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赌徒!
虞欢抬首跟坐在对面的男人对上视线,“他不是还有套房子么?”
尹承宴嗤笑了声:“没卖。”
虞欢捧着茶杯,不看好的撇撇嘴:“估计他现在已经打算卖掉了。”
三百万还不够虞正丰在赌场坐满24小时。
而那套400平的房子,为了赌桌上的一时痛快,他能毫不犹豫的折半卖掉。
尹承宴起身给她的土陶杯子里蓄水:“沈秘书在跟进,我会回避他一段时间。”
等虞正丰输光所有,自知短期内没有借口再找他要钱,赌场高利/贷就成为唯一的选择。
最终,他债台高筑,走投无路,还是会求到尹承宴面前。
不要尊严没有底线的、跪下来求。
到那个时候,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一开始,虞欢也是做了这样打算。
只不过说到预算,实在比不上尹先生大方。
从这点上出发,虞正丰不找她这个工具人女儿,先去找尹承宴,算得上人生中最正确的判断了。
虞欢又问:“你打算怎么套出虞笑的下落?”
那场造成江雪死亡的车祸,虞正丰同样有嫌疑。
奈何当时情况复杂混乱,江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自顾都来不及,谁还管江雪的死,虞笑的行踪。
加上警方一直找不到肇事车,这件案子查着查着没了下文。
也是最近,虞欢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不安的猜想:虞正丰就是开车撞死江雪的凶手,虞笑因为知道实情被送去国外,或者关在某个地方?
如果猜想属实,尹承宴岂不是在和杀人犯打交道?
而那个杀人犯,是她的生父……
片刻功夫,虞欢沉在思绪里,脸都白了。
以前她只想着怎么给虞正丰设套,到底还是忽略了最可怕的那个可能性。
尹承宴起身,探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别多想,事情一件件的做。江雪的案子,我不打算继续压下去了,到时候需要你和你妈妈亲自站出来澄清,打起精神,我们不会输。最重要的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和我在一起。”
第34章 “谢谢他这么给机会。”……
虞欢向来艺高人胆大, ‘输’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是个早就被删得没踪影的字眼。
假如虞正丰真的是撞死江雪的真凶,那她必定大义灭亲,送他吃一辈子牢饭!
不过在此之前……
虞欢心思流转, 愈发直愣的瞳眸盯着尹承宴,余光下,是他对自己安抚的温柔举止。
下意识地, 她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里抽离!
“再说吧。”虞欢环起双臂, 身体后仰靠进椅子里,没有回绝他的提议。
当然,也没接受。
尹承宴胸口一窒, 后面的话都不用说了。
当虞欢意识到虞正丰自身所带的危险性之后, 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才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而非依赖他、向他求助。
就心塞……
三年前他强势的老父亲插手进来,导致虞欢连个解释都没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国,跟他断得干脆彻底。
这姑娘行动力极强, 打定主意就去做,做了绝不后悔。
哪怕真悔了,她也会自个儿闷着消化。
宁可倔死也不回头。
尹承宴等了她三年, 小心翼翼在她周围拉网布局, 还不敢太强势。
就连上次鹭城赛车场, 楼梯间里居高临下的给她下最后通牒,也是看准了她在当时限定的情景里舍不得自己, 没给她整理情绪的机会。
要等她回过味来,他只有凉透的份……
眼下形势复杂,对梁美薇提起诉讼是势在必行,虞正丰这个隐患更不能忽视。
好死不死, 刚尹承宴还说了一句‘不打算继续压着江雪的案子’。
这就意味着,不久后媒体会开始大肆报道这桩悬案。
不管虞正丰是不是肇事司机,肯定会受新闻的影响……
看来要快点解决这个麻烦了。
同一时间,虞欢和尹承宴想到了一起。
遗憾两人都不想将对方牵扯其中。
夏宇、何又欣旁听了一会儿,继续记事本小剧场——
经过之前的基础大盘科普,夏宇有了全新的自我认知,虚心求教道:【你看得懂吗,现在什么情况?欢姐到底有没有和不可说在一起?】
互相喜欢就结婚啊!猜来猜去几个意思?
这种近距离追更新的体验就整得他难受,极度难受!
