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意捋了捋头发:“我在王府进出,自然没有世子方便。”她想了想:“世子这时候唤我来兰台,到底有什么事?”
这时一股冷风刮过,沈迟意站的正是风口,她身上又没有穿大氅,不由打了个激灵。
卫谚看了她一眼,长腿迈出一步,走过来为她挡住风口。
他其实也没想好把沈迟意叫过来想要干什么,只是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是想和她独处在一处。
他抿了下唇,檀黑凤眼睇着她,故意道:“方才寿宴上,有人让我纳妾,你听到了吗?”
这话题实在是莫名其妙,沈迟意皱眉想了想:“是让世子纳薛姑娘吗?”
卫谚眸光微亮:“你听了有什么感觉?”
沈迟意摇了摇头:“我觉着不大好。”
卫谚眼眸亮光大盛,勾唇道:“为什么?”
沈迟意道:“薛姑娘待世子一片情深义重,世子定是要娶薛姑娘为妻的,如何能收她为妾侍?”
卫谚:“…”他冷冷看着她,似乎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迟意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怎么又发起火,有些不耐,强压着性子直言道:“世子能否允我见长兄一面?”
卫谚平了平气:“想见你兄长?”他挑了下眉:“听说你琵琶弹得不错?”
沈迟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尚可罢了。”
卫谚低笑了声:“给我弹一曲琵琶,若你弹的好,我便让你去牢里,见一见你的长兄。”
他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他并不是公私混淆的人,在公事上一向不会容情的,这回却开了先河了,搞得他好似被美色所误的昏君一般。
他懊恼之余又有些得意和期待,就连瑞阳王都没听到她的琵琶曲,他现在却能听着了。
这条件让沈迟意颇为意外,不过弹琵琶又不是多难的事儿,她方才不允,只是为了免于遭受沁阳等人的羞辱,虽然不知道卫谚为什么对一曲琵琶执着起来,但能用一曲琵琶换见兄长一面,实在是再划算不过。
她皱眉左右看了看,有些为难:“我没有琵琶。”
卫谚到底早预备下了一半,从亭后取了一把紫檀木琵琶,佯做不在意地道:“祁阳王两年前送来的琵琶,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你要是喜欢就赠你了。”
沈迟意瞧见那紫檀木琵琶,却微微有些走神。
她上辈子是有过一次恋爱的,她刚上大一不久,报的社团就是民乐社,在社团里她选学了琵琶课,当时来给他们上课的是一位快要毕业的研究生学长,已经在忙实习的事情,废了很大功夫才抽出空给他们上课。她打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幼稚不成熟的地方,所以一直喜欢的是稳重成熟大度冷清型的异性,那位学长清俊从容,稳重端方,放在古代俨然是吟四书五经的翩翩公子,他几乎是沈迟意理想中的完美恋人,他捧着琵琶一出场,那般淡雅如竹,沈迟意就觉着心弦被什么撞了一下。
说句自恋的,上辈子从她十四岁开始,追求她的人能装满半个王府,所以她没费什么力就和学长在一起了,只不过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和她自己的幼稚行为,两人谈了没多久就分开了,沈迟意甚至考虑向他提出复合,可惜还没等她说出口呢,就穿到这本书里了。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学长就送了她一把紫檀木琵琶,当然论贵重是比不上卫谚手里的这把,但两把琵琶造型材质都有些相似之处。
她盯着琵琶走神,卫谚趁她不注意,屈指弹了下她额头:“想什么呢?”
沈迟意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瞟了他一眼:“这琵琶谁送给世子的?”
卫谚随口道:“祁阳王。”
沈迟意收敛心绪,没怎么在意地哦了声,开始转动琴头的轸子,转轴拨弦,十根白皙纤细的十指上下翻飞,初时还有些生涩,越往后音色便越是柔润,倒真有声声玉落之感。
这琵琶曲也是缠绵悱恻,似乎还有着百转纠结之感。卫谚一向对这种你侬我侬的词曲没什么兴致,这时却被触动了什么似的,不觉靠近了几分,轻轻问:“你弹的是什么曲?我曾经倒是没听过。”
沈迟意边弹琵琶,边随口回答:“一首异域民乐,讲的是征战沙场的大人物,心悦上了一位不该喜欢的少女,在他动心之后的纠结心思。”
这时檐下又钻进一溜细风,拂动她散下的长发,丝丝缕缕,轻轻搔着他的面颊,脖颈和心口。
卫谚心跳骤然急了几分,喉结不觉动了动。
他眼中掠过一道异样的流光,缓缓道:“不该喜欢…”
等一曲弹完,沈迟意双手按在琴弦上止了音,看向卫谚:“世子觉着我弹的如何?”
