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苏毓话里所说的,这苏氏心里头一不爽快便传苏毓进宫来教训。这到底是何意?这是将对皇后的恶意都洒到这丫头身上么?
心里如此觉得,武德帝看那动手的宫婢们,眼中闪过恨色,恨不得剁了他们的手。堂堂晋王室的嫡公主居然被几个贱婢按在地上抽巴掌,这是拿他晋王室的血脉当什么!
没有出言维护苏毓,武德帝厉声喝道:“今天白日里动用私刑,心思如此歹毒。这几个扇巴掌如此了得的人,朕看,手也不必要了。都退出去,剁了吧。”
他说话做事素来任性妄为:“还有贵妃苏氏,关起门来教训人出气。如此嚣张跋扈,不成体统!朕看你也别给朕找事儿了。直至年关这段时日你就在钟粹宫呆着!若是再叫朕听到你惹是生非的动静,你这贵妃之位也别坐了!德不配位的人,给再多体面也是白费!”
“杨秀,你在这给朕看着。这么会动用私刑,你且叫这些人都尝尝,动用私刑的滋味儿!”
他忽地扭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苏毓。恰巧迎上苏毓冷淡的目光。武德帝眼眸微微一善偏过视线,朗声道:“苏家姑娘,没事你就退下吧。往后少往宫里来。”
说着,连晋凌云的事情也没问,带着人便怒起拂袖而去。
苏毓应了一声诺后,转身便离开了钟粹宫。
陛下亲自开口,金口玉言,钟粹宫的仆从想拦也不敢拦苏毓。苏毓不敢久留,这苏贵妃委实跟一般人不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古怪的行径来。除了钟粹宫,当下她便匆匆出宫了。
人走了,立即有人传话到未央宫。
白皇后听说苏毓走得时候脸上挂着两个肿的老高的巴掌印,直接将手里的杯盏就扔了出去。碎裂的瓷片崩的满地都是,偶有一两片划破了她的手,白皇后也没在意。鲜血从白皙的手指上冒出来,白皇后搭在桌案上的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
“贱婢尔敢!”白皇后从未如此盛怒过,苏贵妃的这做派,明显就是在拿吾的女儿出气。白皇后这一口气着实咽不下去,苏氏那贱人简直恶心至极!
“关嬷嬷!”这么多年,苏氏那等没脑子的蠢货能安然无恙坐稳苏贵妃的位置,是她放她一马。
事实上,苏贵妃不知有多少把柄捏在白皇后的手中。没脑子的人,二十多年早已满头包了。一直没有收拾她,当真是厌倦了永无止境的争斗。少了一个苏贵妃,总还会冒出一个王贵妃。白皇后宁愿养着一个没脑子的蠢货,也不想再叫另一个人后来居上。
可是她好心放过苏氏,苏氏却总是在她的底线上踩:“是时候给苏氏一点教训了!”
关嬷嬷一看白皇后这脸色,知道她气狠了:“娘娘息怒,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白皇后这边的动作,苏毓不知。苏毓从宫里出来以后便命车把式驱车往徐家赶。也不知她是事故体质还是怎么地,马车刚经过闹市区,就叫苏毓又撞见了一桩事儿。
上回便撞见过一回,这回又叫她给撞上了。只见冀北候府的两辆奢华的马车积聚在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苏毓坐在马车上看得远,清楚地看到人群正中央,一个美艳高挑的中年美妇人一巴掌将一个正红衣裙的中年妇人给扇倒在地。
那正红衣裙的中年妇人被仆从七手八脚地扶起来,一张疲惫老态的脸上便露出了羞愤欲死的尴尬。
“贱婢,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如夫人气势汹汹,“一个晦气的丧门星,本夫人打你还嫌脏了手呢!”
