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莲讪笑:“下午那袋不太新鲜……”
“哦——明白了!”唐昭做出恍然大悟状,话也说得特别真诚:“大伯娘,你早跟我说呀,就这么点儿东西,我还能不给你?你至于□□进来?放心吧,都给你留着,药引子管够。”
三花接口:“保证新鲜,热气腾腾的时候就给送去。”
大伙又哄笑起来,唐昭知道,今天也只能这样了,送派出所要讲究人赃并获,人是拿住了,赃……是一手猫屎。
不过谁也不是傻子,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大家也明白了几分,以后大旺村的人,想必都会远着点儿李桂莲一家。
虽然这样,却不能就这么忍了,自己家又不是城门!
唐昭道:“不管什么理由,家里没人就不能随便进屋,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桂莲继续耍赖:“都是亲戚,我也没拿走啥,大花你咋那么计较呢。”
唐昭正要跟她好好掰扯,沈晏清扯了扯她的袖子,淡淡说道:“大队长,李婶这种行为说得好听叫为老不尊,说难听了就是鸡鸣狗盗。事情虽不大,但是不能姑息,不然,今天趁你不在家我去取桶油,明天上他家拿床被,那大旺村成什么了?咱们村刚迎接了领导视察,不能因为这种事让别的大队诟病,说咱们村道德建设不规范,社员不遵纪守法。”
唐耀祖一听就炸了,生产大队夺冠在望,这个当口绝对不能出岔子,所有作妖的嘚瑟的,那都是在拖大队的后腿!
唐耀祖吼得中气十足:“唐爱党呢,好好管管你媳妇!”
有社员回答:“大队长你咋忘了,唐爱党和他爸进城看唐天阳去了,明天才回来。”
唐耀祖气道:“怪不得在家作呢,从明天起李桂莲去清猪圈!正好那俩知青去别的大队刷墙,俩萝卜坑都给你了!”
李桂莲哭丧着脸:“两个人的活都归我啊?”
“这都便宜你了!我告诉你,再有一次指定送派出所!”
沈晏清笑笑,适时说了一句:“大旺村虽是穷山,但绝不是恶水,也不该出刁民。”
唐耀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这刀补的,也太扎心了,于是又吼:“以后都长点记性,都别干缺德事儿!社员互相监督,别丢人,别拖后腿,别让别的大队看笑话!”
吼完,这才摆摆手让大伙散了。
大奎妈特意凑到李桂莲跟前:“莲子,我家母猫是胖胖的亲妈,粑粑应该更有药劲,改天给你送去点儿。”
李桂莲只能做出感动状:“行,你这么惦着我,我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人都走了,三花把院门闩上,唐昭瞪了沈晏清一眼:“刚才干嘛扯我袖子?”
沈晏清笑道:“她对你来说是长辈,有些话你说不合适,得我替你说。”
他是护着她呢,唐昭心里明白,却还是翻了他一眼:“谁用你替,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也翻过我们家的墙。”
沈晏清无奈摇摇头,这事没得辩,真翻过。
小虎子陪着三花烧上水,然后跑过来问:“姐,你们怎么知道她还会来?沈知青为啥留大磊磊看家?”
唐昭笑着揉揉小孩的脑袋:“我觉得她能当我的面抢东西,又不得已送回来,肯定不甘心。”
虎子的目光又望向沈知青,沈晏清笑道:“大磊磊不是肚子不舒服么,《地道战》对他来说也不稀奇,正好帮咱们看家。”
袁磊这才知道自己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于是顺竿就爬:“我立了这么大的功,是不是得多在你家吃几顿啊?”
唐昭轻哼一声,回屋拿出字据拍在桌子上,也不说话,让袁磊自己体会。
大磊磊后悔啊,看家的时候怎么没把这字据拿走呢,没有这屈辱的条约,没准以后还能多蹭几顿。他想着今晚的鱼汤,咽了咽唾沫:“沈晏清,凭啥呀?你刷墙,我种豆,你吃三花做的饭,我吃刘媛媛做的饭,咱俩都是一个院出来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沈晏清轻声笑笑:“现在你可以平衡了,给各大队刷墙的换成李东来了!”
大磊磊气得拍桌子:“别拦我,我这就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别做作了,”唐昭小手一摆:“行了,跪安吧。”
“啥?”大磊磊没听懂。
沈晏清忍俊不禁,拍了拍袁磊肩膀:“你先回去,我帮三花补完课再回去。”
袁磊眨巴眨巴眼睛,没敢说自己也能补课,提着小水桶回知青点去了。
第20章 刻你的名字
三花把胖胖的盆放回原处,笑道:“大伯娘要是知道她离大米就差一步远,是不是得气死?”
