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青花燃
时间:2021-02-01 10:02:52

  她努力微笑,可心脏却难以抑制地下沉,将嘴角也坠得垂了下去。
  这种无力的感觉,早在那日站在后殿阴影中,听着前殿热闹喧嚣之时,她便深有体会。无论谢无妄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能尽力往好的方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想——不然她还能怎样?
  她动摇不了他那金铁般的意志和权威,只能逼着自己适应一切。
  “是,”浮屠子回道,“那就让云水淼在偏殿住着?不如属下另行安排一处?”
  宁青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自觉地竖起了身上全部寒毛,每一寸肌肤,都在等待夜风送来谢无妄的声音。
  ‘送她走,有多远送多远。’她绞着手指,心中细细地念叨。
  “不必,随她。”谢无妄无所谓地道。
  胸腔传来一声闷响,宁青青的心往下沉、一直沉,血液冷下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褪去了血色。
  他竟留人。
  他是忘了二百年前的事情么?他明知道她不会接受他的身边多出另一个女子。
  她绝对不相信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收在身边,却永远不去动她。日子那么长,契机那么多,只要留了人,碰她就是早晚的事情。
  难道说……这就是他为师父重塑剑骨的代价?
  宁青青像是坠入冰窟之中,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
  她忽然发现,赤足站在庭院中的黑色软泥土上,其实是很凉的。那种顺着足心丝丝渗上来的寒意,缠住胸间淤积的旧伤,让她喉头泛起了腥甜。
  谢无妄的心情倒像是不错,他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还有事?”
  浮屠子狗腿无比地笑了起来:“嘿嘿,无事,无事了!话说道君帮青城剑派宁天玺塑了剑骨,夫人定是开心得不得了。今夜花好月圆,伉俪情深,属下这个不识趣的这就告退,不打搅道君啦!”
  谢无妄轻笑一声,提足走向玉梨苑。他没有瞬移,一步一顿向院中走来,像在欣赏沿途风景一般。
  宁青青疾疾倒退两步,微有些踉跄地逃回了屋中。
  坐回案桌旁,木愣地给自己斟了一盏酒。
  她用力捏着玉盏,不让那平静的酒液有丝毫摇晃。
  屋中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了许多,她用力呼吸,仍觉得胸腔阵阵闷痛。
  环视温馨暖光的玉梨仙室,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凉感觉。
  今日,她为他准备了满腔柔情蜜意,气氛那么好、那么温存,她已为他彻底敞开了心扉,本该是一个爱意炽烈的夜晚。
  即便被那上古凶兽打断,他的风姿却更是将她的心彻底俘获,让她沦陷得一塌糊涂。
  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英雄,是她想要托付一生的良人。
  叫她如何愿意相信,在她最爱他的时候,他却要这般伤她?
  也许,他……他只是不愿在属下面前堕了大男人的威风和面子吧?就像他不愿当众承认他是为了她而不收美姬,便拿传说中的神女做借口一样。
  她攥紧了手中的酒盏,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会同他吵闹,她要好好与他说。
  少时,平缓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华贵厚重的长袍曳过她身侧,他定在她的身旁,一只大手摁住她的肩。
  广袖沉沉地坠在她单薄的肩背上,压得她几乎拿不住手中的酒盏。平静的酒液一晃,星星点点洒到了地上。
  “夫人久等。”他的声音有些轻,落入耳中,道不尽的温柔缱绻。
  她的心立刻有一半化成了水。
  她抬眸看他,发现他的面容泛着一点微光,略有些模糊。
  惊觉自己眼眶里盛了泪,她急急低下头掩饰。
  “夫人?”他捏了捏她又小又软的肩头,垂下视线来看她。
  她抬起左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和他一比,她的手指显得异常纤细柔软。
  她悄悄在衣袖上面擦掉了眼泪,然后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缓缓抬头看他。
  遥望他时,那一身气势风度极其摄人心魄,这般贴近一看,更是叫人难以相信,睥睨苍穹的道君竟生了这么一副绝世容颜。
  那双幽黑清冷的长眸就像漩涡一般,心神坠进去,太容易沦陷溺毙。
  她有些伤心,那份伤感将她的视线浸得酸酸的,贴在他的脸上撕扯不开。
  “夫君可有受伤?”她怔怔地问。
  “怎么,”他唇角微勾,“以为我受了伤,你今日便能逃过?”