……
两人也不是旁人,一个是老冀北候的正室李国夫人,一个就是他捧在心坎上的如夫人。上回两人还没有下马车,只是仆从之间交锋。这回倒是好了,正主直接在大街上打上了。
按理说,冀北候府的事情跟苏毓毫无关系。就算真的有关系,也是李国夫人白清欢曾经偷换了毓丫跟晋凌云。道理上,两人还得算仇人。看在林清宇多次帮过徐家的份上,苏毓不想跟白清欢打交道。确定了前方是什么情况便吩咐车把式改道。
车把式也不想过去,怕人多了,惊马。届时伤了夫人,大人怕是会剥了他们的皮。
正当她们打马调转马头,那边吵闹的人群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只见如夫人的马不知怎么了,忽然发疯似的冲撞了起来。如夫人就立在马车边,首当其冲的便是她。
苏毓眼睁睁看着那嚣张的妇人被马踹飞,然后被慌乱的人群重重地踩在了脚下。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踩踏事件是苏毓没有预料到的。在现代每每有踩踏事件发生, 总是会有不少人跟着丢命。果不然这次当街惊马,就造成了三死八伤的结果。
苏毓人在马车里,得亏车把式反应十分快。在对面的马和人群冲过来之前赶车躲过去。苏毓眼睁睁看着冀北候府的如夫人那辆奢华的马车, 连人带马地撞到了西街左侧的茶馆墙上,车厢撞得粉碎。车里不知有没有人,但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车祸发生得猝不及防,方才还在看着别人家热闹嬉闹的人此时都在哭嚎。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毓也不好冷眼旁观,忙命车把式将马车靠边停下去报案。
车把式有些不放心将苏毓一个人留下, 这西街不像南城管得严。不过凑巧有京中的巡逻禁卫经过, 车把式立马便上去将事情交代了。禁卫们听说死人了不敢耽搁,立即就过去检查情况。后头的事情苏毓便没管, 让车把式加快速度,赶紧赶回徐家。
马车到徐家又是傍晚时分。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交通速度实在是令人堪忧。每回出门走动,总归是一天都耗出去的。
苏毓人到徐家之时,徐宴已经下职许久,人在前院的花厅等着。苏贵妃做事不讲道义的名声也算京中出了名儿的。他一听说苏毓被苏贵妃给宣进宫,这心就悬起来。他端坐在花厅都喝了两盏茶下去, 就想着天黑之前苏毓不回,他便去宫里递牌子。
这会儿听说苏毓人回来了,放下杯盏被迎了出来。
天边的晚霞映照着天空, 红彤彤一片。
进入十月以后天气转凉,大雁南飞。此时还能看到一排排大雁嘎嘎地飞过。苏毓逆着光从正门进来,光影打在她的身上显得尤其窈窕。徐宴看她安然无恙很是松了口气。略显急促的步子慢下来,等走了几步,苏毓已经到了他近前。
清淡的目光在落到苏毓的脸上之时瞬间僵住:“脸怎么回事?!”
这么一会儿, 红肿已经消下去了。不过打人的那宫婢约莫是骨头手,戾气重,如今留下了青紫的巴掌印。皮肤白了以后就这点不好,一点点痕迹便十分明显。
徐宴盯着苏毓的脸颊,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眨眼的功夫敷上一层寒冰。他疾步到苏毓的跟前一把捏住苏毓的下巴,抬起来看。并非光影,就是左右脸颊各一个青紫的巴掌印。那下手的人还挺狠,苏毓嘴角都有些破皮。徐宴的呼吸都轻了,目光森然:“谁打的?苏贵妃?”
苏毓冷不丁地被他的火气给弄得诧异了一瞬。回过神来,下巴一拧,躲开他的手:“嗯。”
徐宴眼睫微微地颤了两下,垂眸凝视着苏毓的脸色。见她神情恹恹的,知她定是在宫里受了委屈。脸上这么重的巴掌印,指不定身上也有。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顾不上仆从们还在,忽然弯腰将苏毓给抱起来。
苏毓猝不及防脚离地,吓出一身冷汗。等回过神,徐宴已经抱着她往后院屋里去。抬眸看他冷冰冰的脸色,苏毓也知晓他气什么。
想想,难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项里。
软软的脸颊肉蹭到脖子的瞬间,徐宴的手都颤了一下。
他一言不发地抱着人进屋,冷冷扫了一圈屋里人。仆从们立即无声地退下去。徐宴抱着人放到窗边的软塌上就开始解她的腰带。
苏毓本来还在温存,看他这动作顿时觉得不对:“哎?哎?”
“别动。”
清淡的嗓音硬邦邦吐出两个字,徐宴拿开苏毓的手便眼疾手快地解了腰带。
外边的衣裳一剥开,苏毓那身白皙无暇的肌肤便暴露出来。一点疤痕和胎记都没有,温香软玉在鲜红的小衣衬托下都仿佛在发光。窗户是洞开的,不过这是在徐家自家的后院倒也没什么。
徐宴借着窗外的光,看到苏毓的身上果然有不少指甲掐出来的印子。
不必说,是那群动手的宫婢暗中下的黑手。苏毓挣扎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会儿亲眼看到才惊讶那些人不仅打了她还掐了她。此时她的腰上,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指甲印子。
眼睑低垂,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神。徐宴就这么蹲在软榻旁边看着,脸上木得半分神情也无。
“……看着有点重,其实还好。”至少徐宴没脱她衣裳之前,她都没感觉到被人掐了。
“嗯。”徐宴淡淡了应了声。窗外的风吹进屋,眼看着苏毓皮肤上起了一层细腻的鸡皮疙瘩,他轻手轻脚地又替她将衣裳合起来。
他松开了辖制,苏毓便趁机坐起身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徐宴的神情淡漠得有些过分。若是不了解徐宴的人看了,定然感觉不出什么不对。但苏毓也算看透了徐宴的性子,知晓他此时根本就是怒极了。眨了眨眼睛,苏毓感觉略有些新奇。一种既高兴又不高兴的怪异情绪涌上来,以至于她难得柔弱地任由徐宴抱着。
除了窗外风声,卧房里一片安静。
“为何?”许久,徐宴还是开了口问。
他问得突兀,但苏毓却明白他在问什么:“没有原因,想动手就动手呗。”
“想动手就动手?”徐宴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讥笑,“贵妃娘娘好大的微风。”
苏毓不知该说什么。为苏贵妃找补不是苏毓的性格,但这件事在武德帝下令禁苏贵妃的足就算过去了。抬眸看了一眼徐宴,苏毓于是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挨巴掌也就是个小插曲,不足为道。重要的是,武德帝看到她时那怪异的态度。
“宴哥儿,你说,圣上是不是知晓换女之事?”回来的这一路苏毓便在琢磨这事儿。
“应当不会。”徐宴一愣,觉得不太可能。自古以来,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就算武德帝行事作风不同于普通人,倒也不至于会将亲生女儿跟一个情妇的女儿做调换。他若当真爱屋及乌,收作义女,封晋凌云为公主都不碍事,何必做这等有悖人伦之事?
