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在梦里见过,还是她其实来过这里,甚至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种熟悉的恐惧又涌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车已经在洋楼前停稳。只是前面的车先停,徐婉从车里出来时,孟钦和早就已经下车上楼了。
司机陆续将车开走,孟钦和身边的侍从官也各归各位,只留徐婉一个人在洋楼外站着。
十二月的坤州已经很冷了,又正下着雪,徐婉只穿了一件织锦旗袍,可她已经麻木了,并没有觉得冷。洋房的佣人自然注意到了徐婉,但见她不进来,又不知她的身份,也不好去招呼她,只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宋副官还在楼下,正在门口和一位管家模样的女人低声说话。话说一半,还朝着徐婉的方向扬了下头,那个叫作刘妈的女人随即看向徐婉。刘妈冷眼打量了一番徐婉,然后回过头跟宋副官点了下头。
徐婉自然知道他们正在说的人是自己,他们究竟说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只隐约听到宋副官说出“冯局长送的”几个字。
不一会儿,宋副官也往楼上去了,几个佣人被刘妈叫来交代了一番。待交代完了,刘妈这才向徐婉走过来,不冷不热道:“徐小姐,你先进去喝杯水,二少喝醉了,等一会再带你上楼。”
等一会就带她上楼?有些事情徐婉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但在舞厅带了些时日也听人说起过,她自然明白被带上楼是要做什么的。她抵触的、害怕的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来了,就像人沉进深水,一点一点地溺死在水中。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从去找那些人借高利贷开始,从去舞厅当舞女开始。只要走错了一步,之后便步步都是错的。怨不了别人,只能怨自己。
虽然刘妈只是个管家,并不是这洋房的主人,可说起话来十分严肃,和凯乐的陈姨有几分相像,徐婉有些害怕她,不敢多问她什么。
徐婉被刘妈带去客厅里坐了一会,过了一会儿有佣人来上茶点,却也徐婉一个人安分地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茶几上的那只杯子里沉沉浮浮的茶叶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刘妈又走了过来,对徐婉道:“二少已经睡了,我带你去你的卧室。”刘妈感觉得到,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面前这位徐小姐稍稍松了口气。
刘妈说的那间卧室在洋楼二楼,到了二楼的走廊上,刘妈指着门放低声音道:“这里是你的卧室,二少的在走廊那头,二少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说完便带着徐婉往她卧室走去。
这是一间套房,外间是个小的起居室,里面才是卧房。卧室门打开了,灯还没开,明明看不清里面,可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进门左手边应该放着一只留声机。
徐婉恍若在梦中,恍恍惚惚地走了进去。她的手轻轻一碰,刚好碰到了立式留声机的开关,唱片忽然就这么转了起来,伴随着咿咿呀呀的歌声。
徐婉自己吓了一跳,刘妈原本走在前头,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来,将留声机的唱针移开了。
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徐婉闭着眼摇了摇头。刘妈看到了,“徐小姐,你不舒服吗?洗个热水澡,仔细受凉了。床已经铺好了,衣柜里有睡衣,你先用着。”
“谢谢。”徐婉点了下头。
刘妈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只是她出门的时候拔下了卧室门上的钥匙。房门虽然可以从里面倒锁,但仍能用钥匙打开,即使她锁上了,想进来的人随时可以进来。
徐婉没有去洗澡,她将灯熄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这边的夜晚静悄悄的,晚上没有夫妻吵架,或是喝酒赌钱的声音,只听见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徐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了,睡梦中忽然有人打开了卧室的门,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直接掀开她的被子上了床。
她即刻就清醒了,黑夜里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可以闻到他满身的酒气。不容徐婉开口,那个人已经扯掉了她的衣服。徐婉也不挣扎,直到那个人嵌住她的腰,狠狠地撞了上去,不容她适应,也不带一点点温存。
她自己像是早就熟悉了一样,徐婉咬着唇一声不吭,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过了一会儿,伏在她身上那个人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破碎起来,一边一下一下地进入她的身体,一边用唇贴在她耳侧,轻轻唤着,“诗音,诗音……”
泪从她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方才再疼她也忍着了,可现在怎么都忍不了了。
诗音……
徐婉浑身打了个寒颤,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看了眼周遭,发现并没有人进来,她也不是在床上,而是坐在沙发上。原来只是一个梦,徐婉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回去。只是她的脸颊是冰凉的,徐婉伸手摸了一下,竟然全都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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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花园洋楼(小修)
徐婉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才的那个梦。
虽然在梦里徐婉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可徐婉知道他是谁,因为她闻到了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徐婉觉得既羞耻又难堪,可真回想起来,又和她眼边的泪水一般,真实得让人可怕。
徐婉开始回想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从上次在凯乐做了那场梦开始,她便隐隐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有些奇怪了?