小虎子嘎嘎地笑:“她那么笨,没准儿直接掉洞里。”
原来,唐昭早把米面油盐藏进塌了的炕洞,上面席子一盖,旁边胖胖的专用盆一摆,李桂莲果然直奔盆子去了。
小虎子抱起小猫亲了一口:“唐胖胖你立功啦,等我多糊点火柴盒,攒够了给我俩姐姐买花布衫,再给你换个新盆,这个都漏底了。我的猫,用得必须是正儿八经的厕所!”
可不是,盆子底下一个大洞,要不是上面垫了两层编织袋,都得哗哗往下漏河沙。
唐昭笑道:“虎啊,你这目标值好几十块钱呢,你得糊多少个盒子?”
小虎子呲着小豁牙笑嘻嘻的:“慢慢攒呗,反正放假呢。”
虎子和三花都睡了,唐昭打着哈欠继续描绘牡丹。没办法,要赶在明天进城前把这幅画画完,好带去印刷厂换生活费。
沈晏清也没走,拿着青田石给唐昭刻印章。上次印刷厂安在岭来,不是说有要求尽管提吗,唐昭也就没客气,说需要一套篆刻工具,还要几块刻章的石头。安在岭一口答应,前天派人送了来。唐昭急着把牡丹画完,也没时间刻章,便都推给沈晏清。
太子殿下这些年虽不常做这些,但是练习几次,很快找到手感。刻刀在石料中穿行,发出清脆的声响,篆书的“唐昭”二字,也逐渐在章上成型。
他不经意抬眼,目光被吸引——灯下的姑娘素手执笔,容色恬淡,眼中只有画卷。
她啊,呈现的是两个极端。外物喧嚣时她便闹,为了弟弟妹妹会去争短长;而世界一安静,她便也沉浸其中,遗世独立不惹尘埃。
“唐昭,我记得你最爱鸡血石。”
他是了解她的,一个问题就能让她下凡。果然,她使劲儿点点头:“鸡血石我爱,田黄石也爱,可是现在太穷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用得起。”
他笑了,把章子拿给她看:“刻好了,还行吗?”
她接过来,在三花练字的纸上试着印了一次,赞道:“好着呢,这可是殿下刻的章,我得供起来。”
他脸上浮着笑意:“打算怎么谢我?”
她不高兴了:“同乡好友帮个小忙还要谢礼?你真是越来越计较了。行吧,我回头跟三花说一声,允许你点个菜。”
他轻笑出声:“闲章要么?”
“要要要!允许你点两次。”
“画得是牡丹,不若就用‘国色天香’?”
她点点头:“好啊,这四个字最恰当不过,殿下好好刻哈。”
说完她又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描一笔惊艳时光,染一色岁月静好。
等他刻完,她也收了最后一笔,忍着困意写了落款,又在合适的位置钤印。待墨迹干了,二人将工笔画卷好,收进忠叔做的长木匣里。
天已经蒙蒙亮,沈晏清催促道:“快去睡吧,我回知青点了。”
唐昭打了个哈欠:“我送你,顺便闩门。”
沈晏清道:“门都闩着呢,别折腾了,我翻出去。”
殿下说翻就翻,而且绝对不会卡在墙上。
翌日清晨,沈晏清来找唐昭一起进城,虎子跑出来开门,看见他高兴得直蹦:“咱俩都穿白的,但你比我多俩袖子。”
虎子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白背心套上了,今天可是要进城啊,小少年一大早就把自己收拾好,干净漂亮,虎头虎脑的。
他悄悄对沈晏清说:“我姐在里面抹雪花膏呢,她俩也穿新衣服了,贼好看。”
正说着,唐昭姐妹从里面出来,沈晏清望过去,姑娘穿着浅灰色的咔叽布裤子,上身是天青色小碎花衬衫,衬衫有收身,显得小腰不盈一握,身材玲珑有致。这一身清清爽爽,衬上如画眉目,让人移不开眼。
沈晏清突然想起一句话——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见到人间姝色,可不就是见之忘形?
唐昭扬了扬眉:“我妹妹好看吧?”
沈晏清这才瞧见三花,小姑娘跟姐姐穿得一样,梳了两条油汪汪的大辫子,扎了水蓝的头绫子。身量虽没长开,却英迈出群。
沈晏清笑道:“妹妹虽小,却自有一股英气。”
“我呢我呢?快夸我。”小虎子缠着他求夸。
“你是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虎子转头问他姐:“沈知青是不是说我俊?”
