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用手指头在玉盒里抠出一点药膏,轻轻抹在殷明鸾的脸上。
殷明鸾肤若凝脂,比刚出来的水豆腐都要细嫩,现在却因为这点点红痕,有些瑕疵。
玉秋和檀冬都看得心疼不已。
玉秋和檀冬为殷明鸾上好了药膏,轻轻拉好了殷明鸾的衣领,锦楼就走了进来。
“禀公主,奴婢方才看见宫外站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奴婢问了才知道,她是被陆修撰大人央着过来问问公主情况的。”
陆桓?
殷明鸾没有想到陆桓竟然打听到了她的情况,更没有想到陆桓竟然千辛万苦求了人来问她的状况。
殷明鸾心中感动,说道:“告诉陆修撰,我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
陆桓听说了醴泉宫的事,一整天都忧心忡忡,心不在焉。
他终于忍耐不住,宫道上看见一个小宫女,求着她去醴泉宫探听探听情况。
小宫女回来后告诉了他殷明鸾的情况,陆桓放下心来。听说殷明鸾依旧在喝药,胸口发闷,脸上还出了红点,心中又忧愁不已。
林四郎见陆桓魂不守舍的样子,取笑他道:“陆修撰真是好风流,这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陆桓被他取笑,也不恼,像是承认一般笑笑。
林四郎震惊:“陆修撰,你不会真的对长乐公主认真了吧?”
陆桓问:“有何不可?”
林四郎大声喊:“那是大大的不可,长乐公主那可是公主啊。”
见陆桓依旧不在意,林四郎掰碎了对陆桓细细地道:“你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前途一片光明,难道是打算放弃?就算她是公主,到底也只是一个女人啊。”
林四郎像看白痴一般看着陆桓,哪知陆桓看林四郎,就像在看一只在尘世的泥潭中打滚的猪。
“开口闭口加官进爵,俗。”
林四郎面对不俗的陆桓,默默无语半晌。
过了一会儿,林四郎叹息:“果然,太容易得到的终究不会珍惜,若是陆修撰考个十年都中不了举人,他一定会更明白俗人的心境。”
裴元白同样在文渊阁听到了些醴泉宫的消息,不过碍着他一个嫌弃殷明鸾的准驸马的身份,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他又不能放下脸面去问,所以他只知道殷明鸾出了事,至于是什么事,严不严重,他丝毫不晓得。
于是一整天在宫里,他装作努力工作,其实竖起了耳朵。
但是依旧没有听出来个所以然。
裴元白回到家中,看见小厮对他挤眉弄眼。他不明所以,回到自己的小院,看见亭子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那女子高马尾束起,听见背后有人来,一转头,神采奕奕,眉眼中有英气,虽不是十分美丽,却有八分风情。
她站起来,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对裴元白低头行礼,而是对裴元白道:“我丢了的簪子,是在你那里吗?”
裴元白陡然看见朝思暮想的红衣女子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面露喜色。
但是细细看这女子长相,总觉得与自己的想象有些不同。
裴元白说服自己,或许记忆是有偏差的。
他正要走上前去和那红衣女子细说,突然跟他进宫的小厮跑了进来。
“公子,打听出来了,今日长乐公主在花宴上忽然生病了,脸色苍白,还起了红点,站都站不住,后来昏睡过去。”
裴元白心中一紧,忘记了亭子里的红衣女子,追问小厮道:“她现在醒过来了没有?”
