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慎言——宁负
时间:2021-02-02 09:29:28

  “我愿嫁予盛公子。”韩忆一步迈入院中,脱口而出道。
  盛语秋慌忙站起身,她自知是绝不能娶妻,看着韩忆紧张地搅着衣角,更是一时想不到全身而退的完美说辞。
  迟林转脸看了看门边的韩忆,也站起身来。他缓步走到盛语秋边,目光褪去了锋芒,只停在一人身上。
  迟林轻轻揽了盛语秋的肩,“这就是我心爱之人。”
  盛语秋:“???”这个火上浇油的死断袖。
  韩大夫睨了一眼,又平视前方,“迟公子不满意婚事,也不必做此举。”
  盛语秋拉下迟林的手,“你们别打哑谜了,我是女的,娶不了忆儿。”
  此话一出,后院众人都不再动作。
  一不做二不休,盛语秋散了头发,微微弯腰致歉道,“女儿家在外诸多不便,才出此下策,辜负了忆儿姑娘一片深情,对不住。”
  看着长发飘飘的盛语秋,韩忆恍然明白,盛公子的温柔细致皆因她亦女子。
  “忆儿,忆儿!”韩大夫对着韩忆的背影大喊,也没能叫住她。难为他豁出老脸为女儿求段姻缘,却不想落得这般。
  韩大夫摆了摆衣袖,愤然离开后院。
  盛语秋松弛了神经,“你想个理由拒了不就算了,非要拉上我干嘛?”
  迟林的目光从门口移到盛语秋眉间,“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说辞。莫非,你想娶她?”
  盛语秋把头发重新束好,“何苦假装断袖,我是说何苦非要拉着我假装断袖。”
  迟林扯了扯嘴角,又坐回原处,“你不是女扮男装吗?何来断袖之说?”
  盛语秋:“你早就知晓?”
  迟林摩挲着茶杯边缘,“就……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忆儿不见了。”韩大夫折回后院,神色慌张,“我本以为她把自个儿锁在房间,敲了半天没人应,我就推门进去了,这才发现她不在家中……”
  天色渐沉,眼看就要入夜,盛语秋的心也一揪,“韩大夫,忆儿她在村里有熟识的朋友吗?”
  韩大夫:“村里年轻人本就少,与她同龄的都嫁人了,不见她有友人。”
  盛语秋:“那她喜欢去什么地方呢?”
  韩大夫:“我每日都忙着采药、种地,也不知她平日里喜欢去哪儿。”
  盛语秋:“韩大夫,您在村里寻,我们既不能露面,就去山里寻。”
  “好好,我这就去村里其他人家问问。对了,你们进山要带上这个,洒在身上防毒蛇。”韩大夫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盛语秋手上,“盛……姑娘体内有两种毒,明天天亮之前务必回来服药,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盛语秋点头,与迟林同步出了后院。
  韩大夫对着二人的背影大声叮嘱道,“务必要寻回忆儿。”
  ……
  趁着夜色,盛语秋拉着迟林又进了山。
  “你这招金蝉脱壳厉害了啊。”迟林顺手在路边掰下一个小树枝,敲了敲盛语秋的头。
  “难道你不担忧韩忆?”盛语秋此刻没想着逃走,韩忆因她出走,只有找回韩忆,才能心中无愧。
  “我见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是每个都管都顾,还不乱了套。”迟林见盛语秋严肃,于是自己掰扯着树枝上的叶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盛语秋看着心烦,干脆一把抢了树枝扔在路边,“是啊,林公子。不然说二皇子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就属你最红。”
  迟林停下脚步,盛语秋也停下脚步回身迎着他。
  迟林:“你认得我?”
  盛语秋:“我猜的。只是把尉迟将军和林公子拼在一起,你又叫尉迟林。”
  尉迟将军乃当朝二品,皇上钦封定国大将军,常年在外征战。二皇子身边有一林公子,鲜有人知道其真实身份,各式各样的传闻颇多,有说林公子是道家仙人,有说林公子是门下谋士,还有说林公子是皇子男宠……迟林承认了尉迟林的身份,又说了书童的故事,盛语秋自然就联系了起来。
  迟林鼓鼓嘴,又换回了那副无所谓的脸,“我父亲的确是尉迟将军,我从小被寄养在皇宫,不过是用来要挟父亲的棋子。你不是说我是死断袖吗?大抵世人都这样以为,所以皇上命我着女装来此地。你以为真是让我找什么千瓷镇,寻什么黄金宝藏?不过是提醒他的皇子,我非女子,不可乱闱。”
  “你不用和我解释。”盛语秋也没想刨根问底,却奈何别人和盘托出,迟林虽然时而疯癫,时而冷漠,骨子里却不像个坏人。
  盛语秋在路边捡起小树枝,又塞回迟林手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迟林又用树枝敲了敲盛语秋,“要不我带你逃了吧?”
