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一袭红白纱鱼尾晚礼服的乐芙兰高傲地坐在宝座上交叠着双腿，克烈拎着裙摆，蜘蛛接过法杖，艾希扶着她的右手，锤石递上一杯红茶。
而他们不出意料地，都是单膝跪地。
第二年QD冠军系列的设计稿一出，网友们纷纷打趣：挂机型中单躺着夺冠就算了，现在还躺着拿了个冠军皮肤，血赚不亏！
终于，辅助小姑娘成功争取到了本次玩乐芙兰的机会。
在一旁安静地复盘训练赛的沈祁白不动声色，仿佛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动摇他。
两年了，也该习惯了吧。
Wind关闭直播，想走过去一起复盘，却在屏幕的倒影里看见了沈祁白滞留粉色键盘的目光。他叹了口气，真是个不专心的家伙啊。
走到沈祁白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Wind轻声问道：“明天，有信心吗？”
沈祁白回过神来，面无表情：“你应该问那几个小孩。”
“问他们？他们祖传膨胀好吧？”
“我只能说，这是他们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去年第一次参加世界赛，他们已经感受过什么是技不如人，什么是一败涂地。
而今年，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无论输赢他们都做到了问心无愧——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用一年时间创造了属于他们的神话。
输了，还有被原谅的余地；赢了，就是他们给全世界的战书。
“对了，明天是欧贝朱八珂夫妻档解说，你今晚赶紧打个招呼，让他们别毒奶，最好隐晦地反奶几波。朱八珂一张嘴，胜似十瓶敌敌畏。”
沈祁白眼底溢满了不屑：“要是奶有用的话，打什么比赛，比谁的粉丝多，一人奶一口不就完了？”
“你要敬畏玄学的力量！”
“比起玄学，”沈祁白回头，看着五个一齐回城的小孩，眼中漾着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我更希望听见别人说，‘QD不可能输’。”
作为曾经的职业选手，他明白那种对肯定的渴望。
那些铺天盖地的反奶中，他宁可听见一句“QD稳了”，哪怕只有一个人。
就像两年前那个寒彻骨的冬天，他多希望能在无万大千的评论中，看见一句“我回来啦”。
——戚苒。
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是远古的故事了。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却也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它的故事里，有一段巅峰岁月，有一篇退役声明，还有一条该死的消息——来自英雄联盟客户端。
此号已废：恭喜QD！恭喜LPL！爸爸功成身退，回田里养猪啦。PS：你也不小了，赶紧找个温柔贤惠的小姐姐嫁了吧！你懂我的意思吧，诶嘿嘿！
这个名字的主人，真他妈是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下一章……就完结了……
第79章 大结局 ...
时光就这么匆忙地兜兜转转, 翻山越岭，穿过海波不惊的太平洋, 从旧金山回到了海市。
这一年的全球总决赛的场馆，终于落在了LPL的主场, 场馆的上空盘旋着一阵龙啸虎吟——QD与SAG, 一场千万人盼了三年的世纪对决。
是两支战队之间，更是两个赛区之间的恩怨情仇。
远处传来入阵曲的号角, 沈祁白走出休息室剥开一颗奶糖, 余光无意间瞥见了蹲在窗台旁的传奇中单。Chicca望着海市风雨欲来的天空, 哼起了那首《Victory》。
沈祁和他并肩而立, 包裹着糖衣递给他一颗糖, 用共通的英语问道：“听了五年，还没听够？”
“我贪心啊。”Chicca自嘲地弯起嘴角，“只不过，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在这么大的舞台上听见了。”
“决定了？”
“把最好的年纪留在了这里，已经足够了。”
曾经最辉煌的两支战队都早已换了一批新鲜血液，只有Chicca还屹立不倒，像是SAG的守护者，哪怕垂垂老矣也要庇佑他们。
只是, 他终将离开。
电子竞技的世界里，没有人会永垂不朽。
天不生我少年郎，联盟万古如长夜。
“我还记得前年的世界赛，主题是‘等候英雄归来’，而今年是‘凯旋’。”沈祁白用拳头碰了碰他的肩膀, 坚定地说，“你啊，只管披荆斩棘就好，无论如何你都是所有玩家心中那个凯旋归来的英雄。”
Chicca失笑，换上了以往平静的脸，调侃道：“你心中那个凯旋归来的英雄，应该不是我吧？”
