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钊忍不住看了眼自家世子,瞒下此事倒不费什么功夫,这些侍卫都对世子誓死效忠的,但世子是个在公事上绝不含糊的人,他非留着那位明摆着是个祸秧子的姬妾,难道就是为了讨沈侧妃欢心?
这沈侧妃到底给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世子下了什么药哟!
他不由往后面沈侧妃住的帐子瞄了眼,神色发苦地应了声:“是。”
卫谚压根没顾得上自己下属的复杂心思,想到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迟意之后,可能在她脸上见到的欢喜表情,他心下已经开始期待了。
他调整了一下神色,尽量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此事,这才走进了沈迟意住的帐子。
这时沈若渝已经醒了,她情绪稳定不少,只是仍旧憔悴,嘴里反复念叨着让沈迟意把她送还回去,不要为此惹上麻烦。
沈迟意正耐心地哄她喝药,见到卫谚过来,她面色一喜:“世子…如何了?”
卫谚漫不经心地道:“已经将阿那多打发回去了,等过上几日,我会找一具被野兽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尸首给他,也算是能交代了。”
沈迟意方才虽百般劝说,但毕竟做这事儿对卫谚丁点好处都没有,她还是底气不足,听见卫谚这般回答,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多谢世子。”
沈若渝乍听之下,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居然这么轻易就得了自由!
她再三确认自己终于摆脱西戎人之后,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痛哭,又在床上向卫谚不住道谢,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迟意怕她乍惊乍喜身子受不住,忙柔声劝慰了她一番。
卫谚随意叮嘱:“这些日子让你堂姐不要露面,假扮成你身边的丫鬟侍婢什么的,或者换上男装,只要等到西戎人走了,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不禁轻挑嘴角,看向沈迟意:“这下你可放心了?”
沈迟意心情陡然放松,话里也带了几分打趣:“世子办事若我再不放心,那世上就没什么人能让我放心的了。”
卫谚难得被她赞一句,顿时觉着身上骨头都轻飘了几分,沈迟意又看了看卫谚:“世子身上的伤记着换药,蛇毒也该找个大夫来瞧瞧。”
别说此时让卫谚打发走西戎人了,就是让他和西戎在战场上再打一场,他也觉着值了。
不过卫谚面上还是一副矜持神色:“小事而已,你也记着让大夫来请个平安脉。”他说完便矜持地走了。
沈若渝此时已经从方才的大喜大悲情绪中抽离出来,看了看自家堂妹,又看了看卫谚,眸中渐渐泛起几分疑惑来。
卫谚返回自己帐子之后,又想到沈迟意那身破破烂烂的太监衣裳,转头问周钊:“营里还有多余的女子衣裳吗?”
周钊忍不住笑出声:“咱们军营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哪来的女人衣裳?”他见卫谚微露恼色,忙道:“您是要帮沈侧妃找衣裳?侍卫的衣裳倒还有两件,我给她拿去。”
卫谚自不会让沈迟意穿别的男子穿过的衣裳,想也没想就驳回了:“我记着我还有两套备用的猎装,你拿去给她吧。”
沈迟意穿他的衣服…卫谚不觉在脑海中想了一下,唇角微勾。
周钊打量一下他的身量:“您这体型…和侧妃娘娘差的也太远了。”
“啰嗦。”卫谚哼了声:“把衣裳给我。”
周钊只得取出他备用的猎装,卫谚打发走所有人,自己在帐子里待了几个时辰,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那身绣房赶制的猎装已经足足缩水了几圈,绣工针脚也比之前差了贼多,整件衣裳看着怪兮兮的,唯一称得上好的地方就是沈迟意勉强能穿了。
沈迟意接过试了一下,她人生的好,穿这套也不显得难看。
卫谚打量她几眼,想到这是自己之前的衣裳,心情颇为愉悦。
只是她忍不住奇道:“世子从哪弄到合适我身量的男装?”
她就随口一问,卫谚脸色忽然变了,重重把衣裳往她身上一丢:“穿就是了,啰嗦什么。”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又带着人在帐子里住了一夜,直到余震小的几乎对人构不成威胁了,卫谚才令人动身返回游猎的营地。
沈迟意回去之后先把沈若渝安置好,又换了身衣裳,这才去拜见瑞阳王。
幸好瑞阳王这些天也一直病着,也没顾得上旁的,不然沈迟意还得跟他费心解释。
也是卫谚倒霉,他不在的时候,瑞阳王一直病的昏沉,他一回来,瑞阳王恰巧就醒了过来,又恰巧听说西戎王子丢了姬妾的事儿,便揪住此事发作起卫谚。
沈迟意去的时候,瑞阳王正在沉声叱骂:“…你知道西戎此次前来是为了和谈休战的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半点不上心?稍有不慎,若西戎借机生事,我看你到时怎么收场,难道你要和西戎再打一场?!”
