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顾家人是怎么谈的。
吃饭时，顾竹也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两个巴掌印，双眼通红的站在堂屋里。
顾柏和林绫刚进门，顾父便推了顾竹一把，冷声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给你哥道歉！如果不是你，你哥怎么会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你欠你哥的你知道吗？！”
顾竹红着眼，走到顾柏面前低头道歉：“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当时太小了，我太害怕了，不应该让你替我担责，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说着，就扑通一下跪在了顾柏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卖惨逼顾柏原谅？
林绫眉头紧皱，心里堵得很，便要走上前骂人，顾柏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顾柏不会心软了吧？他会不会太好说话了？
林绫心中不满。
反正如果是她，她是绝对不会原谅顾竹的。
年纪小不是犯错的借口，害怕也不是退缩的理由。
顾柏也没比他大多少啊，而且顾柏不害怕吗？他当时也才十来岁啊，也是个孩子，甚至刚刚失去了最爱的父亲！
只是这终究是属于顾柏的事情。
即便两人现在在谈恋爱，但她也不能插手这事儿。
原谅与否，都需要顾柏这个当事人和受害者来做这个抉择。
只是……
到底还是担心。
林绫眯着眼睛，带着些警告的瞅着顾柏，颇有些虎视眈眈的威势。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青年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手心里轻轻摩挲了几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便低头看向了还跪在面前的顾竹。
周围很安静，所有人都安静却又紧张的看着顾柏。
他会原谅吗？
会原谅的吧，顾父顾母如是想着。
顾柏毕竟是顾竹的亲哥哥，两人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顾竹虽然伤害了顾柏，但当时毕竟年纪还小，而且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顾柏……顾柏现在过得很好。
所以，会原谅的吧。
相比顾父顾母的自欺欺人，顾青云心情却不怎么好，也不怎么乐观。
顾竹做得可不是小事！
顾柏可是因为他，背着丧门星这个称号好些年，吃了不少苦，若不是遇到林家人，怕是……怕是日子非常艰难。
但虽然如此想，顾青云心中还是忍不住带着希翼。
万一呢？
顾柏重情义，心肠软，或许真的原谅……
“不，我无法原谅你。”
青年冷漠的声音蓦然打断了顾青云心中所想，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失望，但倒是能理解，只能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对兄弟从今以后怕是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顾青云能想得坦然，接受得如此之快，顾竹与顾父顾母却很是惊噩。
顾竹更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原谅我？”
他都认错了啊，顾柏为什么不原谅？他都跪下求他了，难道还不够吗？他到底想让他怎么做？！
顾竹脸上有着委屈和羞愤，想要站起来，想要与顾柏据理力争，但不知怎的，当他抬头对上顾柏淡漠的眼睛时，双腿却犹如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起来。
顾父顾母也没想到顾柏会拒绝的如此直白，且不留情面。
听他这样说，顾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眼中有些不赞同，沉声道：“顾柏，这件事是小竹对不起你，他当时还是个孩子，现在也知道自己错了，你想要他怎么做才能原谅他？”
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顾父心里确实很生气，恨不得打死顾竹这个兔崽子。
但……这到底是他真心宠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看到他的眼泪，这心就软了。
是呀，顾竹错了。
但他当时还小，而且这些年来内心煎熬，也很痛苦。
“他认了错，我就必须原谅？”青年的声音很平淡，并没有什么起伏，“凭什么？”
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让顾父变了脸色。
“顾柏……”
“看来这顿饭吃不了了。”顾柏声音淡淡的打断了顾父，牵着林绫，面色平淡如水，“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林绫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这两天还在重庆，呜呜呜这个年会还要加班，亲们先将就看一下。
第74章
两人说走就走， 根本没给顾家人反应的时间。
顾父顾母回过神来时，顾柏和林绫都已经出了门，两人急了， 顾父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眼中还有着愤怒！
顾柏这是什么意思？他再怎么说也是顾柏的亲爷爷， 顾柏说走就走， 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这是完全不把自己当顾家人了吗？！
“小柏！”
顾父脸色铁青，见顾青云还要去追，便怒道：“让他走，他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简直无法无天， 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他既然不想做我们顾家人，那就走！不许去留他！”
“我们顾家不需要这种大逆不道的人！”
闻言， 顾青云脚步顿住，脸色黑沉，转头看向顾父，突然冷笑道：“爸， 你真觉得顾柏做错了？他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不愿意被你们逼着原谅顾竹，所以就错了吗？！”
“老二，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怪我？”顾青云素来孝顺，从未用这种语气与顾父说过这种话， 顾父心中不满， 怒道，“小竹已经道歉了，他也知道错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顾柏为什么就一直抓着不放？况且，当时小竹还不到十岁，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身为兄长，顾柏难道还要与弟弟计较这么多吗？”顾父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振振有词的道，“我看他就是对我们不满，今天来，就是故意给我们难堪的，不就是个大学生嘛，有什么了……”
说到这儿，顾父忽然顿住，脸色忽青忽白。
大学生啊，他们顾家泥腿子出身，代代贫农，可从未出过这样的文化人。
不仅是在他们顾家，甚至在公社，在县里，大学生都是了不起的存在。
况且，顾柏还是县里第一名，这放在古代，那就是状元！
思及此，顾父心中忽然有些后悔。
似是知道他所想，顾青云嘲讽的道：“大学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爸，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听说大学生还有国家补贴，都不用交学费的，毕业之后，国家还会分配工作。顾柏这么优秀，那毕业之后，说不定就直接当官了！”
