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她变成了蘑菇——青花燃
时间:2021-02-01 10:02:52

  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当初自己动手盖这间院子,既是防着被人动了细微的手脚,也是因为她说起想要的院子时,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摇头晃脑的样子着实可爱。
  听着她散慢的声音,他脑海中渐渐便有了院子的轮廓,进而有了她的身影在走廊、庭院、屋间、木台上晃来晃去的样子,他便知道了她想要的是什么。
  小小一个窝巢,实在不愿叫旁人染指半分,旁人也盖不出合她心意的院子。
  此刻将大木台一点点复原,倒是有了几分旧日重回的滋味。
  眸光微动,唇角浮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她拖得长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骗~子~”
  他回头去望,见她已扶着那圈简陋的小围栏站了起来,小脸凶巴巴地皱成一团。
  “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图纸!你这个大骗子!”
  被戳穿的谢无妄一丝心虚也没有。
  他微挑着左边眉梢,冲她轻轻一笑,笑得颇有些风华绝代。
  然后继续搭他的木台去了。
  宁青青:“……”
  这个家伙,心之黑,脸皮之厚,世间绝无仅有。
  宁青青瞪着那个若无其事的背影,不禁咋舌佩服。
  很快,他建好了整个木台底部。
  他掠到她的面前,大手抓住她的细腰,像挪一尊小雕像一般,把她提起来,放置在了正屋顶上。
  “挡道了。”
  不等她瞪他,他已轻飘飘掠回了大木台,开始制作那些围栏。
  宁青青从前便发现,这么一座价值连城的院子,却没有精致繁复的雕刻纹样,偶有几笔装饰纹理都很随性,像是兴致起来时随手刻上去的。
  刀工古朴沧桑,以及……粗鲁。
  在看见谢无妄再次祭出龙曜的那一刻,宁青青明白了。
  这么一把凶剑、重剑、钝剑,被他拎着刻木栏,活脱脱演绎了什么叫做用牛刀杀鸡。
  她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木台各处。
  这个谢无妄,一举一动都有种旁人没有的洒脱。像是随时可以撒手登仙而去,又像是随时可能跌落万丈深渊。
  凌厉狠绝,虚伪温柔。
  都是他。
  宁青青托着腮,怔怔看他身影。
  这些木栏很费功夫,直到天幕换上漫天繁星,他才堪堪把左侧边复原如初。
  “你可以做一整夜吗?身体能行吗?”她犹犹豫豫问。
  装模作样劝他休息,其实心下急着找“钥匙”,恨不得让他通宵赶工,于是问得不情不愿。
  她觉得自己这句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却不知为何,惹得他垂下头去,低低地笑出了声。
  好半晌,他才闷笑着,一本正经地答:“轻而易举。”
  “那明天就可以晒到太阳了!”宁青青抬头望了望东面,愉快地弯起了眼睛。
  听着下方极有韵律的切木头声音,她渐渐点起了脑袋。
  身体往下一倒。
  在惊醒之前,额头及时地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的脑袋歪在他的胸前,他小心地托住她柔软的身体,让她窝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揽着她,继续一根一根处理木围栏。
  坚固、光滑,不留一丝毛毛刺。因为她说过,她要趴躺在这庭院中的每一处。
  他垂眸看了眼她的睡颜。
  那时,他其实是想要好好呵护她的。
  不愿让她被刺扎到一下,想让她每日都甜蜜地笑着,在任意一处放肆打滚。
  他第一次对她起了兴致,想要亲眼去青城山看看她,便是因为她的性子实在鲜活,从隐卫们传来的那些刻板的、四平八稳的情报间,他生生读出了一个狡黠灵动,纯粹明媚的小女子。她的装模作样,她的垂头丧气,她那千奇百怪的整人点子,还有那打一天鸡血然后持续消沉十天,给自己找借口不练剑的懒脾气。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蹲在树梢,把一枚枚炸火扔到入定的煌云宗修士面前,炸了个鸡飞狗跳。
  那一瞬间,仿佛纸上的女子走了出来,出现在他的眼前。树影之间落下一道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手上做着坏事,脸上却笑得比谁都天真。
  黄小泉说得没有错,这条蛇,很会骗人。
  她注定要拿走他的道骨,却能这般依赖、这般无害地睡在他的怀里,明知是毒,却让他情不自禁地饮鸩止渴。
  *
  宁青青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恍惚了一会儿,没明白眼下是什么状况。
  她躺在谢无妄的怀里,他揽着她,坐在木台边缘。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他就像是一座玉石雕像忽然活了过来,眼皮轻轻一抬,右手握着龙曜,削出最后一道竹叶纹,连起木栏上下的图案。
  “阿青醒得正是时候。”他收剑,声线懒散,“刚好收工。”
  她慢吞吞地转了转眼珠。
  可不是吗?最后一道木栏上的木屑都还在。
  他扶着她站了起来,带着些细碎木尘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握住她的肩,将她转向阳光下整洁漂亮的大木台。
  他贴在她身后,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来,呼吸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耳廓。
  他道:“说好一起修木台的呢?谁是骗子,嗯?”