何又欣故作神秘:【需要一点催化剂。】
夏宇实力演绎钢铁直男:【催化剂?那简单啊,飞机降落我就去买,多少才够?】
何又欣没想到他还能这么接……
看他的眼神逐渐嫌弃,懒得解释了。
*
飞机听从控制台的指令在南城国际机场降落,平稳驶入9号停机棚。
这天的南城,消沉闷热。
浅灰色的云挤在城市上空,将天空压得很低。
似在酝酿一场暴雨。
虞欢和尹承宴也在酝酿着,各怀心思走下舷梯,来接机的沈彧先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虞正丰在澳/门赌场玩脱了,那套房子已经抵押出去,还欠了十辈子都还不完的巨债。
“本来赌场那边把他扣下,准备打电话让他的亲属去赎人,他自称是虞小姐的生父,还报上尹先生的名字,说服对方让他回来筹钱,承诺能够一次性还清所有的债务。除了他之外,赌场派来两名打手,一个……类似账房先生的人,姓朱,四十多岁,行事沉稳,知道我是您的秘书,对我也十分客气。”
沈彧在下午一点接到虞正丰的求救电话,只能谨慎对待。
他把人安排在郊区一套样板房里,好吃好喝的招呼着。
没报警,没惊动任何人,就等尹承宴回来处理。
沈彧名校毕业,这么些年走南闯北,商场巨鳄见得多,跟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打交道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算是全新的人生体验了……
“姓朱的明确表示不想惹麻烦,拿到钱就走。如果拿不到的话,虞正丰他们还带回去。”沈彧简单说明情况,等一个指示。
要是虞正丰被这帮人带回去,缺条胳膊断条腿都是轻的,能不能活命得另说。
尹承宴还站在舷梯的最后一阶上,回身看虞欢。
虞欢扶着扶手慢悠悠的走下来,眉心微微隆起,看表情却是在忍笑,耐人寻味地:“说起来很不厚道,我跟他实在没有父女感情可言,就……谢谢他这么给机会?”
*
沈彧所说的样板房是关家开发的楼盘,也是他主要负责的项目之一。
地方离机场不远,明年新春正式开售,绿化只做了一半,售楼大厅也设在市区,平时就一队十几人的安保巡逻,挺荒的。
尽管沈彧第一次跟江湖人士打交道,但方方面面他都顾虑周全了。
他权限高,把虞正丰和那三个要债的藏这儿,安保看到也当不知道,记者和闲杂人等是决计进不来的。
样板房在A栋三楼左,已经提前预售给隔壁的养生会所。
只有内部人员知道,会所老板在装修的时候就把二楼尽头房间的面墙打通了,用亚克力板做了临时的隔断,方便搬东西。
纵然赌场的人行事缜密,到地方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却也没发现墙有问题。
沈彧建议由尹承宴出面谈。
一来对方事先做过调查,知道尹承宴在南城的分量,不敢轻易冒犯。
二来也是防一手虞正丰,别让他觉得自己一出事女儿立刻现身搭救,蹬鼻子上脸,联合赌场的人漫天要价。
虞欢可以从养生会所那边进去,呆在楼上就能把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万一有状况,报警、叫安保,保镖冲下去,都赶得及。
虞欢是想,她打不能打,赌场的人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只为了求财,最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就是他们。
遂,大方让千金之躯的尹先生打头阵。
*
未几,来到楼盘外。
尹承宴把自己的四名保镖全给了虞欢,身边只有沈彧跟着。
等保镖们齐齐把二楼亚克力板掀开缝隙,脱掉高跟鞋的虞欢成功‘穿越’过去,轻手轻脚挪到楼梯口,楼下的黑/帮港风大片已经拉开帷幕——
姓朱的中年人很是持重,做完自我介绍,拿出一份单据请尹先生过目。
上面详细列出虞正丰在赌场借钱的时间、地点、累积金额,以及截止今天的利息。
老朱说早就久闻尹先生大名,今天能亲眼见到甚是荣幸,看在他的面子上,虞正丰的债务打九折。
尹承宴听得一笑,拿着单据一目十行,点点头,云淡风轻地道:“好。”
虞正丰忙不迭插话:“看见没?就说尹先生会帮我的!没骗你们吧?!”
老朱没搭理他,因为他说的不算。
虞正丰点头哈腰的站着,又问尹承宴:“对了,怎么没看见囡囡?你们不是一起从帝都过来的吗?”