  大手抬起来,抚了抚她微红的眼角。
  声线更沉:“不要哭。”
  她的心陡然慌乱,以为他发现了她偷偷躲在这里掉眼泪的事情。
  眸光一闪,触到他暗沉的眸色和攻击性十足的微笑,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另外一回事。
  早些时候,她曾娇羞无限地倚在他怀中,对他说,“夫君随意,我尽量不哭。”
  她动了动唇,心头再一次涌起了物是人非之感。
  他是期待这个夜晚的,他要续上被打断的旖旎。
  方才那一出覆手定风波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必定凶险万端。高手之争总是返璞归真,其中风云变幻,携山撞海,威势如何只有当事者心中清楚。
  对于谢无妄而言,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他放手宣泄一身绝世修为。
  此刻的他,正是大战之后,豪情激荡归敛于胸的状态。
  英雄凯旋归,撩刀看美人。
  今夜若是叫他如愿,必定会比平日孟浪得多。
  “夫君……”她敛下眸中的情绪,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左右一晃,“我不小心做错事了。”
  “嗯?”他漫声应着,随手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
  她道:“方才夫君的风采令我心旌动摇,忍不住想到院外迎夫君,却听到了你与浮屠子说话。”
  “嗯,无事。”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侧了头,准备衔她的耳垂。
  “可是我讨厌云水淼。”她抬起双手,捧住他那张俊美的脸,将他拨回原处,正正凝视他的眼睛,“那一日我到山顶去,她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挑拨我与夫君!我讨厌她!”
  一次一次,她已经学乖了,她不再和他硬碰硬。
  他本身便是心机极深的人,在他面前耍心机也是自寻死路。
  于是她用撒娇的方式,直话直说。
  她知道此刻他想要什么,只要不逆着他的心意,多少他总会纵着她、哄着她。
  果然,谢无妄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如珠宝一般护在身前:“夫人受了委屈?”
  她摇摇头,故意用自己的脸颊和发丝拱他结实的身躯。
  她低低地道:“我才不会丢了气势。我在她面前放了狠话……夫君,我知道你懒得理会她,可是,别留她在近处好不好?那样的话,我放的狠话便成了笑话。”
  谢无妄低低地闷笑,随口应道:“嗯。”
  他是冷情的,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云水淼。
  “那夫君此刻就让浮屠子送她走。”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不等他眸色转冷,她立刻撅起红唇道,“不提我倒也没想起,提到了,便如梗在喉。我若心存芥蒂,夫君又如何肆意开怀?”
  她知道,只有在此情此景之下,用自己这个香喷喷的饵料吊着他的胃口,他才会容忍她的僭越和放肆。
  倘若今夜不解决了这件事,明日只要随便出个岔子,小事便容易发酵成大事。云水淼,不是安分人。
  她什么也不愿计较了,只要将人送走,便作无事发生。
  她把双手置在他的胸前,赖皮地推着他,让他退到床榻侧边坐下,她窝进了他的怀里,取过枕旁的传音镜递在他面前:“请夫君下令。”
  云鬓微松,她披在外头的厚袍也坠到了地下,露出薄如蝉翼的云雾纱。
  他沉沉瞥来,她假装看不见他渐冷的眸色,故意轻蹭着他,吐气如兰:“夫君……夫君就不好奇,今夜我究竟哭是不哭?”
  他闭了闭长眸,轻吐一口长气,接过了传音镜,语气平静淡漠:“送云水淼下山。”
  “遵令!”浮屠子的回复极快,快得像是他正无所事事盯着传音镜等消息一般。
  谢无妄随手将传音镜抛到一旁,微勾着唇角,半眯的黑眸中暗藏锋芒:“可如意了?”
  她垂眸笑着,攀住他的肩,任他将她狠狠压进云丝衾中。
  她轻轻闭上眼睛,藏起了所有心绪。
  开心吗?不开心。
  这不是她原本的样子。爱一个人,不该是这个样子。但,这是一个聪明柔弱的女子在权势滔天的丈夫面前,应有的样子。
  也许不算太熟练,但她已大致掌握了要领。
  以色事人,曲意逢迎,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探头探脑菇:青青升级了,俺好像没什么危险的亚子!开心.jpg
 
 
第7章 不情不愿
  宁青青闭着眼睛,感觉到谢无妄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想,她大约会让他失望。
  她的脸颊有一点发酸,那是因为假笑的缘故。倘若是发自内心的甜蜜笑容,那么无论笑上多久,脸也是不会酸的。
  身体无法说谎,他期待多时的软玉温香、芙蓉出水,恐怕也是给不了了。
  她终究做不到全无芥蒂。
  熟悉的冷香气息到了近处,她不必睁眼也知道,他正微侧着脸,将薄唇悬在离她的唇极近的地方,等她愿者上钩。
  为了不让他发现方才她做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只能主动相迎。
  她轻启微颤的唇瓣,贴上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哪里意不平。谢无妄对云水淼并无半分上心,自己一撒娇,他便遂了自己的愿,令浮屠子将此女送走。
  她还有什么不满?