  嗓音温存低沉,带着磁的质感,坠下心湖。
  她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他把她转回来。
  “用你的图纸,让你做监工,是因为不想你言而无信啊,小骗子。”
  他懒懒地挑着眉,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轻佻。
  一字一顿:“怎么,以为我占你便宜?”
  宁青青:“……”
  这个谢无妄,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一定是这个世间最卑鄙、最无耻也最无赖的家伙。
 
 
第65章 神仙眷侣
  宁青青转了转眼珠,望向崭新的大木台。
  “颜色和从前不一样。”
  她要鸡蛋里挑骨头找他的麻烦。
  经历三百多年风吹日晒,就算是玉梨仙木,多多少少色素也会变沉一些。
  那是岁月的痕迹,时光的影子。
  谢无妄云淡风轻地笑着,广袖一卷、一挥。
  只见烈焰自脚下荡出,整个大木台闷闷一震,被焰浪冲击淬炼。
  “轰——”
  焰气消散在空气中,木台染上了光阴的颜色。
  宁青青:“……”
  这下就连最挑剔的蘑菇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谢无妄,”她生无可恋地望着他,“你这一招,完全可以用来伪造罪案现场。”
  谢无妄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曾经是做过。”
  宁青青:“……”
  他垂下了视线。
  长睫掩住了他的眸色,神情仿佛也罩上了一层面纱,有些看不分明。
  “阿青,”他的声音低低地飘出来,“大木台,能把你找回来。”
  语气有些奇怪。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在给他自己画一个饼。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钥匙能不能这么大。”
  谢无妄一怔,摇头看她,眸底隐隐散去了浅淡的阴鸷:“?”
  宁青青这才想起,她没有告诉过谢无妄“钥匙”的事情。蘑菇喜欢打一些奇奇怪怪没头没尾的比方,很容易让同伴一头雾水。
  “就是……妄境中的记忆虽然在我的脑海里面,但我与它们之间仿佛隔了一扇门,走不进去。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这扇门,把那段记忆和情感彻底找回来。”
  谢无妄面露沉吟:“是木台?”
  “试过才知道。”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谢无妄,你就这么想把我找回来吗?”
  他看着她,没答,眸色微深。
  她垂下视线,声音低了些:“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阿青爱你爱得要命,如今解除了误会,她一定会原谅你?”
  “我能做到。”他的嗓音隐隐带上一丝哑意。
  顿了顿:“阿青,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
  她看着他:“如果我想要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种在角落里,和伴侣一起愉快地繁殖呢?”