卫谚收敛思绪,故作不在意:“技艺倒还看得过去,只是全无情绪在其中,炫技罢了。”
沈迟意已经意识到他不是不通文墨的莽夫,对他这番犀利点评倒是不以为怪,随意道:“对无意之人,弹出的自然是无情之曲。”
这话也是实情,卫谚眸光却忽然暗了两分,听到‘无意之人’四个字,他心头一股火气翻涌上来,这种恼意急宣泄,让他迫切想对沈迟意做点什么。
他忽然伸手,勾住她的腰肢,又微微俯下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面颊。
沈迟意吓得怔住,还没做出反应,兰台外周钊高声报道:“世子,王爷要见沈姑娘,还请您和二王子他们一道过去!”
卫谚突然被打断,终于回过神一般,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松开锢住她腰肢的手,冷哼了声:“去吧。”
沈迟意也来不及追究他莫名举动,略略理了下衣裳,匆匆跑出了兰台。
周钊进来催促:“世子,王爷那边催的急,您赶紧过去吧。
卫谚纹丝不动,嘴唇紧紧抿着,神色带了点恼意,耳根却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神情可太不正常了,周钊联想到他这些日子的反常举动,心头别别乱跳:“您,您不会真瞧上沈姑娘了吧?”
卫谚脸色微变,青一阵红一阵的:“你浑说什么!”他声量略高,不知是在反驳谁。
他之前也说过让沈迟意跟了他的话,但那是出于利弊的权衡,他说出来倒也坦然,但不知道为何,周钊来一句‘您瞧上沈姑娘了’,他反而震怒,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心虚。
他恼成这样也特别不正常,周钊有些委屈道:“可是…”
卫谚脸色冷厉,一字一字道:“没有可是,我不可能喜欢沈氏女,更何况她还是沈泽之女!”
……
沈迟意早一步到了主院,和声问:“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瑞阳王先指了个位子让她坐下,然后才笑一笑:“不急,等人来了再说。”
沈迟意不明就里地坐下,很快,卫谚卫询沁阳等人都过来了,甚至连林侧妃和几个得脸的嫔妾都到这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瑞阳王一笑,命下人捧上一方宝匣,打开之后,里面放着铜印和宝册:“册封侧妃的印册已经下来了。”
他大概是年轻的时候放纵太过,如今一下病的狠了,暂不能人道。虽还是吃不到碰不得美人,但先把名分落实了,他方才能心安,毕竟他两个儿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有些害怕沈迟疑嫌他老…
更何况,两个儿子今日在寿宴上的举动,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目光扫过两个儿子,这才缓缓道:“从今日起,另寻个院子给沈侧妃居住吧,一应份例皆比林侧妃添上三筹,府中大小事宜…”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也由林侧妃和沈侧妃商议着办理。”
这话一出,屋里人脸色齐齐都变了。
卫谚脸色阴沉,卫询眸光幽邃,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林侧妃也是心中慌张,她辛苦服侍瑞阳王小半辈子,才拿到打理王府庶务之权,凭什么沈迟意一来就能得到掌理王府之权,而且份例也比她高上三分?
瑞阳王看向沈迟意:“你觉着如何?”
这可比原书里还早上一些,瑞阳王中邪了?
沈迟意完全没在意众人的百转心肠,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瑞阳王病的都快阳萎了,她也不担心瑞阳王能占她什么便宜,如果能完全拿到掌理王府的大权,她甚至可以考虑培养心腹,以后想做什么都也方便许多。
而且从今日起,她就真正当卫谚小妈,辈分上正经压他和沁阳一头,想想还怪快乐的。
她念及此处,含笑接过宝匣:“多谢王爷。”
她想了想又道:“云影阁我住惯了,倒也不必王爷费心,我仍住云影阁吧。”
瑞阳王见她应下,神色一松,柔声道:“只是这般,到底委屈了你,等我身子好些,再补上纳侧妃礼。”
沈迟意笑:“王爷身子为重,便是不办也没什么。”
瑞阳王更觉着她温柔体贴,他到底精神不济,虽有心和美人亲近,但今天寿宴忙了一日,他这时候浑身乏力,便叫众人先下去了。
卫谚走到阶下,看着沈迟意手中宝匣,薄唇几乎抿成一线,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薄唇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嗤笑道:“终于成了侧妃,你心里很得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不同人对小沈当侧妃的反应:狗世子大卫:“我不准!”
