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唐耀祖接着激励教育,还许诺给他找个好媳妇……
这边,三花提着一桶豆腐渣从唐兜那儿出来,猛地发现后面有三个黑影,始终若即若离地跟着。她心生警觉,捏紧了手电筒,脚下走得快了些。
“请问……”后面的人犹豫着问:“这里是大旺村吧?村长是叫唐耀祖吧?”
少年音,会用“请”,很有礼貌。即便如此,三花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嘴上问话,脚步却不停。“这就是大旺村,你们找谁?”
“我们是京市农科院的,你们村养了狍子对吧?”
三花顿住脚步,这人的口音,确实跟沈哥和大磊磊一样,又提到养狍子,是农科院的无疑了。她又一想,坏了,耀祖叔去市里接人,肯定是走岔了。
三花带人来到自家门外,喊出沈晏清。殿下略聊了几句便弄清前因后果:原来省农科院知道京市的陈敏教授要来,打算接风来着,市农科院当然也要照做,唐耀祖就是去市里跟着一起接人的。可是陈敏教授惦记狍子,怕大旺村处理不当狍子生病,便直接坐车来大旺村,根本没就见到唐耀祖。
沈晏清连忙将人带进堂屋,朝三花使了个眼色,三花立马明白了,麻利地煮粥热饼子,剩菜不好拿来待客,于是重新炒了一盘鸡蛋和一盘肉丝木耳,又拿了赵婶做的酱菜端出来。
直到此时,三花才看清她带回来的三个人:年纪最大的是农科院院士、畜牧研究所陈敏教授,三十多岁的是研究员季新,而那个问路的少年,是季新的儿子季驰。
少年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气质有些清冷。三花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道:就没见过这么白的男生,我得抹多少雪花膏才能白成这样?
陈教授三人走了一路,早就饿坏了,啥也不说了,开吃!
唐昭带着虎子出来打了个招呼,因为都是男客,话题也不在她熟悉的范围,说了会儿话又继续回屋画画,三花也提着小桶去喂唐白桃。
“你们家也养狍子?”季驰把肚子填饱,大概不想听大人们的学术话题,开门跟了出来。
三花回头看了他一眼,太白了,不想搭理他。
“我们家养了只小的,”三花喊道:“唐白桃!”小狍子听到三花声音,颠颠地跑过来,呼噜呼噜吃豆腐渣。
“它什么时候能长角?”三花问。
少年的脸微微发红,“我不知道。”
三花鄙视,“从京市来的,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只是家属,又不是研究员。”
“你不上学,跑东北干啥?”
“我过来看狍子啊。”
“你不怕落课?”
“研究员的儿子还用怕这个?那不是给我爸丢人吗?”
三花笑笑,“连我家小狍子什么时候长角都不知道,你已经给你爸丢人了。”
少年呼出一口浊气,山野丫头不会说话,不气不气。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你几岁?上几年级?”三花问。
“十二,跳了一级上初二,你呢?”
“我也十二,上五年级。”
“哦,”少年语气明显失望,“那你上学够晚的。”
三花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牙道:“我中途辍学,今年夏天才重捡课本!”
他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空,问道:“你们这儿什么时候下雪?”
“月末就差不多了,不过十一月的雪会更大更厚。”
正说着,屋里的男人们吃完饭出来,说是去养殖场看看。虎子穿了外衣也要去,少年季驰也兴高采烈地跟上,三花对狍子不感兴趣,便去收拾桌子。
唐昭从屋里出来,三花连做了两顿饭啊,谁的妹妹谁心疼!她帮着收拾了碗筷,道:“我刷碗,你练《沁园春》去。”
三花笑嘻嘻道:“哎呦,我姐主动要求刷碗,还是为了我,怎么这么幸福呢。”
唐昭套上围裙,往盆里兑热水,“我脑子里两个小人,一个说‘不想刷碗,这辈子都不想刷。’另一个说,‘你妹妹这么累,你可做个人吧!’你看,我脸皮薄,怎么也得主动一回。”
三花笑着挽起袖子,“咱家盆多,咱俩一起洗,洗完一块钻研书画。”
过了两个多小时,沈晏清才带人回来取行李,又带着教授他们去大队给准备的住处安置。
“姐姐,我沈哥说一会儿直接回赵婶那边,就不过来了,明天一早去县里给耀祖叔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唐昭笑道:“耀祖叔不在,他倒管上事儿了。”
三花笑着揶揄,“他这叫‘对待教授像春天般温暖’。”
“姐姐,那个教授可有本事了。”虎子道,“他说有几只狍子缺钙,还有几只得补充盐分,要不然会一直拉稀。”
“真的?”三花和唐昭都后悔没跟去,这可是科学道理啊!是权威专家传授的啊!是《十万个为什么》里都没有的知识啊!