卫谚不由嗤笑:“父王这话说的有趣,若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丢的不是姬妾,而是王子自己呢。”
瑞阳王这病故意一大半都是给卫谚这个带孝子气出来的,他本想借机发落卫谚一番,好把和谈这事儿牢牢控制在手里,这样和谈所得的好处他至少能够拿捏住。
没想到卫谚还是这幅德行,他一时动了真火,当即声色俱厉地道:“不孝不悌的东西,这就是你跟本王说话的态度?!来人,把世子…”
沈迟意听不下去,接过旁边侍婢的药碗:“王爷,该喝药了。”她不禁想到了‘大郎,该吃药了’这句话,心中暗自腹诽了句。
卫谚毕竟是为了她才担责的,她自不能眼看着卫谚被瑞阳王发落,走进去打断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气氛,柔声道:“国家大事我不懂,王爷的病可耽搁不得,您还先用药吧,药凉了可就没效用了,您的病情若是耽搁了,我是万万不依的。”
瑞阳王方才是在气头上,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发落卫谚,正好沈迟意这时候进来,他被美人温言软语一劝,怒火顿时散了不少,便就着这个台阶下了:“也罢,就给你个面子。”
他冷冷瞪了卫谚一眼:“孽障,还不快去找人?”
卫谚嗤笑了声。
沈迟意趁人不注意,给卫谚打了个眼色,示意卫谚先离开。
卫谚并不惧瑞阳王,却没想到沈迟意这般关切自己,他心下微漾,好像有什么东西漂浮起来,顺着她的意思转身走了。
沈迟意让瑞阳王喝了一碗药,看他又沉沉躺在病床上,她装模作样地呆了会儿,这才反身出了营帐。
没想到卫谚就在不远处等着她,他上下打量她几眼,唇角微翘地道:“还算你有几分良心。”
沈迟意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从卫谚的角度出发,劝说道:“不管世子心里再怎么想,瑞阳王终究是你的父王,他跟你对上,世人只会说你的不是,就算他要跟你争权,你也不该这般强硬,婉转避开才是。”
她还要继续说话,忽然心头微动了下。
如今瑞阳王已经不加掩饰和卫谚争权的意图,这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机会,自打卫谚救了她两次,又帮着她救下沈若渝,她现在对卫谚已经很有些信任,两人也有了点交情。她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和卫谚合作,帮着卫谚哄住瑞阳王,套取些消息,一来是报答卫谚救她的恩情,二来也等于为未来多一重保障,这桩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
“如今王爷虽然沉疴久矣,却并不甘心放权,反而对世子越发提防…”沈迟意琢磨了一下卫谚的性子,干脆直接道:“世子…是否想跟我合作?”
这话显然出乎他意料,他疑惑地挑了下眉:“你要和我合作?”
沈迟意轻轻颔首:“世子这回救了我和我堂姐,我相信世子。”
她这话是真心诚意地道谢,神色诚恳,双眸湛然有神。偏偏卫谚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而且这份心思逐渐明晰,她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可就有了另一层意思。
沈迟意自打入王府以来,见人都是提防三分的,从来没对任何人表达过这般这般靠近信任之意,更遑论和人合作了,如今又是帮他又是剖白的,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存了亲近欢喜之意?
这么一想,卫谚这个人都飘然起来,目光不留神和她的眸子撞上,耳尖迅速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晕。
作者有话要说: 卫狗这么自恋,真是让人想打脸呢【斜眼笑】感谢在2020-12-25 19:50:49~2020-12-26 00: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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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理智上卫谚清楚她说的是公事上的合作, 但感受到沈迟意对自己的信任亲近,他思绪止不住地飞扬起来。
沈迟意见卫谚不语,继续道:“我自问也算有几分眼色, 帮世子探听些消息应当不难,若瑞阳王对世子有什么不利之举, 我也会及时通知世子。”她等了会儿,见卫谚神色变幻,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忍不住轻催促:“世子觉着如何?”
卫谚不自在地掩嘴轻咳了:“你方才说什么?”
沈迟意一头雾水:“我自愿帮世子探听消息?”
卫谚挑了挑眉:“上一句。”
沈迟意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迟疑着道:“我相信世子?”