沈彧冷声:“虞小姐回片场拍戏了。”
老朱瞬间懂了,一个眼神就叫虞正丰噤声,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就是了。
而后,老朱主动向尹承宴示好:“尹先生,我读书少,十四岁就出来混了,运气不错跟了现在的老板,虽然我们合法经营赌场,但从来不赌。像虞正丰这样的赌徒,我见得多了。我想,今天这种情况对您来说不是第一次,大抵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您和虞小姐都是体面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们不方便的做的事情,可以交给我。您放心,法治社会,我懂得分寸。”
直接要命,太便宜这种烂人。
但凡他出现在虞欢周围,剁他几根手指,敲碎他一口牙……整治他的法子不要太多。
他还敢去澳门赌,那更好办,见一次打一次。
尹承宴最多承担点儿医药费,总比每次被当做冤大头帮他还债强。
虞正丰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还想开口,两名打手一左一右按住他肩膀,把他摁在凳子上老实坐好。
老朱再道:“这趟出门前,老板特地叮嘱我,把账收回来固然重要,事情也得办漂亮了,不能让尹先生不舒服。”
“有心了。”尹承宴放下单据,看了虞正丰一眼,好整以暇道:“你说得没错,就算我再有钱,也不能总没完没了的给他填窟窿,这次是我最后一次为虞正丰还债,鉴于他是我未婚妻的生父,有些事情我想私下和他谈。这样吧,你把帐号给沈秘书,他会先打一半的钱过去,等我和虞正丰谈完了,满意的话,再打另一半。”
老朱心领神会:“要是您不满意,我把他带走。”
尹承宴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窗外:“时间不早了,你们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我叫了个你也认识的小兄弟来招呼,吃顿饭再走不迟。”
话到这里,电梯门开了,谢林擎轩把玩着车钥匙走出来,欢天喜地的冲老朱吆喝:“来南城怎么不找我?!你看你!不厚道!”
林谢家小公子,他们赌场的常客!
是位会玩的主儿,但人克制,把场子当交际场,结实了不少大老板,谈成生意无数,跟虞正丰那种要钱没有烂命一条的赌徒有本质区别!
老朱连忙起身相迎,最是注重客户关系。
林谢擎轩唤了尹承宴一声‘宴哥’,别的不多嘴问,跟老朱勾肩搭背的走了。
那两名打手则留下来,守在楼下电梯口防止虞正丰开溜,沈秘书拿着笔记本去隔壁房间操作汇款。
转眼间,冷清的客厅里,还剩两人。
未来岳父和准女婿?
虞正丰是这么消想的,他刚才分明听到尹承宴用‘未婚妻’来称呼虞欢!
“阿宴啊,你想跟我谈什么?是不是囡囡的事?”他拖着凳子靠过去,脸上堆满讨好,“只要是对你们好,我一定知无不言!”
恨不得把虞欢明码标价卖出去。
尹承宴却不着急,侧身坐在长沙发的中央,淡淡然整理着袖口,说:“三千三百万的现金,外加一套市值将近五百万的房,这才刚过去一个月就没了,外人都看不下去,您说说,我这脸要往哪儿搁?”
没了外人,他也不纠正对方怎么叫自己了。
尹先生、阿宴,都是个称呼而已。
虞正丰大受鼓舞:“都是我的错!我就是被鬼迷了心窍,手里突然多了那么些闲钱,就想去玩儿两把放松一下,结果一直输、一直输……我那个气啊!一心想把本搬回来,这可是你给我养老的钱!结果越陷越深,现在冷静下来细想,那家赌场肯定有问题!”
尹承宴哑声失笑:“放松方式够别致的,恐怕欢儿也未必能支撑得住。她在娱乐圈挣的都是辛苦钱,不容易。”
“是是是,她不容易。”虞正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是我对不起她!我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阿宴,你来监督我!幸亏还有你,不然我们父女俩都不知道要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唉……”
虞欢坐在二楼的楼梯口听笑了。
谁跟你是父女俩?
谁要和你一起共度难关?
你怎么不干脆去死呢?
全世界的赌徒都这样。
尹承宴见得没有老朱多,但有眼前这个做标准范例,已然足够。
虞正丰赌债一清,万事大吉!
这会儿身心都松懈下来,他就开始推脱:“我以前不赌的!都怪江雪,要不是她带我去赌场,说什么全是为了应酬,我也不会掉进这么个火坑里……算了,她人都不在了,不说这个,晦气!”
尹承宴不接话,任他发牢骚。
好在虞正丰识趣,径自打了会儿注意,主动问:“那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