而这洋楼她从来没有来过,她却对里面的一景一物了如指掌?难道她以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就认识孟钦和,只是她忘了?
徐婉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她在凯乐见到孟钦和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二少十分熟悉,不过这种熟悉并没有让她感到亲切,反而是害怕,就像昨晚上那场梦里那般害怕。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徐婉努力地回忆着,那些一闪而过的碎片慢慢拼揍,眼看着就要完整,却又瓦解崩裂,徐婉越想头越疼。
徐婉彻夜未眠,终于熬到了天亮。七点多钟的时候,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硬底军靴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听声响应该是侍从官跟着孟钦和一起下楼了,徐婉缩在沙发上没有出去,她其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和姿态去面对孟钦和。
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孟钦和一走,徐婉反而安心了许多,靠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等到九点半的时候,刘妈过来敲门,叫徐婉去吃早餐。
徐婉忙去开门,虽然醒着,但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而且还穿着昨晚那件淋湿了的织锦旗袍。
刘妈妈见状吃了一惊,又看了眼卧室的床,那床上的被褥十分平整,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刘妈连忙问道:“徐小姐,你昨晚都没有睡吗?”
徐婉点了下头,只道:“我不太习惯这里,没有睡着。”徐婉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刘妈的神色,她像确认一下她曾经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住过,问道:“您在这做了很多年事了吗?”
刘妈却道:“没有,二少这个月才回国,这栋洋楼二少都没怎么住,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做了很多年事。”
“二少刚从国外回来?”徐婉这才想起昨天那场酒会就是为孟钦和接风用的,是呀,他才来坤州,之前又都在国外,他们怎么可能见过呢?
刘妈却没有再接徐婉的话,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她似乎并不希望徐婉过问太多。也是,孟钦和的父亲是南三省的司令,孟钦和也掌管着坤州的驻防,他们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整个南方的安定,自然容不得人过多的打听。
徐婉也不再问,重新梳了妆便去用早餐。二楼有起居室和餐厅,徐婉早上没有听错,孟钦和确实已经出去了,只有她一个人用早餐。洋楼这边的早餐都是西式的,有牛奶、鸡蛋、吐司面包、意大利面,两个年轻点的女佣将这些给徐婉一道道端来,却两尊菩萨一样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表情。
徐婉一来吃不惯这些西式早餐。她其实喜欢吃灌汤包,她租住的房子的对面就有一个卖灌汤包的铺子,只要一角钱一屉,能够容她随心所欲又喜欢的东西并不多,灌汤包便是其中之一。二来,伺候她用餐的佣人都不说话,安静得让人压抑,任何杯子碰在餐桌上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徐婉每一个动作都只能小心翼翼。
徐婉吃完早餐后便回自己的房间了,之后的午餐、晚餐也是这样,她吃完便回去了。而这洋楼里的佣人也不管她,只按时伺候好她的一日三餐便再无其他了,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而孟钦和那一天都没有回来,不过徐婉其实喜欢这样没人在意的日子。
这座洋楼其实并不是孟钦和真正的官邸,他不在这办公,只偶尔在这边留宿。孟钦和一出去洋楼的人便少了很多,只有几个卫戎驻守在楼下,伺候的厨子、女佣、司机加上刘妈也不到十人。
第二天的时候,洋楼来了一位裁缝,刘妈请徐婉出来,说是二少吩咐了给她量身做新衣服。又过了三天,衣服便做好送来了,和她之前穿的一样,大都是些素色的旗袍。难怪裁缝没有让她挑选布料和花色,也是,她的喜好不重要,她穿什么该怎么穿都是按照别人的心意来的。
只是三天过去了,孟钦和还没有回来。
徐婉已经等急了,冯局长曾经答应过她过几天就将徐子仁放出来,可到现在还没有弟弟的音信。虽然徐婉觉得徐子仁的确是该受些苦头,但也怕他有闪失,毕竟他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毕竟她的母亲在临死之前用最后一口气嘱咐她:“子仁是咱们徐家唯一的指望,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徐婉没办法,便只好去找刘妈,大概提了一下她弟弟以及冯局长的事情,问可不可以捎人给冯局长带句话,刘妈却拒绝了她,“这种事情我住做不了住,得等二少过来你亲自跟他说。”
“那二少多久回来?”