沈祁白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只是将Chicca拉起，将他推入后台准备上场。
明亮的舞台背后，荣嘉正探着脑袋寻觅沈祁白的身影。见到沈祁白后，五个小孩便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兴高采烈地你一言我一语，他却从中听出了语无伦次。
心底藏满了不安，却不想让队友为自己担忧。
这般倔强到让人挫败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世间最好的姑娘。
有一块柔软的心田，生着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他迎着小孩们惊诧的目光，给了男孩子们温暖的拥抱，又摸了摸辅助挠乱的短发。
——“加油啊，我的小孩们，别丢你们冠军教练的脸。”
*****
场馆外，厚重的云雾间透出一束阳光。
激昂的战歌响彻云霄，直击脉搏的鼓点引来了千百人，围坐在恢弘的场馆外，看着巨型屏幕中那些热血沸腾的画面，甚至和场内观众一同呼喊QD的名字。
有无缘进场观看的电竞爱好者，有忙于事业家庭早已离开游戏的中年人，有单纯被燃烧的氛围感染的路人，也有暗自下定决心踏上职业道路的少年。
人生啊，已经这样枯燥了，何不尝试去热爱一件事情呢？
再浓烈的颜色也会越来越淡，它们和时间一样绝情，向前飞奔，头也不回。
也许终有一天，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友列表不会再亮起，曾经肝脑涂地的电竞选手不会再出现，曾经笙歌鼎沸的开黑车队不会再相约，曾经无法割舍的英雄联盟不会再存在。
这样的青春里，来来去去的时光都已不再。
但英雄联盟的青冢上，长满了回忆的花，每一朵都是盛放的模样。
美好如初。
咔嚓。单反镜头从人潮涌动之上挪走，又捕捉到了两个妆容甜美的小姑娘。
“我的天！荣嘉超帅！真的好喜欢他啊，简直是我理想型，可惜有女朋友了 ……”
“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女朋友啊，而且还是姐弟恋，你还有机会的啦。”
“下个月粉丝见面会我一定要想办法接近他！……啊，为什么选发条啊，一点都不秀，想看男刀妖姬！”
这时，身边一个穿米白色加绒卫衣的女子忍不住开口了。她随意地坐在百层台阶上，双腿交叠，继续举着单反拍下屏幕中五名小将的英姿飒爽，闲聊一般说道：“小姐姐，你得看阵容呀，男刀妖姬怕是要被锤成皮皮虾。”
素净的五官，寡淡的衣着，看起来就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两个姑娘瞟她一眼，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个什么？”
“哇，这话过分了。”女子轻盈地起身，拍了拍后摆的尘土，眺望着远处的舞台，“还有，荣嘉喜欢他女朋友可比你喜欢他多哦，小姐姐。”
……两个姑娘心想，她们怕不是遇到了傻子吧？
巨幕上，BO5的第五局已经有了分晓。
荣嘉的发条向来自带一个Ban位，哪怕在这样一个发条大削的版本中，他依然能够站出来，将进攻与支援做到完美无缺。
曾经桀骜不羁的少年，也已经长大了啊。
女子朝赛场一蹦一跳地走去，突然转身，俏皮地歪头轻笑道：“喜欢一个人之前，首先要尊重他，这一点，你就输了呀。”
*****
“发条站了出来！面对对线期疯狂碾压的SAG，QD没有慌！他们接了一波最完美的大龙团！发条和队友的完美配合大中了对面四个人！”
“SAG辛苦经营的经济差瞬间被反超！QD接手了大龙，向高地进发！”
“QD太急了啊……被SAG在高地打了个二换四……”
“但是还有小炮！小炮已经无敌了，点水晶的速度非常恐怖！火箭跳跃躲过致命的R，还差三下、两下……点掉了！！！”
“时隔两年！让我们再一次恭喜QD！恭喜这五个年轻的选手！”
场馆内，震耳欲聋的呼喊冲破露天的穹顶，沸腾了整个海市，那一面殷红的旗帜又再一次升上最高点。
五个小孩在台上抱成一团，荣嘉的红发被揉成了乱麻，鼻涕眼泪和傻笑一同将镜头填满。
无关乎那几个青史留名的前辈，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神话。
朱八珂用小指尖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湿润，笑容里是比欧贝求婚时还巨大的喜悦。她拿起台本，声音清脆：“再一次恭喜QD！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请出我们的颁奖嘉宾，英雄联盟总负责人——”
耳麦中传来后台的讯息，朱八珂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秒后，一位工作人员将新台本悄悄递给她。朱八珂抱歉地朝观众笑道：“太激动了太激动了，我们工作人员激动得台本都弄错了。刚才那段剪掉，我们重新来啊。”
