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之外室——焦尾琴鸣
时间:2021-02-03 09:49:12

  因此每天晚上睡觉前,程爱兰都要大哭一场,直到哭累了才睡着。
  在程公馆待了些日子,徐婉也听到那几个佣人私底下抱怨,只是她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更不敢说什么。
  徐婉既理解她们,也心疼程爱兰。她这样每天都哭,早晚有一天嗓子都得哭哑了。有一天晚上,徐婉和方婷陪着程爱兰练完琴后,见她又要哭,徐婉干脆让方婷先走,自己在程爱兰卧室多坐了一会。
  徐婉本来就喜欢孩子,她来这程公馆又是特地来教孩子的,相比于整日想法设法避着那位常少爷,徐婉更愿意多陪一陪爱兰。
  只是程爱兰不喜欢徐婉待在那,她从床上光着脚丫子追下来,叫嚷着让她和那几个佣人一起滚出去。
  程爱兰不喜欢任何人亲近,徐婉也不强留,十分配合地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看着程爱兰手里抱着的那个小熊玩偶,问道:“爱兰小姐,你知道这小熊的妈妈在哪吗?”
  爱兰倒没想到徐婉会问她这个,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回答说:“我就是他妈妈!我每天都要陪他睡觉。”见程爱兰一本正经回徐婉的话,另外几个女佣十分惊讶,互相看了一眼。
  徐婉弯下腰,扶着程爱兰的肩膀,笑着问她:“那你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我当然会讲睡前故事!”程爱兰并不懂什么是睡前故事,却仍仰着头神气地回答道。
  “正巧,我正好听说了一个小熊的故事,不知道它想不想听。”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下,“你快说!”
  徐婉摇了摇头,“睡前故事要躺在床上才能听的,我们一起把小熊放到床上去。”
  程爱兰点了下脑袋,麻溜地跑到床上去了,将那只玩偶熊小心地盖好。徐婉在床边坐下,也将程爱兰的被子盖好,然后一边拍着她一边跟她说睡前故事。徐婉朝门口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女佣连忙将卧室里的白炽灯关了。
  她们关了灯赶忙将卧室门悄悄关上了,完全不敢上来打破这片祥和。
  不过是个一块巧克力就能讨好的孩子,睡前故事也是一样,不一会儿徐婉便看到她已经抱着她怀中的小熊睡着了。
  徐婉将她的被角捏好,然后起身关上床头灯出了卧室。
  那几个女佣都还在门外等着徐婉,见徐婉出来,连连称赞她:“还是你有办法!”
  那几个人里头,梅香年纪最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何婉姐姐,你是不是生过孩子?”
  徐婉的笑意僵在嘴角,没有再做声。
  虽然徐婉的孩子并没有顺利生下来,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母亲了。上辈子她得知自己有身孕之后,每天都会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自说自话,有时还会哼两支曲子,就像哄摇篮里的婴儿一样。
  那天方婷先回的卧室,徐婉回去的时候,方婷已经洗完澡了。她的床上摆了一只小锦盒子,方婷湿着头发从里头拿出一条金项链来,一边对着穿衣镜比对,一边问徐婉:“好看吗?”
  “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方婷生得标志,因为自幼学琴颇有气质,还有少女的自信和纯真。后者是徐婉所没有的,徐婉很羡慕她。
  不过,若是细究起来,徐婉还是觉得那条项链和方婷并不是那么搭。这种沉甸甸的黄金链子是程太太她们喜欢的。徐婉还是第一次见方婷戴这条项链,跟着孟钦和那些年,她也渐渐被熏陶出了审美。在她看来,方婷这样文静精致的年轻姑娘,或许水晶更能称出她的美丽来。
  方婷原本不喜欢和徐婉说话,这天却罕见的心情好,主动和徐婉搭讪:“对了你是哪里人来着?”
  徐婉如实道:“我是安州人,安州底下的一个小地方,你应该都没有听说过。”
  方婷没有仔细听徐婉说话,自顾自说起自己来,“我倒就是这金城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我祖上还做过前清的官呢,从前过年这金城南可寺的头香年年都是我们家烧的。若不是后来家里败落了,我爹又嗜赌,输光了家里的铺子,我也用不着到这里来做家庭教师。”方婷叹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们整个方家也不算太沦落,我表叔就在金城教育局里做官,我去年还见过他一面,有司机专门替他开车,那汽车和程太太的差不了多少。”
  徐婉不知道方婷突然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徐婉也不懂这些,只附和着点了下头,就去洗澡了。
  令徐婉高兴的是,她的睡前故事起了作用,比那巧克力糖还要管用。从那晚之后,为了听她讲故事,爱兰听话了不少,虽然爱兰只听她一个人的话。
  许是见徐婉和程爱兰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原本事事都要抢在前头的方婷也有些懈怠了,陪爱兰练琴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方婷其实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只是当了老师不得不和孩子打交道。后来她索性晚上练琴都不去了,让徐婉一个人去陪。
  徐婉喜欢和爱兰相处,何况其实用不着两个老师,所以徐婉也无所谓。
  有一天晚上,徐婉从程爱兰那回来后,她们卧室的门却倒锁了。
  这房间的钥匙就只有她们两有,从前并没有倒锁过。徐婉有些奇怪,在外敲了一会门,里面有动静,却始终没有人答应。
  过了好久,方婷才应了一声,“何婉,你等一下。”又过了一会,方婷披了件大衣匆匆忙忙地赶出来开门,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浴室亮着一盏灯。方婷有些尴尬地笑着道:“刚才在洗澡,没有听见你敲门,你怎么就回来了?”
