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悠没有发现，季凌初的笑容在镜头里仿佛缓慢绽放的鲜花，每一个瞬间都在述说着故事，从高兴到悲伤，再到失落地释怀，她所有微表情都让人心疼。
如果不是有镜头在，这种细微的表情肉眼是无法快速捕捉到的。
薛英提看着显示屏里的季凌初，此时她明媚的双眼带着一丝雾霾，看起来与灰扑扑的服装很搭，丢到人群中，似乎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但薛英提却双眼发光，他似乎真的得到了一块璞玉，她真的是天生的演员，所有情感充沛而真实，并且有极强的带动能力，光是从显示屏里看着她的眼睛，都能感觉到一股哀伤，一股明媚的哀伤，因为她似乎隐约知道，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
但 * 又像是野草般倔强生长，她迎着狂风，迎着暴雨，不气馁，不逃避，不抱怨环境，努力地生长着。
又仿佛浪潮一般，热切地往岸上涌来，当你要接触她时，她涌流急退，可望不可即。
季凌初不知道有人在显示屏后研究她，就算发现，她也不怕，她的演技曾经被国家一级表演艺术家，也就是她的老师夸赞过，如果不是她刻意表露端倪，是没人发现她在演戏的。
很快，黎小悠和黄耀开车把季凌初送到学校，因为节目组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的关系，众人很快便来到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办公室。
季凌初暂时就读的班级就是黄璐雅所在的班级，所以黎小悠与他们班的班主任黄莹莹认识，寒暄一番，比如说季凌初是从山里出来的，不懂规矩，让老师多多关照，因为不适应穿短裙校服，所以准备好的校服她没穿上，让老师多多体谅……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季凌初好，可是却把季凌初所有的情况透露个便。如果是一个从山里来，性格敏感内向的孩子，恐怕早就自卑死了。
就连总导演薛英提，听着黎小悠的话，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是画面转到季凌初身上，她仿佛一抹骄阳，虽然穿着破旧，但是背脊挺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因为出身的原因而产生自卑心理。
黎小悠觉得说得差不多了，才拍拍季凌初的肩膀：“听老师的话，好好跟同学相处哦。”
季凌初不谙世事模样，“好。”
黎小悠看了黄莹莹一眼，看到她给自己隐晦地点头，才放心离开。黄莹莹的小表妹要进入电视台工作，托她找关系，在节目开拍前，她就找过黄莹莹说了这件事，让乡下的少女到了，不要让她那么出众，该怎么搞就怎么搞。
所以接受到黄莹莹的暗示，她就放心了。
黎小悠与黄耀离开后，面对着镜头，黄莹莹并没有做出恶劣的举动。刚好待会儿是她的语文课，铃声响后，她带着季凌初到班级上。
黄莹莹被学生们称为灭绝师太，因为她严肃又刻板，穿着老派，每天板着一张脸，像别人欠她几千万似的。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发现灭绝师太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她竟然带着微笑踏入班级！
很快，同学们便看到几个大叔扛着摄像装备鱼贯进入教室，迅速地找到位置后，便像个木头人站好，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摄像头上。
教室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同学们的脑袋齐刷刷地朝着摄像机看去，当听到讲台上的黄莹莹发出声音，同学们才勉为其难地把脑袋转回来，怪不得灭绝师太笑意妍妍！原来是拍摄节目。
大家很快就联想到黄璐雅离开学校之前说的，她要去拍摄节目，到时候会有个乡巴佬来代替她的位置，让大家好好‘照顾’她。
同学们开始低声讨论起来，教室里发出细碎的声音，黄莹莹一脸笑意地 * 再次拍打讲台，“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有一位新同学。”说着，她朝着站在门口的季凌初招招手，“进来吧。”
季凌初背着黄璐雅淘汰掉的旧书包，微微地低着头，略显沉闷地走进教室，站在黄莹莹旁边时，显得有些拘谨。
黄莹莹看到她这模样，心里啧了一声，果然是乡下来的娃，五官虽然长得不错，但是看起来畏手畏脚，一股乡下人的气质。
不过在镜头面前，她自然不会做出有损自己声誉的事情，带着微笑跟同学们介绍：“这位是季凌初同学，她从乡镇中学来，住在大山，平时较少跟人交谈，性格有些内向。”看着季凌初低头的模样，黄莹莹侧过脸询问道：“你要不要跟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台下同学们好奇地打量着季凌初，她长得很高很瘦，但是皮肤黝黑，加上拘谨，看起来有点含胸驼背，仪态不是很好。而且穿的衣服未免也太破旧了吧，洗的发白掉色，甚至还起球了。
