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知道嘛?”李享田沉不住气了,质问徐婉。
徐婉脸上有淡淡的微笑,甚至有些轻蔑在,“凯特早就同意了,可能是你总不在银行,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消息吧,李经理。我走之后,彩萍会继续我的工作,和从前一样。”
以为只要撵走徐婉就可万事大吉的李享田,如意算盘突然落空。他的脸上五味杂陈,张三爷看上去也不轻松,愣了好一会才进去。
徐婉也有些虚张声势的心思在,如今她还是没有把握的,在真正赢之前,她不能有一刻的放松。张三爷一走,徐婉感觉到背上有微微的汗,从小窗吹来的风一吹又化作凉的冷汗。
明明是站在门口,为什么大门这边没有风?
徐婉下意识回过头去看,才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门口。
他穿着西装,看着稍有些疲倦,徐婉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见她看她,走进来,淡淡道了句:“我如今调任坤州了,下回的请帖别再将我忘了。”他倒也没再说别的了,直接便往里走了。
戴笠夫没来,这酒会原本没有什么焦点,他一过来,顿时就热闹了。
徐婉看着他入席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下回的请帖……
应该是没有下回了。
第111章 对饮
孟钦和的到来不止让徐婉惊讶,其余的来宾也是如此。孟钦和自从来坤州,就忙于治理水患,除此之外在坤州城行事低调,不曾在公众场合出席任何活动。
而这一次,原本也只听说邀请了戴笠夫,并不想孟钦和会主动过来。
孟钦和虽然被孟司令调到了坤州,可怎么说也是孟司令的亲儿子,就算是沦落了,在这坤州城也没有人敢轻慢了他。
陈彩萍见来了贵客,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是她没有想到,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徐婉姐,此刻却仍站在门口,并没有要去招待二少的意思。
陈彩萍想着徐婉定是另外有事,便自己上前去招呼孟钦和了。
不知是不是孟钦和在,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比顺利,从徐婉上台致辞欢迎来宾,再到领着陈彩萍上台隆重介绍、以及让陈彩萍发言交代之后坤州女子银行的事务。
期间徐婉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李享田的脸色。他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发作,最后在徐婉的直视下逼得实在坐不住了,也只是愤然离席而已。
张三爷的神情更是有趣,他脸上虽镇定,撇着嘴看了眼离席的李享田,回过头来视线刚好对上眼中带笑的徐婉,不由愣了好一会。
张三爷也有些挂不住脸了,黑下脸去,可他又不得不忌惮着不远处的坐着的那位,那位虽然看上去风轻云淡,可张三爷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轻咳了两声,也先离席去了。
张三爷在坤州经营多年,也算是有分量的人,见他中途离开,不少人回过头去看。可眼瞧着主宾还岿然不动地坐着,眼波动都没动一下,便也没有人不知礼节地贸然起身去送旁人了。
这场酒宴中间虽有些许插曲,却依旧是顺利的。徐婉发完言鞠躬致谢,台下的诸位也是给足了面子,一个个鼓掌相送。
那个人也不例外,在人群中轻轻抚掌,和其他赴约而来的宾客没有什么区别。
徐婉从台上下来后,稍稍喝了些酒,毕竟她要离开坤州,不少人过来敬她的酒。
而孟钦和仍旧坐在他的位置上,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他将西装外套解了下来,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里头穿了件浅灰色背心和一件白色衬衣。他神色淡淡的,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只是偶尔端起!起杯,轻轻抿一口,像是真的只是来喝酒小酌。
他这次来也低调,虽然不知道这坤州饭店楼下有多少他的人,但他只带了一个侍从官随行上楼。这场上的人也都是失趣的,见他意兴阑珊,只远远地抬了抬酒杯示意,没有谁上去打搅的。
一开始徐婉还担心会出什么纰漏,毕竟他孟二少在风口浪尖上。从前他们两的事还是有人知道的,只是这场上的不少聪明人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徐婉一开始也怀疑过孟钦和的来意,不过见他越是不着意,徐婉也越自在了。
酒会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徐婉这地主之宜也尽到了位,在衣香鬓影中进退得宜。
谁还记得几年前的她,即使有人为她撑腰,却还只是局促、不安地待在角落。如今她只有孤身一个人,却在男人主导的世界里占据一席之地。
夜色渐浓,场上的提琴也拉到了休止符,徐婉将宾客一位位送走。
