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只感觉一双温厚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她一错愕便抬眼看见了宋行舟眼中温和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顿时安定了下来。
她相信,相信小宋。
沈辞一直以来都对宋行舟有着莫名其妙的信任,或许他是她穿越以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也或许是因为她感到这人所有的锋芒都没有对着她,他将平生最极尽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她。
虽然现在的情况有些迷惑,那位皇帝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宋沉昭极力压抑眸中的怒火和恨意,仿佛时光回到了八年前。
他明白自己是靠什么手段获得这江山的,也明白那位美人是如何臣服于他的,更明白那美人的真心究竟是给了谁。
这么多年,她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他给了她荣华富贵,他什么都能给她,他也得到了她,但是——
终究还是没有得到她的真心。
时光飞逝,八年已过。
当年倾城倾国的美人如今已成了年近三十的落桑,是毫无生气,是目光无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仅供他享用的美人,也是他无论如何也再喜欢不起来的人。
如今见着那容颜重现,青春明媚,洋溢着朝阳的气息。
他忽然明白了,他就是爱这容颜,爱这希望的气息,而不是宫中那垂垂之气的女子。
…………
“哦?什么时候成了宁王的家事了?”
宋沉昭眸光沉沉,语气极为冰冷,“倒是宁王好心计啊,费尽心思找了这当年之人,还把棋子当成了家中人,是要和朕作对么?”
这一番话听着可真让人生气,沈辞早已在心中暗戳戳骂了起来,但面上不显露。
宋行舟依旧眸光淡淡,在听见宋沉昭这句“当年之人”、“棋子”之后,目光可见的冷了下来,甚至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更加冷了几分。
“她不是棋子,亦不是当年之人。”
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他想让宋沉昭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你是怎么想的,朕怎么能不知道呢。”
宋沉昭说着便勾起了嘴角,似乎是无奈笑着,又似乎是冷笑着。
这么多年的明争暗斗,他又怎么能说一分都不了解对方?虽说他看不透对方,但总归还是知晓对方一些的。
“小沈,我们回家。”
宋行舟没再理那人,他拉着沈辞的胳膊便要朝着街道另一处走去。
力道适中,分寸得当,只是拉着胳膊,而不是手。
他始终保持着礼貌和距离,但是也始终将温柔与耐心留给了她。
沈辞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几步,这时才回过神来,她怔怔地走着,没有回头。
她不想回头看陈朝走了没,不想回头看刚刚离开的黑衣人又回来了没有。
此刻像是天地沉寂,世间独他二人。
不知为何,心中的柔软触动了一分。
宋行舟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女子,眸光掠过一丝心疼,他抬起了手怔在半空。
他想揉一揉她的脑袋,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冲动。
但始终没有。
他放下了半抬着的手,对着那姑娘轻声说了句。
“不要相信别人的胡言乱语。”
宋行舟笑了笑,冬日的冰雪也似乎融化,转而盛夏,让人看见了树影斑驳,听见了热闹人声。
“在我眼中,你是沈辞,不是别人。”
沈辞吸着鼻子点了点头,鼻尖微红,眼眶也是红红的。
宋大王爷早就放开了她的胳膊,她又紧紧攥着那人的袖子,“谢谢你。”
古代好可怕哦,为什么随随便便就有皇帝找上门?!
多亏了小宋,不然她可能没什么好下场。
宋行舟手指微微动了动,被宽大的袖子罩住,没有人看出他的动作,也没有人看见他眼底的一丝不自在。
又说了假话啊。
他苦苦笑了笑,但很快释然。
不知何时,街道上多了些来来往往的人,之前的死寂也恢复成了热闹。
京城北街的一个小铺子悄然关了门,房门处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暂不营业。
胧月在挂完这个牌子后,也匆匆出门了,没有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更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大街又恢复了之前的熙熙攘攘,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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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观雪匆忙离开了解忧阁,此刻便有些后悔。
她不是故意要丢下沈姑娘一人在那的,她只是过于害怕这位皇兄了。
二人虽是亲生兄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那种,但从小的关系也只限于表面上的维系罢了,实际上她有什么心思和想法都不会告诉那人。
那人什么都依她。她要金银首饰,那人给,她要天下美食,那人搜罗。
甚至是她想要什么驸马,那人都要下旨安排,虽是被她自己推辞了。
宋观雪有些惧怕这位皇兄,当然忘不了那句“回宫找我”,她怀着忐忑走进了皇兄的书房。
在这之前,她换下了那件天青色的长裙,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还安排贴身的侍女拿着银两去解忧阁解决一下今日未完成的事。
真是,她刚试穿好衣服,这位不速之客就来了,打乱了她多少安排。
侍女拿着银两出宫办事去了,宋观雪也去了兄长书房。
刚一进去,便见那人阴沉的脸色,她心中惊了惊,连忙低下了头,“皇兄,我错了。”
“错了?你知道错在哪了吗?”那人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见来人过来后,便放下手中的奏折,轻轻抬头顺着宋观雪的话说了下去。
宋观雪本想摇头,说句自己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啊,你脸色那么差肯定认错就完了呗,但怎么这次是让她说自己错哪了?