“不知道,二少如果过来,会让人提前过来通知,现在我还没有人过来。”
既然不能让人带话,那能不能她自己去?反正她整日闲在这里无事可做。徐婉又问刘妈,“我能不能出去一趟?”
刘妈摇了摇头,客气而又冷淡地回答她:“这也需要二少的允许。”
徐婉也不想为难徐妈,便回自己房间了。
这洋楼里的日子虽然安逸,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东西,可其实和软禁差不了多少,日子更是难捱,除了吃饭、睡觉徐婉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而这里的女佣和哑巴一样,都不和她说话,她唯一的盼头便是等着孟钦和回来。
也是,她欠的一千多的高利贷是冯局长给她摆平的。原本会被人送去窑.子,如今却被人送给了孟钦和,她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黄昏的时候,天边开始下雪,徐婉坐在窗边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这些日子以来,这样灵动的东西徐婉已经不多见了。有佣人过来敲门请徐婉出去用晚餐,可她没有胃口便拒绝了。
徐婉正看着雪,却听到起居室那边有两个女佣在说话,就是平时伺候她用餐的那两个,徐婉只觉得意外,原来她们是说话的。
可细细听去,说的却不是什么好话,有一个道:“房间里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听林哥说,这个女人是个舞女,在舞厅被二少看上了,结果警察局的冯局长就把她送给二少了。”
“原来是个舞女,看她这模样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还装什么清高。”
“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不嫁人,跑来给人做外室的?”那人顿了顿,又道:“做外室还摆什么谱,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伺候人的,还发脾气说不吃饭,不吃就饿着,没人求她吃。”
“我昨天还挺她在跟刘妈说她有一个弟弟,被关在警察局里了。”
接着是哂笑的声音,“你说舞女的弟弟能是什么人,一家子的男娼女盗。”
“还不是靠着有手段,才到了这里来。你看二少冷落了她这么些天,其实呀也不见多喜欢。”
的确,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自甘堕落去做舞女的,她选择去凯乐的那一天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报应。只是她们说到了她的家人,徐婉不去听了,她的父母都是清白老实的人,若不是因为战乱怎么会到今日这种田地?
徐婉虽然没有刻意去听,可这洋楼太安静,她们也没收敛,她们的话打都打不住地往徐婉耳朵里钻。
窗台边放着一架钢琴,徐婉走过去将琴盖打开,指尖轻轻碰了两下,传出钢琴清脆的琴声来,那边的对话声即刻便被掩盖下去了。
徐婉索性坐下,尝试着去触碰。她明明没有弹过钢琴,只看过人弹过,她尝试着模仿,可手指就像有了记忆,一个键按下一个键,连成了曲,变成了乐章。
原来钢琴竟是这么容易弹的?
这曲子舒缓、静谧,和舞厅用来伴舞的乐曲截然不同,徐婉虽然说不出曲子的名字,却觉得无比地熟悉,她不仅会弹还会哼。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徐婉知道这首曲子结束了。徐婉将手放下,可钢琴又清脆地响了两下,徐婉这才发现有人正站在她的身侧,那个人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触碰着两个白键。
“你也会弹这首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QAQ
第12章 冬来乍暖
徐婉没有抬头,却已经闻到了那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的确,这里除了孟钦和,也不会再有别人。
因为弹着琴,徐婉并没有注意到楼下汽车的响声,也没有想到孟钦和会突然回来。
之前一直盼着孟钦和能够回来,可他真正回来了,徐婉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钦和。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个打过两个照面,他给过她一件披风,仅此而已。而现在,她被他养在洋楼里,成了他的外室。
这是她在这栋洋楼里住下之后,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见面。
徐婉低着头,只看到那手从琴键上离开,朝着她抬了过来,徐婉不知道孟钦和想做什么,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直跳。她突然想起上次那个梦来,梦里就是在这个卧室。
徐婉不敢动弹,只觉得脸颊边忽然有温热的触碰,是他将她耳边散落的一缕发轻轻别到耳后,“弹得不错。”
徐婉愣了一下,占她便宜的男人不少,却还没有男人替她别过头发,她偷偷侧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白炽灯的光照在他的戎装一角。
孟钦和站了一会儿,便往外走了。
徐婉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过身喊道:“二少,我有一件事想跟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