等到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徐婉忽然想起什么,只是当她回过头去看时,原本一直坐着人的那只沙发上此刻已经空了。
她实在没有留意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来时是不速之客,走时又不辞而别。
陈彩萍顺着徐婉的目光望过去,意识到徐婉在看什么,连忙过来道:“徐婉姐,二少一刻钟之前走了,你那时应该是去钟先生了。”
“没事,你当时在就行。”徐婉笑了一下,眼看着人都走了,只剩下饭店里打扫的侍从,以及女子银行几位职员,徐婉转过身拍了拍彩萍的肩,鼓励她道:“你今晚很不错,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包场的钱之前已经垫付过了,陈彩萍母亲最近病了,正在住院,她晚上还要去一趟医院。徐婉知道她心急,便也没和坤州饭店前来送他们的经理怎么寒暄,只是边说话边往外走。
正要走出三楼的舞厅,只听见打扫的侍从道:“这里有客人的西服忘带走了。”
徐婉回过头去,只见那侍从站在一只沙发旁,手里还拿了一件西装外套,他摸了摸那外套又道:“这外套口袋里还有一只怀表。”
“哟,这还有人忘了。”饭店的经理愿不经意,远远见那是只金表,猜测价格不菲,一时有些犹豫了。
!徐婉知道那是谁的东西,走进去道:“你们给我吧,我知道是谁的。”她回过头见彩萍已经到旋转附体的拐角了,面露着急色,便吩咐他们道:“你们先走。”
徐婉走进去,舞厅里已经整理过半了,舞厅里的彩光灯已经熄了一半。她从侍从手中接过西装外套和那块怀表,想着带回去明天差人给他送去官邸。
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开口道:“要是知道你替我拿了,我就不必走这一趟了。”
徐婉回过头去,只见那个人站在门口,衬衫的衣袖微微挽着。他的轮廓被模糊的光照着,显得愈发深邃分明,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淡薄。
从哪里开始说呢?她该道歉还是道谢?可是他们之间的恩怨要是细细算起来,哪里又是算得明白的?她也不好跟他提任何事、任何人,这些人与事一旦牵扯起来,又是长长一段说不尽的过去。
可他始终是不以为意的神情,徐婉有些想往外走,他忽然叫住她:“陪我喝两杯吧。”
“现在?”
“你急着走吗?”他脸上稍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只是那几个侍从急着关门回家,明明灯都熄了,却不想还有做不完的生意。孟钦和看了一眼他们,吩咐道:“你们先走吧,明日再来点数,都记到我账上。”
徐婉打断他,利落道:“都算我的,我请!”
他也没有再客气,直接走到吧台的酒柜钱,从里头挑了一支酒。
这个舞厅外还有一个露台,他在离露台最近的窗边落座,徐婉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月光从窗台撒进来,窗户半开着,一半月光直接照进来,一半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折射在大理石桌面上有隐隐约约的色彩。
徐婉想去分辨这到底是紫色还是蓝色,那个人已经开口了,他一边开着红酒的酒塞,一边淡淡地开口:“你离开坤州之后准备去哪?回平城吗?”
徐婉不想他一上来就问这么问她,她还是怕他舍不得糯糯又从中阻拦,顿了一下才道:“暂时还没想好,或许吧。”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深究!究的意思,只“嗯”了一声,然后替她和自己倒了两杯酒。
他喝了一口,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道:“接替你的那个人好像和年轻,没什么资历,你放心将坤州的事都交给她?”
徐婉也抿了一口酒,他说过的问题她并不是没想过。
她淡淡道:“不给她机会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说着,说着她忽然笑了,道:“这个社会本来就不给女人太多机会,如果我都不给她,还等着你们男人给吗?说真的,我相信彩萍,我总觉得她和当初的我很像,只要她想做,事情不会难倒她的。而且她起点比我高太多了,她可是名校毕业的金融系大学生,想必将来能在坤州的金融界大有作为,当日还是得请二少多关照。”
他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与她干杯,笑容却渐渐收敛,只由衷道:“徐婉,你真的和从前很不一样了。”明明是一句赞许的话,却总听出了那么点婉惜的口气在。
这么近地坐下来,徐婉才察觉到他的眼神中有些醉意了。他其实不怎么爱喝酒,酒对于他来说只是消愁的工具。他喝酒喝的最多的那两年,还是杨诗音第一次离开他的那阵,那个时候他总是酗酒。
她不想看他喝酒,从前、此刻都是。
孟钦和仰头饮了一杯,还准备给倒酒,徐婉在他之前将那支红酒拿开,道:“先别喝了,跟你说点高兴的事吧。”
徐婉笑了笑,望着他笃定道:“过一阵子,说不定我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稍稍皱着眉,“什么礼物,可以透露一下吗?”