小厮抓了抓头,面露苦色。
这就是他能打探到的所有的宫里的消息了。
裴元白心急起来,见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风风火火迈步离开小院,去外头打听消息去。
这下,他把自己原本自矜的脸面也忘记了。
留在院子里的红衣女子脸色青了又白。
“红叶姐姐,公子有事要处置,绝不是要冷着姐姐。”小厮劝道。
秦红叶笑了笑:“我自然是明白的,”她想了想,又说,“没有裴夫人,我就要嫁给土财主去做他的十七房小妾,我一定会待夫人如同亲娘一般。今日受挫,哥哥千万不要向夫人提起,若是夫人失望,我羞愧难安。”
宫中的殷明鸾不知道这一切。
服过了药,她就要歇息,忽然听见檀冬的脚步声响起。
檀冬说:“公主,嘉阳公主来探望您。”
殷明鸾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个一向与她作对的姐姐竟然想要过来看她。
她皱了皱眉,说道:“请她进来吧。”
殷宝华脚步轻轻走进来,脸上带着些忐忑的好奇,等到看到殷明鸾脸上的红点的时候,她脸上显现出一丝惊讶。
殷明鸾不客气地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殷宝华走近些,竟然坐在殷明鸾床边上,殷明鸾对殷宝华突然的靠近有些不自在,她往里面缩了一下身子。
令她意外的是,殷宝华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语气中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关心,她问:“殷明鸾,他们说这个病要是处置不当会死?”
这是殷明鸾故意散布出去的流言,本来不存什么希望的,没有想到把殷宝华这条蠢鱼吊了过来。
殷明鸾挑了挑眉,说:“是啊,可能两天后你就见不到我了。”
殷宝华像被吓到一般,立刻站了起来。
她随口说了些告别的话,就匆匆离开了醴泉宫。
玉秋走了过来,为殷明鸾掖好被子,一边笑着对殷明鸾说道:“公主为什么要吓嘉阳公主呢?”
殷明鸾无所谓地说:“不过是诈一诈她。”
玉秋问:“那公主诈出什么了吗?”
殷明鸾但笑不语。
接下来的三天,殷宝华每天都找借口看殷明鸾一次,似乎真的怕她就此死了。
殷明鸾诡异地感到了些殷宝华表现出的姐妹情。
思及这得来不易的姐妹情,殷明鸾忽然间想到一些别的东西,让她心情有些郁郁。
连殷宝华都开始转性子对殷明鸾这样关心,为什么这几天来皇兄却对她完全不闻不问?
陆桓托了宫女来醴泉宫。
宫女得知长乐公主不在宫中,不便传话,于是又来到文渊阁。
林四郎看见陆桓站在门口,低着头和一个宫女说话。他刚走过来,陆桓似乎察觉到他的脚步声,立刻转身打发那宫女走。
陆桓背着手笑道:“林兄。”
林四郎挑眉:“陆修撰鬼鬼祟祟在密谋着什么?”
陆桓无奈说:“林兄,这是宫中,慎言。”
林四郎靠近他,趁着陆桓没有注意绕到他身后,看见陆桓背着的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
林四郎一把将小瓷瓶抢了过来,边跑边打趣:“怎么闻着这么香呢?是胭脂水粉,准备送给哪家姑娘啊。”
陆桓紧张地往周围看了看,将手指抵在嘴唇上,不住地说:“嘘。”
陆桓追上了林四郎,将小瓷瓶小心地藏在了怀里。
这小瓷瓶中装的,是一种药膏,他家中的姐姐妹妹在春日里容易生一些脸上的毛病,这药是寻了名医,搜集着四季的雨露雪水,花花草草配制出来的,十分难得。
陆桓自从听说殷明鸾的事,挂心极了,听到醴泉宫的消息,说殷明鸾没有其他事,只是脸上生了些小红点,才放心下来。
他知道小女儿家爱美的心思,怕殷明鸾照了镜子不痛快,昨天回到宅子里,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这个小瓷瓶。
他揣着小瓷瓶,一天的心情都有些飘飘忽忽,像是揣着自己的一颗心,就要呈给殷明鸾。
哪知不凑巧,拜托宫女去醴泉宫,殷明鸾却不在。
他不沮丧,下次宫女话带到了,亲切温柔的长乐公主一定会见他的。
陆桓是如此期许着。
第19章 度人心 她的小把戏。
这个下午,殷宝华又来到了醴泉宫。
殷明鸾依旧蒙着面纱,她脸上别的看不清楚,一双桃花眼中似笑非笑,看得殷宝华十分忐忑。
玉秋端来一盏茶,殷明鸾闲闲地拂了拂浮上的茶叶,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要在我的桃花羹里放杏花粉?”