有眼熟的人发现，她身上唯一比较好的东西竟然是黄璐雅淘汰掉的旧书包，上面还有她不小心被墨水泼到留下来的一道污渍。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季凌初倒不是紧张，她是在观察究竟谁是黄璐雅的队友。原身上辈子时，在这个班就受到了排挤，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不善表达，太过内向，再加上所处的环境不同，没有共同话题，聊不到一起，班里没多少人喜欢她。所以原身很多时候都是认真学习，因为没有话题度，所以镜头不多。另外一部分便是黄璐雅的好朋友们的欺凌。后期节目播出后，他们发现原身的镜头并不多，所以在这些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排挤她，欺负她。
原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怎么求助。被欺负的人都不知道求助，那看到的人自然就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教室里突然有人欢呼起来。
“自我介绍，自我介绍！”
彭靖柳冲着台上的季凌初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带动着同学们鼓掌起来，气氛很快被点燃，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们很快便融入到这个热烈的欢迎仪式。
看着台上土八怪的季凌初，彭靖柳觉得好友多虑了，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可能抢过她的风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衬托璐璐的优秀，还是要让她出丑才行。
想着，彭靖柳声音更大了。
季凌初歪头看了一眼黄莹莹，看起来似乎不知所措，黄莹莹抬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既然同学们那么热情，那你就做个自我介绍吧。”
“不要紧张，虽然你从乡下来，但没人会因此看不起你的。”
黄莹莹的话，直接把季凌初与他们画了个分界线。
季凌初愠怒，乡下来的怎么了呢？贫穷怎么了呢？虽然都社会主义国家了，她依然知道有隐形的阶级，可她从来不知道，同样身为人类，同为华人， * 会因为出身的问题对一个少女有这么大的恶意。
她抓着背带的手用力地抓了抓，看起来像是在缓解紧张的心情，紧接着她抬头，勇敢地望着台下，众人才发现，季凌初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狐而不媚，妖而不艳，神采奕奕，仿佛燃烧着的星火，熠熠生辉。
众人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季凌初朗声道：“大家好，我叫季凌初。”说着，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飘逸大方，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大家才倒吸一口凉气，这字体也太好了！
“我来自华乌镇高中，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有高山流水，有桃红柳绿，还有淳朴的乡土人情，虽然被称为乡下，但是我很喜欢。”
这话是与黄莹莹公然呛声了，大家惊讶地看着季凌初，没想到她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性格还挺硬。
大家一脸吃瓜群众的模样看着黄莹莹，得罪
季凌初灿然一笑，带动全场，笑意盈盈地看着台下，“我很认同黄老师的话，大家不会因为我从乡下来而因此看不起我的，对吗？”
全场鸦雀无声。
特别是黄莹莹，她本意并不是如此，但是季凌初的话让她哑口无言，因为她无法反驳季凌初的话。
彭靖柳看着季凌初一下子就把班里的风向带偏，狠狠地咬牙，笑着大声问道：“季同学，你有什么才艺啊？不会是爬山放牛下地吧？”
“才艺吗？”季凌初明亮的双眼看着彭靖柳，看得她一阵心虚后，季凌初才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会，不过这些知识生活技能，不算是才艺。”
“那你有什么才艺啊？”彭靖柳继续追问，必须要让季凌初出糗，这样后期播出的时候，璐璐就被衬托得没那么差。
不过，一个从农村来的，能有什么才艺？她不过是在为难她罢了。
全班同学翘首以盼，静静地看着季凌初。
黄莹莹看着季凌初停顿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那股恶气总算是出了。
不过，她隐晦地扫过镜头，还是担心这样咄咄逼人影响不好，于是装作好人般地说道：“如果你不……”
季凌初抬头浅笑，打断黄莹莹的话，“唱歌可以吗？”
第5章 打脸不会留过夜
黄莹莹有片刻的愣住，她没想到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姑娘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不过想想，据说山里连音乐都是语文老师教的，她会唱什么歌？大概就是不知者无畏吧。
黄莹莹笑着点头，“唱歌当然可以，来，同学们掌声鼓励。”说着，她往旁边退了一步。
彭靖柳并不担心她会一鸣惊人，毕竟此刻的季凌初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一身土样，她带头欢呼着，像是真心鼓励似的。
大家也都好奇地看着季凌初。
季凌初清了清嗓子，一个低调的音符从她嘴里滑出，当第二个，第三个音符滑出时，坐在位置上的彭靖柳脸色僵了僵。