“那有何理由能解释他听说我是国公府嫡次女时的那种反应?”苏毓还是觉得有猫腻,正常人不太可能是那种反应,“他不仅禁了苏贵妃的足,还下令剁了那些动手的宫婢的手。”
徐宴眉心一跳,倒是没想到武德帝做出这等事。毕竟若为其他事处罚苏贵妃,不至于剁了那些宫婢的手。能怎么做,自然是苏毓对武德帝来说特别。抬眸打量了苏毓的眉眼,如今细看下来,跟白皇后很有几分相似……想到什么,徐宴心口倏地一跳,脸色复杂起来。
若非知晓苏毓的身份,那便是起了歪心思。武德帝对苏毓起了歪心思……徐宴的脸不由地绿了。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来查。”
武德帝的风评不必说,早已臭名昭著。
事实上,晋氏皇室的这一群人,一个武德帝,一个长公主晋凌云,父女俩如出一辙的沉迷美色。能教导出长公主这样为男色能当街强抢民男,武德帝也能为美色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可一想到武德帝有可能是觊觎苏毓的美色,徐宴就有种暴戾从心底涌上来的愤怒与恶心。
“毓娘,”徐宴吐出一口气,“往后除非皇后娘娘召你入宫,其他人传召。你一律先派人知会我。”
“嗯。”苏毓不知徐宴心里想什么,但很同意他这个说法。这次苏贵妃给了她一次深刻的教训,下一次,苏毓决计不会再那般不做准备便轻易入宫了。
小夫妻俩在卧房说了好一会儿话,徐宴晚膳也没用,人连夜出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哭得满脸红肿的中年妇人行色匆匆地进了宫。这个时辰进宫,也只有李国夫人有这个体面了。宫侍让白清欢在殿外等候片刻,自己则进了未央宫内。脚步极快,几步便到了主殿。跪在殿外直言老冀北候夫人白氏人已经在未央宫外,求见皇后娘娘。
未央宫主殿的内殿传出嘭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里面隐约传来女子愤怒的声音:“让她滚!”
宫侍听到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爬起来便出去传话了。
白皇后人在内殿,为下午苏毓在钟粹宫被人按在地上打之事气到如今。尤其在得知苏毓的脸被人扇得肿得老高,白皇后恨不得亲自去扇肿苏贵妃的脸。此时听白清欢求见,火气顿时更上一层楼:“她来作甚?她又来作甚?没找她算账,她倒是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吾?”
关嬷嬷为这事儿已经安抚了白皇后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此时也觉得恼火:“都不长眼是不是?不晓得娘娘心情不好,怎么一个两个都上来找骂!”
主殿这边还在说话呢,殿外就传来了动静。
原来,白清欢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传话。实在等不及了,自己便闯了进来。白清欢红着眼睛一路冲到主殿门前。若非铃兰梅香等人拦着,她就直接冲进殿内来。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没有办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氏死了,死在了大街上,被马儿和行人践踏得不成人形。白清欢不在乎王氏的死活,她只知王氏死了,她那情深义重的相公必定会不顾一切回京找她算账。想到此事,白清欢浑身发抖。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她还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现如今,只有皇后能救她了。
“娘娘,娘娘求求你……”
白清欢哆哆嗦嗦的,想要奋力冲破阻拦:“你救救我啊,你救救我啊娘娘……”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清欢年轻的时候腹有诗书气自华, 聪慧灵动,是白家姑娘的标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种话从来不是作假。年轻时候两人当真是志同道合, 有时候话都不必说, 彼此就已经了然于胸。白清欢是一直被白皇后引为知己的人, 年轻时候的才学和品貌自然都不必说。但这样的女子自从嫁给了老冀北候, 便被一点一点磨光了灵气。
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这话一点不假。白清欢那样的性子, 便是在这第二次投胎之后变了样,彻底沦落成一个自怨自艾甚至多次以轻生做要挟来祈求相公回心转意的可怜妇人。再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连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