“他还说,咱们猎狍子的时候没经验,要是带上些粑粑就好了。洒在圈里面,狍子闻到熟悉的味道,就不会那么慌张。”
唐昭恍然大悟,“确实,第一批狍子回来的时候是有几只一直不安生,搬家以后也有这种状况。”
虎子可得意了:“没想到吧,狍子粑粑会这么有用!”
“还有啥,再讲讲。”三花催促道。
“还夸咱姐做的记录了,说第一手资料整得挺好,木牌上的字写得好,狍子名字取得好。”
唐昭笑道:“哎呀,我们唐曜也被夸了。”
虎子乐呵呵点头,“教授最喜欢唐威武,说这头种鹿太漂亮了。对了,我看季驰挺好,个子高,长得俊,姐姐,我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当我小弟?”
第58章 教授的脾气
两个姐姐都觉得季驰并不适合做虎子的小弟, 但是谁也没打击弟弟,他要是真能收,那是他的本事,如果不能……那就不能呗。
几天后, 唐耀祖回来了, 跟着一起来大旺村的, 还有省农科院和市农科院的研究员们。这些人看见陈敏,眼睛都直放光, 对教授表示景仰的同时, 对唐耀祖和沈晏清也充满感激。要不是大旺村捉了狍子, 教授能大老远跑一趟吗?咱们能有机会跟教授学习吗?
这些科研人员天天在一起, 就是抓狍子, 看狍子,撸狍子,研究狍子……沈晏清这段时间也几乎泡在养殖场,专家莅临,这本身就是新闻,给研讨会拍照也是新闻记者的职责所在。
不仅如此,他还整了个系列报道, 稿子邮到省报市报, 那必须刊登必须连载必须给稿费的啊!
县里更不必说了,喇叭一天三遍地播,大旺村全县闻名。县委书记往大旺村跑了好几趟,唐耀祖的大名已经在“永安公社副书记”的备选名单上了。
这天阳光正好, 沈晏清在养殖场拍完照片,看看时间还早,便到大门口晒太阳。
“沈知青, 没事儿了?”
沈晏清抬眼,眉尾微挑,“岳推广员也闲着呢?”
岳昊迎面走来,笑了笑,“我是来拜会专家的,他们都在吧?”
“都在,不过正在开会,不便打扰。”
沈晏清都这么说了,岳昊还能怎么样,只能把迈进去的脚步收回来,“还要多长时间?”
“那不清楚,要是兴致来了,能一直聊到半夜。”
岳昊心道:这不诚心耍我的吗?我等还是不等?我等,你们唠到半夜,我不等,啥时候才能说上话?
他想了想,掏出烟盒给沈晏清递烟,沈晏清说不抽,他便拿了一支自己点上。
“听说你订婚了?”
沈晏清笑笑,“消息挺灵通。”
“定下一个村里姑娘,你真觉得合适?”
沈晏清淡淡道:“我已经订婚,岳推广员要么祝福,要么闭嘴,说别的没有意义。”
岳昊讪笑,心里把沈晏清骂上十遍八遍,面上却还得客客气气的,“沈知青,公社那边也有几只狍子,染了病一直不好,我大伯想请专家过去给看看。”
沈晏清唇角勾起,笑道:“让专家过去,这不太合适吧?大旺村相当于研究基地,专家常驻这儿,设备也都在这儿。如果你们狍子得的病比较麻烦,专家还要特别研究,也许会抽血化验什么的,去公社那边太折腾了。这样吧,你们把狍子送来,放在大旺村慢慢治疗,肯定能治好。你放心,都是狍子,在我们村都会得到善待。”
岳昊看着他的笑容,特别想一拳捶过去。你怎么那么精呢?我们要是真把狍子送来了,还怎么往回要?你们一天不说治好,我们就一天不能往回领狍子,便宜怎么都让你占了?
岳昊皮笑肉不笑:“我还是等专家开完会,自己问的好。”
“那行,”沈晏清笑笑,“你慢慢等,我先走了。”
岳昊望着沈晏清的背影,随手给值班的大奎爸发了烟,“他急着干啥去?”
大奎爸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儿大花质检该完事儿了,他接媳妇去了呗。”
想想漂亮可爱的蓝运动服,再想想一般漂亮却唧唧歪歪的刘媛媛,岳昊心里堵。
大奎爸又问:“岳推广员,你啥时候订婚啊?”