  他笑了笑,笑得温存好看。
  像是笑她的天真。
  他靠近一步,挺拔高大的身影沉沉罩下来,极有压迫感:“阿青,世道险恶,不是偏安一隅就能收获宁静。权势、力量,它们是我的铠甲,是我脚下的基石,倘若扔掉它们,我们并不会变成神仙眷侣,只会变成一对黄泉路上的鬼鸳鸯。”
  他动了动薄唇,似是想说些更加真实冷酷的话,又有些迟疑,生怕吓着她。
  他视线沉沉,望向她的眼底。
  却见她忽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笑得他一愣。
  任凭道君如何聪明绝顶,也想不出此刻她究竟在笑些什么。
  宁蘑菇的思维过分活跃,想象力也非常丰富。
  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就脑补出了一幕黄泉路上的景象。阴阴冷冷的黄泉系配色,呜呜嘤嘤的一条不归路,一大一小两只半透明的蘑菇菌丝牵着菌丝,蹦蹦跳跳地前进……
  她忍不住噗嗤又一笑。
  讲道理,受到惊吓的应该是阎罗和小鬼们吧。
  谢无妄皱眉上前,她恰好笑得躬下了身去,一脑门就栽在他的胸口。
  不知是不是伤势尚未彻底痊愈的缘故,这一撞,轰隆一声闷震,从心口震进了识府。像一堵海啸巨浪,也不知是甜还是痛。
  “不要笑。”他抓住她的肩膀,很别扭地抬手去捂她的嘴。
  他怕她这样笑。
  他不会忘记,当初她就是这么笑着,笑着笑着,彻底把自己关了起来,再不见他。
  那一次,她弯着眉眼,问他——“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除非我死?”
  她还笑着对他说——“或者,你要一直囚着我。一直囚着。没关系,便一直囚着,没关系的。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在哪里都一样,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无所谓。”
  他其实已经有所感觉,察觉她正在离他而去,只是他的骄傲,他的自负,让他继续自欺欺人。
  他分明是想要告诉她,他并没有碰过别人,她并没有失去他。他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今后也一样。
  他是想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渴望她,想要她,待她如珠如宝,贪恋不舍,他要把她的每一寸身躯都拢在怀中,悉心疼宠。
  他想给她欢愉,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哭着打他,咬他,一点点敞开心扉,重新变成一团温暖馨香的光芒。
  只不知……为何最后竟变成了那样。
  如今她一笑,无懈可击的道君竟是感到了一丝慌乱。
  大手失控地捂在了她的嘴巴上,两个人双双一怔,他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懊恼。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沉沉气流从心底逼出来,带着些酸涩和隐痛。
  宁青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实在是不理解这个谢无妄的脑回路。
  他为什么捂住她的嘴巴,还不让她笑?
  这是什么毛病?
  他的手很大,有一层薄茧,烫烫的,带着他独特的味道。
  动作冷酷又强势。说不让她笑,就不让她笑。
  看着他这副模样,宁青青丝毫也不怀疑,他哪一天忽然想不开,可能就会把指头挪上来一些,把她的鼻子也堵起来,活活憋死她。
  谢无妄,是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的家伙!
  想一出是一出的。
  看着她明显开始走神的双眸,谢无妄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哑,他放下手,艰难地道:“阿青,倘若有一日,八方安定天下太平,我便放下一切随你归隐,如何。”
  这般说着,心头锥扎一般地痛——既已看见了命,何必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
  喉头仿佛被棉絮哽住。
  宁青青回过神来,纳闷地看向他。
  他的眼睛本就黑得深不见底,此刻那目光更是沉沉地罩着她,像是有质量一般。
  她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在说什么啊?”她奇怪地歪了头,“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放弃你的那些东西啦?”
  谢无妄长眉微蹙,似有不解。
  宁青青生无可恋地垂下眼角,忧郁地向他解释:“比如我喜欢种在土里,我的伴侣却要求我离开大地,我当然会不开心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会逼着你离开属于你的地盘呢?”
  “我的意思是……”她轻轻咳了一声,“我的重点是,我想要一个可以繁殖的伴侣……重点在于,可、以、繁、殖!”
  真是的,非要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谢无妄:“……”
  所以她认为,她和他之间的主要障碍是……
  他的眼角狠狠抽了两下。
  眼前浮起一幕又一幕,女子娇娇俏俏,一本正经地说他不行。
  “……”
  怪他了。
  “阿青,”他叹息着,将她拢进了怀里,“人生在世,有时候,不能太过功利。”
  宁青青:“?”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要过程愉悦满足,结果如何并不是那么重要。”
  她天真地眨着眼睛。
  谢无妄唇角微扬:“阿青,我们在一起是愉悦的。那些欢愉你忘了?”
  宁青青还真忘了。
  她只有记忆,没有感受。痛苦的、甜蜜的、欢愉的,通通都没有。
  他垂眸,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到木台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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