“是是是,整个大旺村你最俊。”
几人说笑着出门,去村口固定位置等马车。马车还没来,却听到突突突的声音——李东来和刘媛媛坐在唐田野的拖拉机上,笑得那叫春风得意。
李东来老远就看见白色的确良衬衫,故意大声打招呼:“晏清,你也要进城啊?不好意思啊,今天拖拉机我坐了。”
见沈晏清神色疏淡,李东来觉得受到轻视,于是继续挑衅:“我们去县里买料,要不,你也上来?我们买完直接去李家村大队,往来都是拖拉机接送!”
刘媛媛笑着撺掇:“晏清,一起走吧,反正田野也不会计较。是不是啊,田野?”
唐昭正嘱咐虎子进城不许乱跑呢,被刘媛媛恶心着了,转过头说:“那把我们姐仨都带上呗?”
刘媛媛这才看清旁边是谁,心情立刻不美丽了。沈晏清跟唐大花一起进城?这个村姑有什么好,没文化,毛病还多,说话噎人,沈晏清怎么喜欢跟她在一块?
呵,还穿成这样!
她酸溜溜地说:“大花,你可真能浪,衣服还掐腰的呢。”
唐昭微微一笑:“这就浪了?绿军装扎皮带不也是掐腰的,你没这么穿过吧?那你太土了。”
刘媛媛被噎得说不出话,李东来却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他盯着唐昭看,心里暗暗后悔:唐大花怎么越变越好看了呢?俏生生站在那儿跟个大家闺秀似的,早知道就不选唐春妮了。
沈晏清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将姑娘挡在身后,“你们先走吧,我们人多,一会儿坐马车。”
拖拉机开走,没多一会儿,马车也来了。今天没有其他社员进城,四个人坐在车上一点儿都不挤。
到了县城,虎子和三花都没坐过汽车,两个人抢着挤在最前头。唐昭便在最后面找了个位置,她靠着窗,和沈晏清坐在一起。等车上人满了,大客车便迎着风开起来。
小虎子在前面叽叽喳喳的:“司机同志,我知道你这些都叫啥,这是方向盘,这是油门,这是刹车。我还知道你这个车为啥能开走,你不信?不信我给你讲讲……”
司机大叔都要崩溃了,哪来的熊孩子,小嘴叭叭的一刻也不停!记得有一回是个傻村姑,没完没了地问,这又冒出个小孩,没完没了地讲。我都开这么长时间的车了,我用你讲啊?
沈晏清看着前面的孩子直笑,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他都没能真正的放松过。只有在大旺村,在唐昭姐弟身边,自己才笑得肆意,过得惬意。
肩头忽地一沉,身边的人靠着他睡着了。他愣了半晌没敢动,感受着萦萦绕绕的发丝,还有喷洒在脖颈的呼吸,心里似乎咔地响了一声,然后变得异常柔软。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姑娘长睫低垂靠在他肩头,他只要微微垂首,就能挨到她的发顶。
隔着过道的大婶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小声说:“你扶着点儿你对象,这条道还没修呢,石头多,颠得慌,别把她磕着了。”
沈晏清点点头,左手搭过去,扶住唐昭的头,姑娘睡得更安稳,蹭来蹭去在他肩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他唇角勾起,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入手滑腻,别说,大瓶子的雪花膏就是好使。
这一路确实颠簸,坐在最前面的孩子科学道理讲累了,靠着他二姐也打起了小呼噜。
挺好的,睡吧。
客车开进了春丰市,眼看就要到站,沈晏清扶起唐昭,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唐昭睁开眼,还是有些迷糊,软软糯糯地问:“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还要再睡么?”
唐昭摇摇头:“不睡了,得打听一下印刷厂怎么走。”
“我带着地图,下车走不远就是。”
唐昭立刻精神了:“那咱们走快点儿,钱和票在向我招手呐。”
接待唐昭的是印刷厂的于干事,上次他跟着安在岭去过大旺村,见到唐昭和沈晏清特别高兴,把几个人迎进办公室,茶水也泡上了。
“真不巧,我们厂长出差了,他临走前特意交代我,让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于干事接过画,打开来看了看,笑道:“画得可真好,安厂长一定满意。”
他郑重将画锁在档案柜里,从办公桌里拿出信封,里面是说好的酬金和票券:“早都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呢。”
唐昭收好信封,想了想说:“冒昧地问一下,这画要拿去做什么?”
于干事道:“这事啊,还是等我们厂长跟你说,他出差回来肯定会去大旺村找你。”
唐昭回身看了眼沈晏清,还真叫他说对了,果然不是画幅画那么简单。
第21章 买礼物,偷偷的
几人寒暄一番,沈晏清道:“我和唐昭这几天会在县政府刷墙,安厂长回来的话,去那边找我们比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