  为什么胸口正中,却在一阵接一阵地抽着疼痛?
  她的唇触到了他。他的唇线薄而长,十分特别,不必用眼睛看,只需略一描摹,便知道它非常漂亮,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拥着自己倾心恋慕的人,即将与他做最亲密的事情,可她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他一动不动,任她亲吻。
  半晌,她嘴巴都发麻了,他却全无反应。
  她渐渐有些心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他微阖着牙关,分明也没使什么力道,却与他那冷硬的心防一样,向她竖起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她不知该怎么办,唇渐渐有些发颤。
  终于,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阿青在敷衍?”
  她睁眼看他,见他的黑眸清清冷冷,没有半分意乱情迷。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甚少唤她‘阿青’,每次只要凉凉吐出这两个字,接下来便是要给她一记冷刀子。
  ……阿青这是要走?劝你三思。
  ……阿青,知足常乐。
  ……阿青想听假话了?
  她心中一震,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清楚。他看着她强颜欢笑,笨拙地用力守护她那一亩三分地,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不舍得放弃的珍宝。
  他的眸光平静无波,被他这样注视着,她感觉自己的心思仿佛全被剖了出来,摊在他的面前,任他审视。
  他轻易便能看穿一切,他之所以纵着她,是因为她许诺过甜美的报酬,可是现在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高兴了。
  她感到一阵狼狈。
  她失措地搂住他的后颈,扬起脸来,想要堵住他的嘴,却被他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唇。不容抗拒的力道从他的手指上传来,她被他摁到了枕头里面。
  他的唇角挂着一贯的浅淡笑容,嗓音飘忽,极好听,却让她心尖发冷。
  “这般不情不愿。”他慢条斯理地问,“把我当什么了?”
  她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她是有些伤心,但是并没有不情愿。
  她只是从来没有主动过。和他在一起,无论哪一个方面,从来都是由他强势主导,她已经习惯了被动地接受他给她的一切。
  他淡笑着,凉凉看着她。
  他的气势静若深海,她仰头望着他,忽然有种错觉,自己立在沉沉苍穹之下,独自面对整个世界。
  他,就像一个世界。一个强硬的、完美的、自成一体的世界。
  而她,就是一只小小的蝼蚁,站在天幕下,妄想着拥有整个世界。
  一股悲凉从心头涌上脑门,化成了冷冰冰的液体,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淌下。胸腔中一阵接一阵抽悸,尤其是修复元火封印时被焰气震伤的淤积之处,此刻正抽搐着,火辣辣地蹿动。
  他微微垂头,唇角勾了起来,叹息:“这就哭了啊。”
  她读不懂他的语气,像是怜惜,像是失望,又像是讥讽。
  他抓着她的肩,将她翻过一面,摁在软枕里面。
  轻车熟路地解掉云雾纱,火一般的气息落向她的后颈。
  他的动作太过强硬,唤醒了她的身体记忆,让她想起了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新婚那夜,这个男人压低了寒凉的声线,在她耳畔温柔地说着情话,他笑得比任何人都好看,神色温存动人。但他的动作却极其强势、极其冷酷无情,他肆无忌惮地开阖征伐,就像是掠食者在夺取猎物的性命,毫不怜惜她的少不经事。
  极致的矛盾,让她不知自己是梦是醒。痛得要命,却又幸福得要命。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爱她的,因为爱她,所以冲动了些、鲁莽了些,她丝毫也没怪他。
  此刻想来,却是如坠冰窟。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真实情愫。所有温存都是假象,只是为达目的的手段而已,为的是他自己快活。
  就像今夜,他定会不管不顾……
  “啊!”她忽然痛呼出声。
  脊柱正中像是被烈焰灼穿,他一指点在她后背的穴位上,元火渡入经脉,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内伤淤积之处,丝丝缕缕开始疏通淤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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