她连忙点头,气弱道:“我不该孤身出宫,不带侍女……”
“皇兄说过,一定要带着侍女才能出宫,不然不安全。”
宋观雪心中都明白,她的侍女表面上是为她办事,实际上都是她这位哥哥的手下罢了。
不过是为了盯着她有无出格举动,她虽不干什么错事,但也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所以出门喜欢偷偷地,不带侍女。
但还是被发现了。
“嗯,你是怎么和沈姑娘认识的?”宋沉昭问了一句,话中没有表露出此刻心情。
“就之前偶然遇见的,和她聊了聊姑娘间的话。”
宋观雪当然不可能蠢到说是在花楼遇见的,不然皇兄可能会臭骂自己一顿。
但宋沉昭仿佛什么都知道,他淡淡应了声便让宋观雪下去。
他这个妹妹,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人,如今恐怕早已忘记了对方的容貌。
无妨,此次她不会是有心的。
宋观雪出了那间屋子顿时感觉呼吸通畅了起来,天似乎也更蓝了,风似乎也更温柔了!
等侍女把衣裙买回来,她就可以挨个送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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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回到宁王府后,便迎来胧月登门拜访,这姑娘也是个机灵的,就这么猜到了她的居所。
胧月带来银子,按照合约给沈辞分了她应得的部分,说道:“今日那姑娘的人过来把衣裙拿走了,还留下了这些银子。”
“我想的是我们可以先歇段时间,之后可以多请些绣娘,不然这衣裙的数量太少了,瞧那姑娘的架势,似乎是要将解忧阁所有的衣服都承包下来呢。”
沈辞接过银子,给胧月拿了一份纸张,“这是敷面的制作过程,那位宋姑娘答应过帮我们找人脉,就一定能够找到。若是日后她带人来了,这事就全权由你负责。”
“其实解忧阁也都要由你经营着了,我只是出些点子,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其实她一早就想把经营铺子的营生交给别人了,因为她实在只适合出点子和规划,若再抛头露面,保不准还会碰见那个狗币皇帝。
沈辞觉得自己幼小善良的心灵再也遭不起打击了。
而之前她并不放心将铺子全权交给胧月,是因为她不知道胧月的能力和忠心。但现在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
今日胧月突然不见,那人便突然出现。
不管怎么说,胧月绝对有那个能力,至于是谁的人,都无所谓了,用得顺手就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所以她便有了先前的那个决定。
在和胧月谈完正事后,沈辞便将赚来的银子按分工多少分配给了四位美人,顺便还了之前的欠款。
她把附带的银票换成了银子,顿时觉得生活很满足。
赚了钱怎么能不和小宋分享一下呢?她又火急火燎地跑往了清宁居。
“宋宋宋——你在干什么呢?”
第11章
解忧阁掌事的和那位姑娘商量好面膜的合作后,这事便敲定了。
她们走的是买断的路子,最终思索后便决定打着解忧阁的牌子。
至于为什么不拿分成,这敷面的风潮起来之后,大家竞相模仿,到时候真正愿意花高价的人能有几个?