绿茶小卫:“qaq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小沈:“我辈分要升了,月前要涨了,以后可以逼着卫谚叫我妈了!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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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从某些角度来讲, 沈迟意觉着卫谚实在是个奇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想让人锤爆他狗头的?
不过卫谚的怒气倒也好理解,看见一个自己讨厌的女人成为自己小妈, 他自然痛快不起来。
沈迟意念在兄长还在他手里的份上,平了平气, 微笑回道:“自然。”她悠然道:“我不是和世子说过很多次了吗?我喜欢老的。”要是瑞阳王这时候嗝屁,她还能卷着财产跑路, 简直美滋滋。
卫谚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瞧上瑞阳王了, 但她能喜欢瑞阳王什么呢?喜欢他年纪大, 喜欢他不洗澡?
他薄唇抿成一线, 半晌冷冷道:“那我就祝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沈迟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面色微正,低声道:“世子能否带我去见我兄长?”
卫谚冷哼了声,撂下一句:“三日后辰时。”
沈迟意眉眼一松,本想道谢,卫谚已经冷着脸走了。
卫询沉默地立在长阶之上, 眸光幽邃的注视着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如今虽成了正经侧妃,不过她也没打算换院子, 因此除了月银高了些, 份例涨了点,能使唤的下人多了些, 跟以往也没有太大分别,更无须她费什么心思,唯一需要她挂心的,就是三日后去见长兄。
要去衙署大牢算得上秘事,沈迟意天不亮便换上男装, 用姜粉压了压嫩白的肤色,把两道长眉画的粗且浓长,她先对外宣称自己着了风寒,绝了其他人的探访,又让丫鬟买通了角门看守的婆子,这才得以在角门外候着卫谚。
没想到卫谚的时间观念比她还强些,刚到辰时就在角门外候着了,他今儿也没骑那匹惹眼的大马,不知从哪里寻出一辆低调的马车,头上戴了笠帽,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殷红唇瓣,身边也只有一车夫跟随。
他见着沈迟意的装束,先嗤了声:“你这是什么打扮?浑似太监。”
卫谚这身跟山贼似的,还好意思说她?沈迟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怕被有心人觉察,这才做此装扮。”
卫谚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嗯了声,便用眼神示意她上马车。
沈迟意先一步钻了进来,卫谚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本想也跟着进来的,就见角门又显出一道倩影,见着他有些惊喜地唤道:“表兄?”
卫谚见到薛素衣出来,手腕一动,不着痕迹地放下车帘,遮住里面的沈迟意。
他随意问道:“你出府做什么?”
薛素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一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眉间颇见病态:“我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阿语说我是思绪不展,在王府里闷的,我便想着出来散散,顺便开两副静心凝神的方子。”
这话矫情的,沈迟意在车里险没给恶心吐了。
卫谚哦了声,并不在意:“那你去吧。”
薛素衣见他不接话,不由咬了咬下唇,往前一步,笑的娇媚可爱:“表兄要去哪里?不如捎我一程?”说着频频望向卫谚身后的马车,似乎想坐上来。
卫谚伸臂一拦,横在车门前,眉眼微沉:“不顺路。”
薛素衣有些委屈,心里却渐生疑窦,卫谚一向是能骑马就绝不坐马车的,今儿怎么坐起马车来,难道…车里藏了什么?
要搁在平时,见卫谚拒绝,薛素衣定不敢再开口,这时她心里生了疑云,忍不住又向前了几步,撒娇笑道:“表哥还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怎么就知道不顺路了?就让我上去吗。”说着探手要掀车帘。
沈迟意要去衙署探望长兄一事,卫谚和她都不欲被旁人知道,偏着薛素衣还不知死活的。
卫谚面色骤冷,淡淡瞥了薛素衣一眼,直接吩咐车夫:“走。”
薛素衣被他冷淡的眼神吓得不轻,手臂不觉收了回来,人也跟着倒退了几步。
等到卫谚的车架走了,她才恼恨地咬了咬牙根,望着远去的马车,渐升起一个大胆念头,马车上坐着的…不会是沈迟意吧?难道两人偷偷私会?
薛素衣心里一寒,眸中闪着冷光。
……
等离了薛素衣视线,卫谚一掀轿帘,没弄出一丝响动地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