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韩忆就停了言语。
“如果我笑着离开的,就证明我确认了你哥就是我喜欢了十五年的人。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要替我开心。能嫁给他,可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盛语秋抬手刮了刮韩忆的鼻子,却把手上的灰沾到了她的脸上,又急忙用帕子帮她擦去。
擦着擦着,韩忆就哭了。
盛语秋也鼻子一酸,“提这些干嘛,说不定我饱餐一顿,又觅得良人,睡了一觉醒来,毒都解完了。”
说着盛语秋往桌边一坐,夹起粉蒸肉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继续说着,“人生的魅力就在于,未知。”
“语秋姐,你一定会没事的。”韩忆擦了擦眼泪,“是不是你知道那人屁股上有个痣,所以要今天才能确认,我哥究竟是不是那个白色发带的少年?”
盛语秋一阵噎,又不小心脑补了画面,干呕了一声。
“我去给你打盆洗脸水。”韩忆趁着盛语秋还没抬起头,一溜烟跑了。
看着韩忆瘦弱的身影,盛语秋却是轻叹了一口气,又使劲往嘴里塞着饭菜。
“新娘子的待遇是真好,比我在京师宴香楼吃得都好。”盛语秋打了个饱嗝,抚了抚胸口。
韩忆端着脸盆进了屋,认真交代道,“我的姑奶奶,这吃饱喝足洗干净了,别再出幺蛾子了,您就坐在床边,盖着红盖头等着我哥就好了。”
盛语秋打了个呵欠,“外面快结束了没?这天都要黑了。”
“快了快了,你快盖好。”韩忆把红盖头重新帮盛语秋盖好,简单收拾了桌子,退出门外。
……
盛语秋觉得闷,就把窗户半掩着。混混沌沌之际,突然一阵风吹来,撩动着盖头。
盛语秋直了直身子,朝着门口望去。
迟林转身关好门,顿了片刻才走到床边。
自从沐宁泉一别,两人就没有再说过话。在迟林看来,是盛语秋心虚,连夜逃到了孙大娘家。
迟林的手刚抬起,盛语秋就扯了盖头,“磨蹭什么,你来顶一天试试。”
迟林的手僵在半空,眉眼却离不开眼前的盛语秋。
盛语秋朱唇微启,双眸含秋,虽着纯色喜服,却不染艳俗之气。金色的凤冠颤动,把烛光的昏黄映在脸上,只等着一个笑容融了冷峻。
盛语秋嗅了嗅,迟林竟然喝了酒。想起醉酒的迟林应该不会那么戒备,盛语秋笑了起来。
她站起身,把桌边斟满的两杯酒端起。
“喝了交杯酒,也算礼成了。”盛语秋把加了蒙汗药的那杯酒递到迟林面前。
迟林看了看酒杯,盛语秋这般殷勤,恍若前日。他接过酒杯,似是随口一说,“夫人这么急不可耐了?”
盛语秋也算是□□湖,听着沐宁泉同样的话,丝毫未被挑衅。她不急不躁,抬手挽过了迟林的手,样了样手中的酒杯。
迟林想都没想,抬头一口干了。
第20章
盛语秋也饮尽了酒。
迟林的眼角漾出一丝光, 他收敛起心绪,又得寸进尺道,“夫人有句说错了。”
盛语秋转了转手中的空杯, 小指微微翘起, “哦?愿闻其详。”
“入洞房, 才算是礼成。”迟林往前迈了一步, 低头看着盛语秋的眼。
盛语秋的脚步同节律往后退了一步, 却并没有避开迟林的目光。
风把窗户吹得吱吱响, 迟林突然笑了, “逗你的, 事急从权,今日之事永不复……”
迟林说着说着眯了眯眼,往后退了半步。
盛语秋慌忙把酒杯扔到桌上, 她的目光定格在迟林身上,人却往桌边躲了躲。
迟林努力睁着眼,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 终还是一头栽倒在床上。
盛语秋怕是有诈, 扶着桌子抬起脚,小心地踢了踢迟林,她伸长了脖子观察, 看迟林纹丝不动, 才确信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盛语秋露出小人得志、奸计得逞的笑容, 长舒一口气道, “常在河边走, 哪有不湿鞋?”