主要是不能够确定解忧阁未来的发展,如果风靡起来,她们是亏了点,但也能够和对方打好坚实的合作基础。
如果解忧阁未来发展不起来,那么她们也不亏。她们目前缺的是钱,缺的是人手。
她们解忧阁大东家沈辞也决定雇一批绣娘做些日常衣服,让这铺子继续运转下去,而她则着手准备起来了秋日的衣装。
她打算做一个春夏秋冬的主题,在适时的时候分别推出不同款式和风格的衣物,刚开始做,可能要久一些。
所以她没有从盛夏的装扮开始,而是开始准备起了秋日的主题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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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观雪得了新衣裳,便挑着给闺中密友们送了几件,也给宫中的另一位姐姐送了一件。
话说这宫里的公主也就两位,她和当今圣上是同一母妃之子,当然备受圣上喜爱。
说起她的哥哥弟弟们,都在她小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如今留下来的,也只有不问政事、归隐田园的大皇子,当今破落宁王四皇子和比她小两岁的七皇弟罢了。
想到此,宋观雪不免叹息一声,听闻这些京中闺秀们得了新衣服都高兴得紧,要来找她玩。
她给皇兄说了一声,得了允许后便让侍女宴请那些京中小姐们前来玩一玩。
那些小姐们都换上了新衣裳,描了眉涂了唇,一派喜气洋洋地围在一起,讨论着这新得的衣服,高兴不已。
“我听珮瑜说,这衣服都是解忧阁的,我以前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呢。”
“可不是吗,看起来好看得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解忧阁在哪里了,日后我也要去多寻几件衣裳。”
“公主送了我们这么多件衣裳,以后有什么还要我们帮助的,一定要开口告知。”
此刻说话的是先前那位与解忧阁签了契约的那位,她掩着嘴笑着,这事其他人当然不知道。
“…………”
几位姑娘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一位素衣女子过来后,几人才算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来人便是当今的逐月公主,已经年过二十,但还未有婚嫁。
她是宁王的亲妹妹,一个娘胎出来的那种。这位公主深居简出、朴素不争,但众人却忌讳不已。
原因自然是她有一个身份敏感的兄长。
众人怕惹上麻烦,也都是避着她。
虽不知为何她还能留在这宫廷之中,想来也是当今圣上为了牵制那位而留下了性命的。
她也是宋观雪的皇姐。
宋观雪知道要与这位少些来往,但是她还是做不到与这人彻底断绝来往,她小时候和这位姐姐玩得可好了。
但出了那么一件事后,所有的亲缘必须斩断,她知道,但做不到。
所以那日,她以一个极其常见的理由也给这位皇姐送过去了一件裙子。
理由是别人都有,身为皇姐的她如果没有,那么这就是珮瑜自己的责任了,总得有些长幼之心。
而这位常年不出居所的皇姐,忽然间出现了在自己的宫殿时,宋观雪还是有些惊。
哪怕皇兄知道了又如何,哪怕皇兄骂她又如何。
宋观雪垂了垂眼眸,掩去眸中的难过,她拉起了皇姐的手,笑着开口:“皇姐,您怎么过来了?兄长没有为难你吧?”
此刻有一瞬间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也没有人敢插话。
“今日实在是抱歉,我要陪着皇姐,诸位就先请回吧。”
宋观雪见皇姐没有回她的话,便对着周围的那群女眷说了这话。
宋观雪没有难为那些人,知道女眷们不想和皇姐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也知道她们此刻十分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当此话一出,那些女子纷纷松了口气,心中更加感激珮瑜公主几分了。
宋观雪对着其中的一位姑娘笑着说:
“今日本想是让姐妹们瞧瞧那敷面,倒是没机会了。这样,柳姑娘你带着她们试一试这敷面,我让侍女将敷面送入你府中。”
那柳姑娘点了点头,和众多姐妹告辞了。
此刻宋观雪的居所也只有她二人,侍女们出去送客,顿时清净了许多。
“观雪,多年不见了。”皇姐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向眼前姑娘的眼中多了几分怜爱,“你长高了许多。”
宋观雪的眼眶也有些红,送衣裙的那日,她是遣侍女送的,她没有亲自过去,有些愧疚,更愧疚这多年对皇姐的冷落。
“你怎么过来了?要是让兄长知道……”随后她垂下了头,“又要说你了。”
皇姐倒是没有这么多顾忌,她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揉了揉观雪的脑袋,“傻孩子。”
“这些年来我不甚出门,是因为大家怕我、避着我。你一直不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心里总想着,你是不是也是避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