  见卧室里黑漆漆的,徐婉没有去开灯,体贴地问方婷,“你是要睡了吗?”
  “对对对,我今天下午一直有些不舒服,我先睡了。”方婷顿了一下,连着咳了好几声,一边往外推着徐婉一边说:“何婉,我病得厉害,你可以让厨房帮我煮一碗姜汤来吗?”
  她既然这么说了,徐婉也不可能不去。只是徐婉隐约觉得不对劲,方婷说刚才自己在洗澡,可卧室里一丝水汽都没有。走到走廊的尽头,徐婉还是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转身的那一刹,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从走廊的另一侧匆匆忙忙地闪过去了,她没有看清楚是谁。
  徐婉觉得蹊跷,只是她来这程公馆只是来当钢琴老师的,其他事都不归她管,徐婉除了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便也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婉很知足,和从前在舞厅相比,她能在这里改头换面做个钢琴教师已经很难得了。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半月后晋淮之战结束,和上一世一样,淮军惨败。
  虽然淮军输了,却丝毫影响不到程公馆里的生活,程太太的麻将一天都没有听过,除了偶尔在牌桌子上偶尔感叹几句这年头生活不易之外,可这生活不易是外头那些老百姓的,并不是她们这些太太们。
  战事一歇,金城、坤州两地的官员亲眷们走动也更频繁了。若和上辈子一样,孟钦和不久便会被孟司令调回金城来整顿军务,徐婉不想在金城遇见他。除此之外,她也在担心别的,徐婉还怕遇着坤州的熟人,比如冯太太哪天过来探亲撞见了她也很尴尬。
  却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有一天中午,徐婉和方婷刚刚给程爱兰上完钢琴课,正准备回她们自己的房间。
  迎面正碰上常遇青招待从坤州过来的朋友,好几个穿着西装的公子哥儿正往客厅这边来。有一个人徐婉认识,是坤州一位法官家的少爷,两年前他来凯乐的时候,徐婉陪他跳过好几回舞。
  徐婉心悬在嗓子眼,她不想被认出来,紧挨着方婷走着,尽可能地低着头。徐婉也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如今和从前的妆容完全不一样了,在凯乐时她浓妆艳抹,如今她几乎不化妆,穿的也是最朴素最不引人注目的方格图案的旗袍。
  擦肩而过的功夫,有人嘀咕了一声,像是在问常遇青,“那个美人是谁呀?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
  “你说哪个?”徐婉听见常遇青问。
  “还用说吗?自然是右边那个。”说着又喊了一声,“你等一下。”
  徐婉的心咯噔了一下,她知道那人在喊自己。
 
 
第38章 留足后路
  徐婉知道这个时候越是畏缩便越容易露馅,她用指甲掐了一下手掌心,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礼貌道:“您是在叫我吗?”
  徐婉格外镇定,神情从容而淡然。那个人愣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有一张她格外熟悉的脸,全然是陌生的样子。
  常遇青见气氛稍有些尴尬,解围道:“这两位是我姐给我那个小外甥女请的钢琴老师,这位是何婉何老师,这位是方婷方老师。”
  家庭教师和舞女相比,是个体面得多的职业。不像从前,他们可以搂她抱她,她还只能笑脸相迎。
  那几个公子哥听常遇青这么介绍,原本打量的视线收回了些,颇有风度地朝她们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徐婉也跟他们点头示了下意,和方婷离开了。
  待徐婉走远了,那几个公子哥里有人回过神来,兴冲冲对刚才说话的梁公子道:“我知道像谁了!杨公馆那位诗音小姐!我刚才也觉得眼熟,可怎么都没想起来!”
  梁公子皱着眉摇了摇头,“还不是,”他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常遇青,“你刚才说她叫什么?”
  常遇青也有些纳闷了,不过一个钢琴老师,他们一个个到底怎么了,“姓何,单字一个婉,温婉的婉!”
  “不……她应该不姓何。”梁公子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
  徐婉回到自己房间后还是有些不安,她不知道那位梁公子到底认没有认出她。曾经的那些记忆,甚至是上辈子的那些回忆都没有那么好抹去,这程公馆她究竟还能待多久?