坐回桌边,盛语秋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干了。盛语秋捏着酒杯, 皱了皱眉,“果真是酒壮怂人胆,越喝越大胆。”
“事不宜迟,事不宜迟。”盛语秋小声嘀咕着,她把迟林的腿抬到床上,从床下掏出麻袋。
取出绳子,盛语秋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回忆起平日绑人犯的法子。虽说迟林喝了酒又被迷晕了,但是他毕竟恢复了武功,万一练过什么类似毛虫的邪门功夫,不就功亏一篑了。
盛语秋的脸上由喜变忧,又变回喜,她捞起绳子一步迈到床上。
床头床尾忙活了一通,盛语秋回身又坐在凳子上,右手撑着右膝,左手支着脑袋,手肘撑在左膝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迟林的双手被绑在一起,固定于床头,双脚被分开绑于床尾。若不是绳子不够长,盛语秋定能摆出个大字来。
“盛语秋,你说你啊,直接扒了看不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捉弄一番,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盛语秋自言自语着,“算了,绑都绑了,还是先办正事吧。”
盛语秋爬上床,在迟林身侧蹲下,左右手分别伸出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迟林的衣领。
“糟了……”盛语秋一脸懊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么个绑法,顶多能拉开衣领,却根本瞧不见肩膀。
迟林:“你干嘛呢?”
盛语秋一抬眼,迟林竟然睁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说好的可以迷晕一头牛呢……
说好的半个时辰才会醒呢……
盛语秋干脆掏出了菜刀。
迟林脸上的平静被菜刀惊没了,“盛语秋你不想嫁没人逼你……是,那天在沐宁泉是我不对……”
盛语秋提了提嘴角,却看不出什么笑意,她拿着菜刀在迟林脸边样了样,“这么俊的脸,伤了倒是怪可惜的。不如,我们还是从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吧。”
说完,盛语秋一手持菜刀,一手解了迟林的腰带。
迟林动了动手脚,发现绑得结实,“你一小姑娘,怎么口味这么重?”
“嗯?”盛语秋把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气,“没什么味儿啊。”
迟林:“我是说你爱好特别。”
“是啊,”盛语秋哼笑一声,干脆拿着菜刀在迟林腰下比划了一番。
腰带虽已松开,衣服还未掀起。
迟林竟放弃了抵抗,“随你。”
盛语秋的脑里浮现出“强抢民男”四个字,心生犹疑。可是,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如若不看,岂不是可惜了。
“色即是空!”盛语秋在心里默念,随即拉开了迟林的衣服。
迟林的腰腹间有剑伤,伤口看上去很久了,从愈合情况看,当初的剑伤较深。
盛语秋摆了摆头,把衣服往上拉,“你配合点行不行?”
“喜服是韩六叔家的,别弄坏了。”迟林翘起脑袋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盛语秋冷冰冰地应了一句,还以为迟林要说什么让人兴奋的求饶之词,心里竟萌生一丝失望。
不过这句提醒却是奏了效,盛语秋动作不再粗鲁,迟林也没再挣扎。
接近答案之际,盛语秋停了动作……她深深吸了口气,终是鼓起勇气拉下了迟林肩头的衣服。
“长胎记是为了让上辈子的好朋友找到自己……”盛语秋的耳畔响起这句话。
盛语秋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迟林身上,自己才坐回桌边。
原来白色发带就是迟林,原来那个少年就是今日的新郎。
盛语秋心中欢喜,嗤笑出声。
“你怎么不反抗啊?无趣得很。”为了挽回颜面,盛语秋开始了既定的表演。
迟林垂目看了看随意盖在身上的被子,“要不重来一次?”
盛语秋迅速移走散落在迟林肌肤上的目光,“没兴趣。”
迟林:“夫人是怕我第一次没有经验,才自己动了手?”
“你……说得好像我有经验一样!”盛语秋拍着桌子站起来,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把话绕回来,“谁让你在沐宁泉把我拉下水,姑奶奶记仇得很!”
迟林懒散地迁就着绳子,望着床幔道,“就为这事?早知道那天,我再过分点了。”
盛语秋:“算我们扯平了。”
盛语秋的收场之词说完,就没再留意迟林的话。她望着窗外的夜色,月儿比那夜梨花林的又圆了一些,而自己也终究没了遗憾。
盛语秋还沉浸在往事的片段中,余光却瞥见迟林扭动了几分,这才撇过脸瞧着他。
迟林:“姑奶奶,你先把我松开行吗?”