  盛语秋在迟林前方倒着走,“用内力带我爬回落崖处?得了吧,这毒我也中了,知道几斤几两。”
  “看来还是舍不得我死,”迟林随着盛语秋的步伐,亦是边走边说,“瑄州城曾经出了个韩医仙,手中有孤本《古药经注》,里面记录了无相藤、千叶草等异类药草。”
  盛语秋眼里亮闪闪,“你是说韩大夫就是……”
  迟林:“皇上曾命人寻过此人,应当是在七八年前。但是瑄州城方圆五百里也未寻得。”
  盛语秋:“如果韩大夫就是韩医仙……”
  迟林哼笑一声,顺手扔了已经薅秃了的小树枝,“且看能不能找到韩忆。”
  韩忆看似胆小怯懦,却心存愿景。十年来都居住在与世隔绝的古千瓷镇,所以初见外人又惊又喜,遇险被救后芳心暗许,笃定了心仪之人也敢于表达。
  盛语秋甚是喜欢这般直爽的姑娘,即使韩大夫不是所谓韩医仙,盛语秋也是要寻回韩忆的。
  白天才在山里遇了危险,盛语秋断定韩忆不会留在山间。而情窦初开的姑娘往往都愿意寻一处自在之地,至少盛语秋曾经是这样。
  河边,皎洁的月光映在水中,照亮了河边的俩人。
  盛语秋走到河道最窄处,还是遵着韩忆白天的要求,踏着小块石头渡河,“前面就要到梨花林了,如果还是寻不到……”
  迟林依然是随意踩着石头跟了过来,“应该就是那儿。初见之时,她就在那片林中。我猜韩大夫是让她去山中采药,她却愿绕来梨花林,自然是常来。”
  盛语秋赞同地点头。
  片片白色的梨花铺满地面,月色下、河水边,一切都格外宁静。
  盛语秋一眼就瞧见了树下粉色的衣裙,“我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回去帮忙报个平安吧。”
  迟林:“好,早些回来。”
  ……
  盛语秋轻声靠近梨树,在韩忆身边坐下。
  韩忆抬脸瞧见盛语秋,眼里凝起喜悦,转瞬又变为忧伤,她撇开了目光,起身准备离开。
  盛语秋:“打算一辈子躲着我吗?”
  韩忆停了脚步,“你为何要隐瞒身份?”
  盛语秋也站起身,“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是我不对,倘若我能早些和你说明,也能免了今日的误会。忆儿姑娘请放心,我与迟公子断然不会向旁人提及此事。”
  看韩忆并未回应,盛语秋举起左手起誓,“如有违背,天……”
  韩忆拉下盛语秋的左臂,“你们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好容易劝了爹留你们性命。可现在……”
  “嘘——”盛语秋看着这片梨花林,坐回了刚才的地方,“这儿的夜景真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能看见如此美景,也不负来此一场。”
  韩忆也是第一次看到梨花林的夜景,若不是心里烦扰,定不负了这片景致。她在盛语秋身边坐下,“村里的年轻人少,几家姑娘也都嫁了人。爹爹一直由着我的性子,从未逼我成亲。后来我才明白,爹还是希望我能嫁给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而村里人多少都沾亲带故。我总觉得孤单,就经常来这儿。其实,没来这古千瓷镇的时候,我家院里就有一颗梨树,我还记得娘亲就经常站在树下。”
  盛语秋托着脸,这些年她早就忘了什么儿女心思,身边也都是些粗枝大叶的大老爷们。虽然大家都挺照顾她,但她惯常不爱使性子,“我家附近也有这样一片梨花林,那时候和我爹吵架了,我就会爬到梨树上坐着,还有次不小心睡着摔下来。”
  看着韩忆的笑容,盛语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说,“你爹其实很疼你的。”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永远留在万宁村,直到你们出现。如果有机会,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韩忆眼里泛着光,她抹了抹眼角,“不过这么美的夜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盛语秋拍了拍韩忆的手,“傻丫头……”
 
 
第14章 
  天际泛着光,犹如掀开了一整块幕帘,眼前一下就亮堂了。
  盛语秋微微眯起眼,上次看见日出还是办案蹲守之际,那时却也不曾有这般安宁的心境。
  阳光把梨花林染上温暖的颜色,驱走彻夜的黑与冷。
  “语秋姐,谢谢你,我回去和爹商量下如何让你们留下。虽然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希望你们能一直留在万宁村。”韩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头轻轻靠在盛语秋肩上。
  盛语秋的眼皮却越来越沉,再也睁不动了,整个人往一边歪了过去。