  好在,那几位公子哥儿下午便走了,常遇青也好,程太太也好,之后都没有问她什么。
  令徐婉欣慰的是,爱兰越来越听她的话。
  有一天,爱兰练钢琴练到一半,突然抬起头问徐婉:“老师,她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
  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种话,徐婉很惊讶,连忙道:“怎么会呢?爱兰很乖,大家都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程爱兰瘪了瘪嘴,“爸爸总是不回家,妈妈最近也不跟我说话了。”倒是爱兰提醒了她,如今仗打完了些日子,程参谋长也该回来了。这程公馆冷清得很。徐婉也听公馆中的佣人说起过,从前程参谋长原本纳过两位姨太太到府中,只是没过多久一个就病逝世,另一个后来也被程太太打发出去了。
  徐婉笑着安慰爱兰,“爱兰,我们练一首曲子给太太听,你看这样好不好?”
  程爱兰十分高兴地点头答应了。徐婉忙着教爱兰弹曲子,方婷正好省了事,只在一旁干看着。是不是笑一下,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意。
  从前爱兰任性不讲理,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大人教过她道理,她其实什么都懂。
  程爱兰除了钢琴课,另外还聘请了国文老师、英文老师,只不过没有留在程公馆里住。从前程爱兰不怎么听课,那两个老师那她没法子,便也懈怠了。徐婉上完钢琴课又教了爱兰识字。
  爱兰长进很大,另外那两位老师惊喜不已,还特意向程太太表扬爱兰懂事了许多。徐婉就是想让程太太看到爱兰的长进,平时能多陪陪她。
  那两位老师表扬爱兰的那天,徐婉就站在爱兰边上,程太太那时在客厅喝咖啡,听到她们表扬爱兰,程太太眉毛一样,抬起头笑了一声,“那太好了,真是辛苦各位老师了。”可她才说完没多久,笑容便收敛了。
  爱兰原本以为她妈妈会表扬她,可程太太只顾着用勺子搅拌杯子里的咖啡去了,并没有看爱兰。
  徐婉瞧见爱兰失望,又对程太太说:“爱兰这阵子练钢琴也练得很好,她还专门练了一首曲子要弹给太太听呢。”爱兰听徐婉这么说,也一眼希冀地看着程太太。
  程太太看了一眼徐婉,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爱兰,“这样吗?”不过她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早了,郑太太喊了我出门打牌,下回。”说着就起身出门了。
  方婷在一边一声不吭,只勾着唇轻轻摇了下头。
  徐婉感觉到爱兰牵着她的手紧了一下,练了这么久应该很失望。程太太去了郑公馆,程爱兰那一天都和霜打的茄子一样。
  徐婉也觉得奇怪,从前爱兰不听话时,程太太反而跟她亲热些,一味纵容她,如今却连听一首曲子的时间都不给。
  徐婉可怜爱兰,上去拉爱兰的手安慰她,“爱兰,下次太太回来了你再弹给她听,再说,参谋长也快回官邸了不是吗?”
  哪知程爱兰将徐婉的手一把甩开,朝她大声吼着,“你是个骗子!我爸爸不喜欢我!现在我妈妈也不喜欢我了!骗子,出去!”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徐婉没想到爱兰会发这么大脾气,又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一时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帮爱兰的。
  方婷原本在外面准备走了,听见争吵声又进来了,她路过徐婉时用手将她往后推,自己走到爱兰跟前嘘寒问暖:“哟,爱兰小姐,你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我来帮你擦擦。”
  “出去!”程爱兰见徐婉没走,又吼了一声。方婷也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婉想了想还是先出去了,爱兰已经改好很多了,她也没想过什么时候短时间就能完全改变她。只是,徐婉感觉到了方婷的敌意,这种敌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也不是因为爱兰。徐婉记得,起先爱兰不听话的时候,方婷索性懒得过来了,她的心思并不完全在爱兰的声音。
  那是因为是什么呢?
  徐婉在爱兰的卧室门口等方婷,过了好一会方婷才出来,见徐婉在等她,似乎还有些意外,毕竟她从来都没有等过徐婉。
  方婷看了徐婉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你一起回去。”徐婉并不想和方婷有矛盾。
  “你不用等我,我们也没有认识多久。”方婷笑了一下,突然看着徐婉问道:“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说你是安州一个小镇上的,怎么会有路易斯这样的老师。”她前几天特意拖朋友问了人,那个人曾经也是路易斯的学生。他说从来都诶有听说过何婉这号人的存在。
  虽然这些天徐婉教教琴时,方婷有在一边看,徐婉的水平确实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可一个安州小镇上出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弹钢琴,还是路易斯的学生。要知道,能做路易斯的学生是何等的荣幸。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徐婉不正面回应她,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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