岳昊呵呵一笑,“你看刘媛媛那样的,像是甘心留在乡下的人吗?”
岳推广员在门口等了足足俩小时,饿得肚子直叫,专家们才开完会吃午饭。岳昊赶紧说明来意,唐耀祖道:“这边可忙了,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时间。你看,省里市里这么多人在这儿,也不能为了你那六只狍子来回跑啊。我看你干脆把狍子送来,在这边一块儿解决,是不是挺好的?”
岳昊心道:你们商量好的吧?成心骗我的狍子吧?
他可不会马上答应,只说回去想想,唐耀祖便在后头喊:“送过来的时候拍几张狍舍的照片,教授要是问你,你好拿出来。”
岳昊又等了几天,觉得不能再等,狍子病情有点儿严重,它们一直拉肚子,都站不起来了,再拖下去怕是不行。他只好找人套上马车,把狍子运到大旺村。
陈敏教授一看这几只狍子的情况,头一次发了脾气,跟岳昊要资料,连最基本的体重都没称,再看公社狍舍的照片,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劈头盖脸把岳昊训了一顿。
岳昊哪受过这个,尤其还被这么多人看着。但是面对教授京腔混搭东北话的训斥,他心里再憋屈也不敢吱声,只能“是是是,好好好。”
等他一走,陈教授说:“过两天告诉他们,这六只都病死了。”
唐耀祖吓了一跳:“真救不过来了?”
陈教授冷哼一声:“这六只闻到这边的味儿都哭了,跟唐威武它们原来是一伙的吧?”
唐耀祖点头,“是一伙的。”
“栖息在大旺村的林子里,怎么被他们抓走了?不就是偷偷跑过来抓的?这么暴力,都给弄伤了,又不好好给治伤,看看,这都化脓了。你瞅这狍舍,整的啥玩意儿,要是治好还给他们,还得给养成这熊样!”
陈教授示意季新,“来记录,唐大漂亮,母,大眼睛,带崽,腹泻脱水。”又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俩,称称唐大漂亮多重。”
大家一看,教授不仅把六只病狍狍自动归为大旺村的,还给赐了名……
唐耀祖看了眼记录本,编号已经到52,心里贼解气。让你们偷偷跨村抓狍子,没整好吧?被教授训了吧?最后又都给我送回来了吧?谢谢了啊 ̄村里忙着给六只病狍隔离治疗,此时,唐二花和唐田海又跑到春丰市区。
唐昭盖房,着实把老宅这边刺激得够呛。董玉珍天天在家骂儿媳妇,骂二房的丫头片子和野小子,连老爷子唐有年也气哼哼的。
唐二花想起手上那幅画,又活泛了心思,叫上唐田海,又往市里跑了一趟。
“二花,你没算错吧?”
“当然没错,唐大花的大瓦房得两千多吧?打了那么多家具,置办那么多东西,这又得几百块。你看看,”她从兜里掏出四个火柴盒,“咏梅火柴的花火我都攒齐了,里面有四幅画,你算算,一幅得多少钱?”
唐田海被这思路给整蒙了,算了半天,把自己给算生气了,“这么老多也不是我的!”
唐二花却美滋滋的,“原来手上这幅画这么值钱,只要把它卖出去,咱俩就赢了!”
二花不知道,咏梅花火中的两幅字也是唐昭写的,而唐昭给印刷厂画牡丹,是在县政府食堂敲定的,村里人都不知情。
所以,二花是真的以为唐昭用四幅画挣了两千多。
唐田海想到某个数字,心里也有点小兴奋,但是,他对没有落款这件事还是挺介意,“这画不完整,咱俩也卖不出去啊。”
唐二花道:“没事儿,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看我的!”
他俩去了大副食旁边的小书店,门口刚好有个刻印章的。
“叔,刻章多少钱?”
“那得看你要啥样的。”
“要最好的呗。”
“两块。”
唐二花有点心疼,但是一想到收益,觉得也可以。于是又问:“叔,你毛笔字写的咋样?”
刻章大叔道:“还行。”
“我画了一副画,但是不会写落款,你能帮我写上不?然后再帮我刻个印,一共给你五块钱。”
大叔一听乐坏了,“那没问题啊,你叫啥名?”
二花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唐昭。
大叔笑了,“这小姑娘,名儿还挺好听。”
唐二花翻了个白眼,回头我也改名,哼!
她拿出画给大叔看,大叔先是一愣,接下来当然是夸夸夸了,“诶呀这小螃蟹,整滴挺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