季凌初并 * 没有唱歌，她是在用嘴巴弹奏《天空之城》的钢琴版！能在三美学校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每个人身上都有至少一个才艺，小时候学的最多的就是钢琴了，所以他们很快便能听出是钢琴版。
不仅是准确度高，闭上眼睛，完全就像是在听钢琴演奏一样！
这还就算了，她的声音中蕴含着丰富的感情，慢慢地把人带入到天空之城的故事里，闭上眼睛，空灵的乐声变成翅膀，把他们带到遥远的天空之上的那座城。
季凌初久违地在镜头面前演唱，显得有些兴奋，以至于发出来的声音也开始激烈起来，她甚至还有空跟台下的彭靖柳互动，一边唱着，一边对她微微笑。
人类的音域不可能像乐器那样，能达到一些夸张的境界，但是不知季凌初怎么练的，她的声音完美地契合钢琴声。
一首终了，季凌初闭上嘴巴，像是以往在舞台上唱完一首那样，对着台下鞠了个躬。
全场鸦雀无声。
黄莹莹像是看魔鬼似的看着季凌初，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面前这个少女还是人吗？为什么能唱出钢琴声？
台下的彭靖柳也惊呆了，她没想到季凌初竟然还有这种才艺，传说中的口技！
身为导演的薛英提也完全呆住了，他没想到季凌初会给他这么多的惊喜，中午的弹奏钢琴，现在的复刻钢琴声！季凌初究竟是什么宝藏！
季凌初眼底闪着光，仿佛站在舞台上已经是上辈子……啊，确实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望着正前方的镜头，终于找到机会在镜头下发光发热了，这种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老师，我的座位在哪里？”季凌初看着呆住不说话的黄莹莹，打断她的走神。
黄莹莹回过神来，指着黄璐雅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
季凌初从讲台上走下去，迎接着大家膜拜的目光。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在意她身上看起来灰扑扑的衣服，现在的她，像是洗尽铅华的珍珠，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季凌初坐在黄璐雅的位置上，对着新同桌彭靖柳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彭靖柳脸气得满脸通红，她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但是片刻后，她又不由自主地，悄悄地用余光打量季凌初，看到她英挺的鼻梁，完美的下颌线，以及那张刚才发出美妙歌声的嘴巴，有片刻出神，难道她是钢琴变身吗？怎么能那么厉害！
想到自己威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彭靖柳脸色又变得不好，她隐晦地瞪了季凌初一眼。
季凌初察觉到旁边炙热的目光，歪着脑袋看过来，彭靖柳尴尬地把涨红的脸迅速扭开，低着头假装在看书。
其他人也悄悄地打量着季凌初，对于这种目光，季凌初已经习惯了，她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掏出语文课本，坐姿标准，目光清冷地看着讲台。
讲台上，黄莹莹深深吸一口气，不然她真的会因为缺氧晕 * 过去，黎小悠想要借乡下来的少女做衬托，让她并不是很优秀的孩子受到关注，还委托她在学校给乡下来的少女吃点苦头，计划是非常完美的。
就像是以往有钱人家的子弟借着这档节目走红。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遇到了季凌初。
黄璐雅还能按照原计划走红吗？黄莹莹不确定，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从山里来的小姑娘，不是善茬。那她还能按照原计划给她下绊子吗？黄莹莹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吧。
“好了，上节课我们已经讲了……”黄莹莹收拾好心情，开始上课。
这一节课，不止是黄莹莹上得艰难，就连同学们都仿佛屁股底下有针似的，不停地动着，但是在镜头的威胁下，他们又不好做出太大的动静，一直憋着，表情各有各的怪异，只有看向季凌初的表情格外统一。
或许全班同学，只有季凌初是认真上课的吧。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节课上的真的太艰难了！
于是季凌初刚停下笔，就看到大家一脸好奇且带着兴奋地看着她。
不止如此，不知道是谁说了高二一班有人在拍摄节目，一下课高二一班的窗户门口便被围个水泄不通。
路过的学生看到这么热闹，也好奇地围观。
“在看什么？”有人好奇地询问。
“一班来了个转学生，从乡下来拍互换人生的，听说她会口技，模仿钢琴的声音，完全一模一样！”消息灵通的同学回答道。
同学们看到摄像师时，大方地对着镜头打招呼，比较活泼的同学则是做了搞怪的动作。
整个场面是热闹的景象。
季凌初没有被追问，同学们忌惮她刚才在讲台上直接跟班主任呛声，在不熟悉的情况下不敢贸然上前搭话。但是又实在是好奇，只能围在旁边。
彭靖柳看着大家想认识季凌初的模样，唰地一下站起来，双手叉腰凶狠地说道：“没看到人家在认真学习吗！”
大家看她凶悍的模样，女生则是不太敢惹，男生则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主，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