  韩忆慌忙扶起盛语秋,贴了贴她的额,“这么烫……”
  临近天亮的时候盛语秋一直搓手,这会儿又大汗淋漓。韩忆算了算时间,盛语秋已经超过八个时辰没有服药,顿时惊得腿软。
  “语秋姐,我带你回去。”韩忆连拉带拽,终于勉强背起盛语秋,却走得极慢。
  不过一段距离,韩忆踩到石块崴了一下摔倒在地,背上的盛语秋也滑下来。
  韩忆急得哭了起来,“语秋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盛语秋被折腾一番,缓缓睁开了眼,她对韩忆笑了笑,语气轻柔,“找迟林来。”
  “对,找迟公子。语秋姐,你等我啊。”韩忆扶着盛语秋躺好,一骨碌爬起来往回赶。
  韩忆刚跑到河道最窄处,远远地就看见了迟林,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个疾行的身影。
  “盛语秋呢?”迟林一路跑来,急促的话语都破了音。
  “在梨花林,”韩忆指着大致的方向,对迟林远去的身影大喊,“她晕倒了,要赶紧回去服药。”
  “忆儿,你简直胡闹。”韩大夫一直快步跟在迟林身后,看到韩忆却是有些生气。
  “爹,我错了,我们快回去煎药。”韩忆满是哭腔,脸上还挂着泪珠,扯着韩大夫的袖子就要往回走。
  “迟公子带了药来,”韩大夫看着迟林的身影,对韩忆说,“走吧,这儿不需要我们帮忙了。”
  ……
  “盛语秋!盛语秋!”迟林把盛语秋扶坐起来,越喊越大声。
  盛语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又是瞪眼又是动手,这一次,她睡得格外沉。
  迟林把怀里的牛皮袋取出,尝了尝汤药温度,才小心地把袋口凑到盛语秋嘴边。
  牛皮袋本就不好控制水流,稍倾了角度,汤药就顺着盛语秋的唇流了下来,把她的衣领都浸湿了。
  迟林只好侧坐到盛语秋身后,让她半躺在怀中,“盛语秋,你别睡了,把药喝了,你喝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成不?”
  盛语秋依然没有回应。
  迟林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好让她的嘴张开,又尝试着改变了牛皮袋的角度和朝向。
  汤药却依然划过盛语秋的唇,又顺着纤细的脖子流下来。
  日头渐高,刺眼的光把盛语秋的侧脸照得很亮,仿佛要把她也融在一起带走。
  “对不住了……”说罢,迟林举起牛皮袋,自己喝了一口药,又低头凑到盛语秋唇边。
  片刻犹豫,他缓缓把药喂给盛语秋。
  盛语秋的喉咙奇迹般动了动,咽下了药。
  迟林舒展了眉头,却不敢松懈,甚至连姿势都不敢稍作调整。
  ……
  迟林晃了晃牛皮袋,确认药已经喂足。
  他把牛皮袋往旁一丢,回味了口中奇味,“这药确是难喝。”
  盛语秋靠在迟林的胸前,头枕着他的颈侧,就像睡着了一般。可能是药有点儿苦涩,盛语秋皱了皱眉,微微动了动头,蹭得迟林一阵痒。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微风吹散梨花瓣,片片飘落在盛语秋身上。
  迟林浅笑,抬眼望着这片梨花林,似是在哪儿见过。
  ……
  盛语秋嗅到一阵难闻又熟悉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阳光甚足,眼前是老式的木屋顶、榉木桌椅和条案,“这是韩大夫家。”
  盛语秋在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屋内没人,桌上没药,“韩大夫是煎了一水缸药吗?怎么味儿都传到了屋内。”
  盛语秋抬起衣袖使劲嗅了嗅,又扯起衣领。
  一阵恶心涌来……原来是衣领上的药味。
  盛语秋扇摆着衣领,想祛祛味,脑中忽然响起韩大夫嘱咐的话——“天亮之前务必回来服药,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盛语秋一骨碌爬下床,凑到窗边估算时辰。
  已经日上三竿……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盛语秋拍了拍脸,感觉不够强烈,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
  盛语秋乐呵呵一阵傻笑,“没死!我还没死!”
  “语秋姐,你醒了啊?”韩忆拿着一件水蓝色衣裙进屋,“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可怎么和迟林哥哥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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