太过轻松的氛围，哪怕是这么一句普通的救场话，也能点燃哄堂大笑。
朱八珂顺着台本念出第一句话：“两年前，就在这个舞台上，出现过一个奇迹，她……”
瞳仁骤然紧缩，她一目十行阅过台本，再度开口，压抑的哽咽已经扼住了喉咙：“她是LPL第一位女性职业选手。”
十万人的会场里，忽然出现了一阵心有灵犀的沉默。
“她的乐芙兰一战封神，她的卢锡安空前绝后，她的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她初登赛场就一跃成为LPL最强中单，仅仅花了221天就拿到了第一个联赛冠军……”
念到这里，朱八珂已经泣不成声，精致的妆容斑驳了一片。
欧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台本取来，一字一句地念道：“然而三年前，在前往全球总决赛的前一天，她遭遇了一场意外，右手神经永久性损伤，缺席那一年LPL第一个世界冠军。她退出了召唤师峡谷，却将中单之魂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翻开了所有观众尘封的回忆。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声呼喊着那个名字，如同排山倒海的波浪，浸没了整个赛场。
整个赛场突然仿佛为她而生，只有第一排的某个座位，安静得就像不属于这里。
“让我们用迟到了三年的欢呼声，请出颁奖嘉宾——前QD首发中单，戚苒！”
米白的卫衣，清丽的五官，原本就娇小的南方人体型如今更称得上消瘦。飞扬的眼眸如一泓清泉，Wink熟练而俏皮。
是她。
沈祁白的目光无声地颤抖，用力攫紧那个突然离去又突然而至的身影。
触人心弦的战歌之下，坠着银光的奖杯盈满了骄傲。戚苒伸出手，却只敢虚捧着，袖口里的深色护腕低调而扎眼。
——是为了保护手部神经的护腕。
沈祁白攥紧拳头，仿佛那里面是戚苒经历过的所有苦痛。不知为何肆虐的汗水，在记录板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风声，雨声，呼吸声，从戚苒出来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声音传入耳中都是浑浊的。他听见有人在说话，看见了翕动的唇瓣，可每一个字都被那张回忆的网过滤。沈祁白的手脚被冰封着，左胸口却又灼热到快要将他吞噬。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荣嘉，笑着问道：“作为QD的队长，荣嘉有什么想说的吗？”
荣嘉眨眨眼，脸上是心知肚明的笑靥。他用眼神询问了自己的队友，嘴角带着揶揄的笑容，朝第一排扬扬下巴：“可以请我们教练来说吗？我觉得大家应该比较想听他的感想，他太别扭了，两年前那一次可能没传达到。”
英雄联盟的比赛史上，从未出现过教练出现在领奖台上的情况，沈祁白是第一个。
他就这么端着那副看似事不关己的冷漠架子，直到工作人员将他请上台。
荣嘉连忙将奖杯送到他的手里，示意他往里看。沈祁白垂眸一看，忍不住宠溺地叹气——这五个小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像鸟儿归巢一般，沈祁白走向戚苒，那双几乎如死水微澜的桃花眼忽然有了一丝波纹，仿佛要穿过她的两弯月牙，看透这几年的每一分每一秒。
戚苒也不躲闪他炙热的目光，只是看着他，像是要看够这几年的每一分每一秒。
最终还是沈祁白举手投降，放下话筒轻声说道：“欢迎回来。”
那个他日思夜念的声音一如既往沾着轻微的鼻音，尾音微微上扬：“你不听我一个解释吗？”
沈祁白终于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温柔：“你想说什么，我都听；你想给什么解释，我都信。”
只要她回来了，怎样都好。
那一年他以为二十二岁的自己已经可以承担一切，却没想到几乎被一个不告而别击溃。他疯过，像一头没有思想的野兽，甚至害怕会吓着某天突然回家的小姑娘。他曾试图遗忘戚苒，丢掉与她有关的一切，抛下和她书写的过去。可最后还是没有出息地一一拾起，放在心里呵护着珍藏着咀嚼着。
那是他的姑娘啊。她离开一天，他就记她一天；她离开一辈子，他就记她一辈子。
他是一只角落的孤影，而她是光的方向。
内心有一头自私的野兽快要冲破囚笼，撕碎他全部的理智——他不止想要并肩作战，他还想要共度余生。
沈祁白忽然单膝跪地，捧着冰凉的奖杯，像捧着他们的余生，小心翼翼。
戚苒来不及震惊，从倾斜的角度里看见了奖杯深处。
那里，躺着一个紫色的丝绒礼盒。
两年前，戚苒说过，她不爱存折，所以他拼尽一切去赢下了这座最有意义的冠军宝座，想在全世界的见证下，许她一个白首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