顾父还未说话，旁边的顾母闻言，便有些忍不住了，忙道：“大学生真的这么好？”
顾母是知道大学生吃香，却不知道原来好处这么多。
这么想来，刚才就更不应该让顾柏走了。
家里出了个大学生，那该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啊！
“可那又如何呢？这大学生是人林家培养出来的，与我们顾家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见顾父顾母想要反驳，顾青云冷漠的说，“这事儿，全公社，甚至全县都知道！爸妈，你们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吧？”
“大哥当时出了意外，我们怎么对顾柏的，你们也没有忘吧？”顾青云道，“如果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们。当时，顾柏还病着，爸，你就直接把人揍了一顿，差一点就被打死了，你还记得吧？还有妈，你骂顾柏丧门星，让顾柏去死，你也记得吧？”
“够了，别说了！”
顾父顾母脸色青白交加。
“为什么不说？”顾青云却继续道，“既然做了，为什么又不敢承认？当初既然会那样残忍的对顾柏，你们又在害怕什么？哦，对了，当时顾柏也才十三岁呢，也还是个孩子。”
“那时，顾竹确实小，确实还只是个孩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么大了，他为什么瞒着当年的事？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说出真相，可他没有！非但如此，他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哥被误会，被虐待，被冷待！”
“若不是林家，顾柏怕是就死了！死了！你们知道吗？！”
顾青云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愧疚和怒气，声音越来越高，眼睛猩红，吼道：“可现在你们怎么做的？你们在逼着顾柏原谅罪魁祸首，原谅当初的凶手！而你们，也是帮凶，你们，也包括我，有什么资格要求顾柏原谅？”
“当初以为大哥是顾柏害死的，可以狠心的把顾柏赶出去。那现在，真相大白，害死大哥的人是顾竹，那为什么你们又做不到了？我知道，这一个人的手指还有长短。但我不求你们做到一视同仁，但也……别那么过分好吗？”
其实从小到大，顾父顾母最疼的都是长子。
身为次子，顾青云总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不过那时顾父顾母虽然偏心，但是也不算过分。
毕竟当时在村里，父母以后是要跟着长子过的，偏心一点也是正常的。
“爸，妈，你们可以做到，我做不到！”顾青云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是我的错，如果……”
如果他当时能多想一想，能有担当一点，那事情便不会变成这样的。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如今事也至此，便是想挽回也不可能了。
这一番话犹如重拳重重地捶在了顾父顾母的身上、心上，脸色惨白如雪，满眼的灰败。
顾父更是跌坐在椅子上，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顾青云说得那些他怎么不明白？
但正如顾青云所说，因为不重视，因为偏心，所以区别对待，所以故意忽略了这些。
只因为，他们更在意的终究是疼到大的顾竹。
“爸妈，你们好好想一想吧。”顾青云顿了顿，才补充道，“如果你们还是认为顾柏应该原谅顾竹，甚至原谅我们，那……”
那我们就……分家吧。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但顾父顾母却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晌，顾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忽地站了起来，对准顾竹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之前知道真相的时候，顾父也打了顾竹，但当时虽然愤怒，但看着自小疼大的孩子哭得那么可怜，心疼占了上风，便不忍下重手。
可现在，顾青云说得那些话像是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毫不留情的扯开了那层遮羞布，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顾柏不愿意原谅顾竹，错了吗？
不，没错。
他有这个权利。
顾柏对他们态度不好，不尊敬他们，错了嘛？
不，也没错。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们从未给过他温柔，又凭什么要求他的尊重？
这一巴掌，顾父用尽了全力。
“爷爷！”
顾竹痛叫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呢！”顾母吓了一跳，见顾父还要打，忙扑到顾竹身上护着他，“你要打他，那就先打死我！孩子都够可怜了，你怎么狠得下心啊！”
顾母也知道顾竹做得不对，也恨他怨他，但更多的却还是心疼。
这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哪里舍得看他受苦？
顾父铁青着脸，吼道：“你闪开！让我打死这个小畜生！”
“他是小畜生，那你又是什么？！”顾母看着孙子红肿的脸，破了唇角，满脸是泪，“我不让，你不疼他，我老婆子疼！”
“我们都已经伤害了一个孙子了，难道还要失去另一个孙子吗？”顾母哭着求道，“老头子，你可不要后悔啊！”
半晌，顾父颓然的垂下了手。
一旁，顾青云倏然握紧了拳头。
他看着堂屋里的画面——他妈牢牢护着顾竹，而刚才气势惊人的他爸也眼见的退了下来。
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是顾青云心中还是失望不已。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爸妈也不是不清楚，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做了选择。
这一次，他们再次放弃了顾柏，就想当年一样。
哪怕这一次，顾柏不但没有错，甚至还是受害者。
但这人啊，心一旦偏了，或许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
顾青云心灰意冷的看着面前这一幕，须臾，走到了顾竹的面前。
他面色沉凝，眼睛通红，看上去颇有些吓人。
顾母以为他是要打人，忙严严实实的把顾竹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顾青云道：“老二，你……”
“妈，你放心，我不打他。”
没有那个必要了。
顾青云打断顾母的话，面色嘲讽，看着顾竹道：“顾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还有点心，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年纪小不是借口，你爸不在了，你妈也改嫁了，也不是你逃避的理由，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二叔，你……不要我了吗？你以后不管我了吗？”顾竹迷茫懵懂的坐在地上，似乎是要哭了。
顾青云扯了扯唇角道：“我要不起，也管不了。你也大了，以后的路就自己走吧。”
“老二！”
“爸，我要分家。”不等顾母说完，顾青云便忽然如此说道，“您放心，该给的我都会给。小满和顾竹是我的侄子侄女，能帮的我也会帮，但我只是叔叔，不是他们的父亲。”
“我还有自己的孩子！”
顾父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父子俩对视了许久，最后，终究还是顾父败下了阵来。
“……好。”半晌，他哑声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