卫谚忍不住把这句话存在心里, 暗自回味了一时,才唇角微翘:“既然你都这般恳求了,本世子便勉为其难地应下吧。”
沈迟意总觉着他有点答非所问…
她早知卫谚性子别扭,不觉一笑:“那就多谢世子体恤了。”
卫谚勉强落定的心思,见到她这般冲自己甜甜一笑,一下子又上下起伏起来。
他微恼道:“别冲我笑了!”真够烦的, 冲他笑那么勾人做什么!
沈迟意:“…”
她只好回了句:“瞧见世子跟我母慈子孝,我心下大慰,所以才发笑的。”
卫谚:“…”
沈迟意一句话把他挤兑到天边, 心情颇是愉快地翘了翘下巴, 告辞离去。
卫谚自己是个嘴欠的,却颇讨厌别的别人跟他耍嘴皮子, 但他看着沈迟意得意翘尾巴的模样,非但不觉着反感,甚至觉着…她真可爱。
……
沈若渝缓了这两日,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她是知道好歹的, 这几日猎场人多眼杂,她暂时离不开营地,便只在沈迟意房里缩着,充作她的贴身婢女,平时吃喝都在帐子里,绝不会踏出营帐半步。
不过沈迟意的营帐每天有粗使婢女进出打扫收拾,最近西戎又在遍地找人,她也不好拦着那些粗侍婢女不让她们进来洒扫,不然就更为可疑了,必然会被西戎人查到头上,她只得吩咐粗使婢女不要打扫书架衣箱等地,委屈沈若渝在这些地方先藏着。
沈若渝颇是机警,沈迟意一旦不在帐子内,她立时就藏在衣箱里,果然,没过几刻,就有几个粗侍婢女前来收拾打扫了。
王府之前用惯的家仆好些死在那场惊天地动中,这几个粗使婢女是临时提拔上来的,嘴巴自比不得之前的累世家仆严实,打扫着打扫着便压低音了闲话几句。
“方才王爷跟世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听说翠儿姐姐她们都被牵连了,幸好王爷那里不是我当值…”
“王爷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世子?这…”
“哪里是为着这事儿啊,王爷和世子不对付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打咱们这位沈侧妃来了之后,那更是…”
眼看再说下去就大逆不道了,几个粗使婢女互相推搡了几下,齐齐闭了嘴,不敢再继续嚼舌头。
沈若渝蹲在衣箱里,她听了这些话,心口别别乱跳,既慌张又悲恸…她以为自己的境遇已经万般凄楚了,想不到阿稚妹妹也没有比她强上多少。
她耐心藏了会儿,直到沈迟意进来道了:“阿姐出来透口气吧,有我在呢。”
沈若渝这才打开衣箱,神色伤感地看着沈迟意:“这些日子我一直东跑西窜的,都没顾得上问你,你怎么成了瑞阳王的…”她斟酌了一下,才艰难道:“侧妃了呢。”瑞阳王那好色性子蜀中都出了名的,想到明珠一般的妹妹给这样的人做了妃妾,她心里就难受。
沈迟意倒还淡定:“李钰把我送进来的。”
沈若渝脸色一变,红着眼眶:“往日咱们家大盛的时候,李钰在伯父在你这里挨前擦后的献殷勤,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她定了定神,存了几分天真地问:“我瞧着瑞阳王倒似对你不错,也没限制你的自由,你能否跟他陈情,离了王府,咱们姐妹俩去乡下谋生。”
沈迟意叹了口气:“当初就是瑞阳王和李钰合谋把我坑进来的,我又能跑到哪去?”倒不是她不想走,是瑞阳王不肯放人,她见沈若渝神色哀恸,忙道:“这其实也并非坏事,咱们家的案子一旦判下来,那你我都是罪眷,那可是要充入教坊司为娼的,现在做个从二品侧妃也没那里不好,更何况咱们家的案子还在审,我这个身份倒是能起点作用。”
沈若渝仍是心疼她:“你莫哄我了…”沈迟意劝了她好一时,她才止了泪,有些犹豫地把方才粗使仆婢的话复述一遍:“你既是和瑞阳王…那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迟意没想到居然有这等流言传出来,皱了皱眉:“世子…”
……
卫谚现在就如同才明确自己心意的少年一般,尽管他已经竭力分散自己注意力了,却还是时不时想着沈迟意,哪怕这会儿没什么事,也想着去瞧她一眼。
恰巧周钊这时赶来回禀:“世子,您让请的大夫已经请来了,他瞧过沈侧妃的脉没发现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心绪郁结,已是开了几副静心凝神的汤药。”他顿了下,又补了句:“也给那位堂姑娘开了几副治疗外伤的药,没让他见着堂姑娘的人。”
卫谚调换了个坐姿:“药呢?”
周钊忙道:“已经熬好,准备让人给沈侧妃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