人落泪。
戚苒穿好鞋,见沈祁白走来,自觉自发地戴上了帽子。
落地日本之后,他们就人手租了一个随身wifi,这会儿戚苒也不忘带上,一路上都在刷微博评论,感受自己偶像包袱的毁灭。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沈祁白已经过了街,她连忙追上,但红绿灯已经变了色。沈祁白仿佛没看见她一样,径直往前走着。这一片区相当宁静,戚苒也不忍心大声喊叫,只能焦急地在街口等着绿灯。
然而,三分钟过去了。
沈祁白早就没影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去上芭蕾舞课,因为嫌基本功太苦,痛得她大哭大闹,最后老师只好打电话让戚爸把她接回家。戚爸怒不可遏,在老师面前和声细语地道了歉,一出艺术中心就把戚苒甩开,告诉她这个老师是整个C市最好的芭蕾舞蹈家,多少家庭挤破头皮都没法把孩子送进去。戚苒害怕这样凶狠的戚爸,只是抽泣,连话都说不出口。
戚爸把她丢在艺术中心,冷冷地撂下一句:“你自己想想,错了没有。”
然后转身离开。
戚苒那时才四岁,小短腿根本跟不上戚爸的步伐,戚爸的身影越追越远。
而戚爸就真的再也没有回来,小戚苒在艺术中心门口一直哭啊哭,哭到晚上八/九点,戚妈才匆匆赶来带她回家。
因此,她一直很在意他人的感受,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他人带来不快,更害怕被人丢下。
当沈祁白在便利店买好两大袋零食和啤酒出来后,一抬眼就发现对面街口蜷缩着一只戴黑帽子的小野猫,她身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正在和她说话,而小野猫把自己埋在手臂里,一直使劲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