盛语秋犹如换了个人,不再顽劣任性,她起身坐回床边,打量着迟林的脸。
迟林的脸上有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却依然褪不去白色发带少年的善良与温柔。
“谢谢你,迟林。我,盛语秋,自从当了捕快,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虽然一直都有师父和同门庇护,却也时常会遇到危险。但是,我不后悔来到京师,成为一名捕快,也不后悔来到万宁村,经历这一切。谢谢你一路的保护,希望以后你可以保护好韩忆,保护好万宁村。”盛语秋从腰间取出腰牌,摩挲着背面的字儿,那是她的名字,“如果有机会回京师,把我的腰牌带回六扇门,也算我盛语秋,复命了。”
迟林:“这算什么?遗言吗?”
盛语秋把腰牌握在手心,“差不多吧,你呢,有什么要说?”
“你还知道你是六扇门捕快,惩奸除恶、锄强扶弱,这命得你自己去复。”迟林明白盛语秋是因为解毒到了最难之处,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明白此事凶险,却不想盛语秋失了斗志。
看盛语秋不语,迟林接着说道,“反正不赶时间,你不是六扇门的捕快吗,就不想把案情理清楚,省得死不瞑目了。”
盛语秋的眼里恢复了些许神采,却还是没说话。
迟林继续道,“我们就从万宁村说起。我在陈老三家中的时候,在安儿房间发现了瑄州城兵力布防图。起初以为是有人为了布防图绑架了安儿,可是从始至终并未有人联系陈老三。当晚我试图进山神庙之时,看见一个身影,但我追过去就不见了。我猜此人可能是躲进了庙里,却意外救下了你。”
盛语秋认真听着,顺手在桌上捞了一把花生,剥了就往嘴里塞,“所以,安儿是诱饵?他没事就好。地图怎么解释?”
迟林:“南乾朝,已灭二十年,其图腾别致,而庙内悬挂的幡旗就是南乾朝的图腾。”
盛语秋:“陈三婶做的女红就是庙内的幡旗,难不成他们都是南乾朝的人?”
迟林:“那日在崖边,一句家仇国恨,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盛语秋:“原来是前朝之人,还得到了兵力布防图。莫非下一步就是……”
迟林:“似乎还未有万全准备。第二日早晨,我在断崖边观察万宁村附近地形。古千瓷镇的故事传了这么多年,就算宝藏是假,但为何没有人发现古镇,于是我推断入口在绝处逢生之地。所以逃走之时,我选了条绝路。”
即使现在已经证明迟林的推测正确,盛语秋还是咧了咧嘴,“还差点把我的小命搭进去。”
迟林:“所以你为什么来万宁村?”
盛语秋:“师父命我来查案。”
迟林:“你师父?”
盛语秋:“六扇门左少卿郑南枫。”
迟林:“何案?”
盛语秋:“未说。”
迟林:“那怎么查?”
“万宁村、千瓷镇,哪一处不是扑朔迷离。我看就算换作当今圣上,也搞不清其中有何隐情。”盛语秋继续嚼着花生,她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是陈有中为了活捉定国将军的独子,估计自己中的就不止是凝冥散了。
迟林眉间轻动,“案子还没查完,我也不会替六扇门做事,你的命你自己回去复。”
盛语秋哼笑一声,心里却流过暖意,“那我等你把九枕草带回来。”
“一言为定。”迟林动了动手腕,为了不破坏气氛,这诡异之姿他已忍了许久了,“能帮我解开了吗,夫人?”
盛语秋看了看夜色,“早死早投胎,就这样吧。”
盛语秋服下药,转身解了迟林手上的绳子,“剩下的你自便了。”
言毕,盛语秋躺在床上,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第21章
盛语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有人从身后揽着她,有人在耳边低语说着话……她想要睁开眼,却越来越冷, 越坠越深。
“水……”盛语秋的口唇有些干, 她动了动嘴, 觉得口渴极了。
韩忆趴在床边的脑袋噌得弹了起来, “好!马上来, 马上来。”
韩忆麻溜地取来勺子, 小心地给盛语秋喂水。看着意识朦胧的盛语秋, 韩忆的话儿有些颤抖, “语秋姐,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盛语秋蹙了蹙眉,眼睛微微动了动, 却没有睁开。
“我去叫爹爹,你等着啊。”韩忆不知是喜是忧,交代了一句便匆匆离开房间。
闭着眼, 盛语秋的世界只剩心里的声音, 嗡嗡隆隆,好像在唤她醒来。
韩大夫匆匆进了屋,看着盛语秋脸上泛起血色,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忆儿, 语秋已无大碍, 应该快醒了, 你去厨房把粥热热。”
“我这就去。”韩忆开心地点头,快步变成了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