如果走之前能帮他铲除戴笠夫的势力,想必对他来说算是一份厚礼吧。
徐婉原本不想说,却总觉得他误会了,徐婉担心他以为她说的是她不会带走糯糯,只好道:“如果没有意外,一周之后吧,还是在这里,算是感谢二少的成全。”
他轻微地皱了一下眉,脸上还有几分笑意。他稍稍默了一会,临了还是应了一声,“好。”
远远一片乌云飘过来,月亮藏到云里了,月色也黯淡了。
第112章 照片
约莫只坐了一刻钟,外头忽然狂风大作,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有些警觉地站起来,看了一会外头的雨势,道:“今晚看着不像有雨的,没想到又下起来了,我得回金水河去。”。
徐婉原本以为他的心事,只关乎情场、权力场上的得失,才记起他最近一直在处理坤州这边的水患。治水是大事,坤州往南这一片都是鱼米之乡,换而言之便是河道纵横,水况复杂。
前几天就听说金水河快要决堤了,眼看着又下雨了。
这阵子铺天盖地都是他的花边新闻,好像大家都忘了这个人其实在堤上治水。
他微皱着眉,下楼的步伐迈得快了些。徐婉一时没跟上他,他回过头来,虽然看了出心焦,却也是平和的语气,“我得先走了,过会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徐婉也加快脚步,忙道:“不必了,你先走,我的车就在楼下。”
孟钦和“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又道:“有些事不要逞强,等着我回来。”
说完,他疾步下楼。徐婉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说的那个逞强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路快走下来,很快就下了楼。却也是这一转眼的功夫,雨又大了不少。
“真的不用送你?”临走前,他回过头又问了一遍。
徐婉指了指前方亮着车灯的汽车,“谢谢了,我的车就在前面。”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将视线收回来。他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低声嘱咐道:“西城那边地势低,你和糯糯这两天要当心。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金水河也不知道守不守得住。保重!”
金水河若是决堤了,坤州城必有一劫。只是,如果坤州城都被淹了,那在坝上守堤的人呢?
徐婉稍稍出了一会神,他已经上车了。雨被风刮着往屋檐下扬,洒了徐婉一身,徐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回过神来。
那辆汽车已经行驶在雨幕中了,车轮劈开两道水波,眼看着越驶越远,却突然停了下来。
从汽车上跑下一个侍从官,手上提着一只小皮箱,急匆匆跑到徐婉跟前来,喘着气道:“徐小姐,这是二少给糯糯小姐的。”他刚将皮箱交到徐婉手中,便立即转过身跑着步往汽车那边去了。
见他急成这样,徐婉心里不禁忐忑起来,脱口道了声,“你们当心。”
不一会儿,那辆黑色的汽车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暴雨中。徐婉的司机也到了,她上了车,坐在后排座椅上,将那只湿透了!了的皮箱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了一大沓蝴蝶标本,此外,还有十几块嵌着昆虫的琥珀,和一小罐玻璃装着的蚂蚁。
让徐婉有些意外的是,那里头几只蚂蚁竟然都还活着。
他素来是个细心的人,徐婉不意外他能摸透糯糯的喜好,只是徐婉觉得奇怪,他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备下的?难倒一直将这些放着车上?
徐婉回到家中,糯糯还没有睡,听到声音穿着睡裙跑到楼下来,见到徐婉有些委屈道:“妈妈,刚才打雷了。”
见徐婉手上提着一个没有见过的小箱子,糯糯好奇地过来看。徐婉索性将箱子在客厅的桌子上摊开,糯糯是个男孩子脾气,对这些昆虫什么非但不怕,只恨不得将他们从琥珀里抠出来,她高兴地左右摆弄着。
徐婉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糯糯的好兴致,也没有告诉她这些小玩意是从哪里来的。
只是当糯糯看到那一小罐蚂蚁时,往窗台那边跑去了,踮着脚往外看。
徐婉回过头,问她:“看什么呢?”
糯糯嘟了嘟嘴,没有说话,兴致看着也没刚才那么高了,过了一会便说要睡觉了。
那天晚上雨下了一整晚,风夹着雨不知停歇地敲了一整晚。
徐婉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的雨势依旧大,徐婉第二天坐车去银行的时候,看到邻居家在将一楼的东西往二楼搬,好像说看着雨势金水河那边快守不住了。这一代地势低,五六年前淹过一次,水直接涨到二楼了。
而街上的人也比往常更多了,不少人撑着伞上街才买粮食,要是涝灾来了,免不了物价飞涨。
徐婉虽然不会在坤州久留,却也担心离开坤州的火车会不会被耽误,她苦心布下的局会不会被这一场雨打乱阵脚,还有金水河的堤坝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洪水会不会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