殷宝华手中的茶马上被打翻。
她站了起来,支支吾吾道:“你别冤枉我,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冤枉我,殷明鸾!你,你太可恶了!”
殷明鸾垂下眼,敛住了微微的光,她笑着说道:“原来是冤枉了皇姐,我本来就不相信皇姐会害我,可是许姐姐的婢女却说……罢了。”
殷宝华警觉:“说什么?”
殷明鸾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檀冬口舌快,说道:“这叫我们公主如何说,说什么你大概是不信的,你们毕竟是表姊妹。”
殷明鸾故意呵斥道:“檀冬,瞎说什么呢,我和宝华姐姐还是亲姐妹呢。”
殷宝华心中嘀咕,亲姐妹她都能下手,一年见不了几次的表姐算什么啊。
许婉娘是不是真的打算让她来背锅?
殷宝华七七八八想了一通,急匆匆离开。
殷明鸾设法传出流言,说长乐公主的病是许婉娘害的。
许婉娘在慈宁宫的暖阁里悄悄发脾气:“一派胡言,是哪里传出来的?”
她的婢女忐忑地说道:“有人说,是嘉阳公主那里……”
许婉娘呵斥:“休要胡说,嘉阳公主怎么会害我?”
但是到底心里存了疑虑。
殷宝华和许婉娘两人对彼此生出了间隙,于是开始设防,最后,还是殷宝华挺不住,她跑到乾清宫,将错事都推到了许婉娘身上。
殷宝华跪在地上,交代了许婉娘谋害殷明鸾的细节,清清楚楚,当然,干干净净地将她自己撇干净了。
她低下头,不敢看殷衢的表情。
若是抬头,她害怕脸上的神情会将自己出卖。
殷衢的声音在上面冷冷地响起:“果然如此。”
殷宝华忙不迭地点头:“当然。”
殷衢嘴角衔着没有暖意的笑,喊道:“张福山,许婉娘该当何罪?”
张福山说道:“毒害皇室,论律当斩。”
殷衢的笑意更浓:“张福山,带着嘉阳公主,”他从案几上扔出了一柄剑,磕在乾清宫的地砖上,发出清凛的响声,“去慈宁宫。”
殷宝华浑身一凛。
她这才抬头看着殷衢,往日里,皇兄虽然神情冷淡,但是殷宝华也不会过分害怕。
但是现在,他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殷宝华觉得一瞬间似乎有杀意浮现。
张福山硬着头皮带着殷宝华来到慈宁宫捉人。
许太后铁青着脸看着站着的殷宝华和跪着的许婉娘,还有抱着剑的张福山。
若是按照寻常,她大可训斥殷衢听信奸言,将“进奸言”之人打死了解。
可是今天却是她的蠢女儿对殷衢“进奸言”。
许太后冷声道:“一定是有误会。”
她转身看了一眼许婉娘,许婉娘立刻赶到浑身冰凉,她害怕许太后相信了张福山的话,于是慌忙说道:“太后娘娘,不是的,是嘉阳……”
话音未落,许太后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她被打了一个趔趄,脸很快红肿一片。
许婉娘心中一激灵。
对着许太后,她怎么头脑发昏想要招出殷宝华?
许太后声音很冷:“婉娘胡言乱语,冲撞了皇帝,是哀家管教不严,张嬷嬷,带她下去受刑。”
许婉娘入宫做娘娘的梦破碎,她在慈宁宫中受了十板子。这是对殷衢的交代,但也未必不是许太后的迁怒。
处置完许婉娘,许太后睥睨了张福山一眼,张福山不敢多看,只能小心避让着锋芒,陪着笑回乾清宫复命。
许太后见张福山走后,看着殷宝华,同,怒斥:“不中用的东西。”
殷宝华撅着嘴,有些委屈。
当夜,一辆青帷小油车将受伤的许婉娘拉出了宫。
许婉娘狼狈不堪,后背乃至臀部都是火辣辣的疼,宫里的人上刑是有一套手段,外面看不出究竟,勉强抱住了许氏女儿的颜面,只是伤到底是落下了。
她嘴唇发白,发丝因为疼出的汗而结成一缕一缕,她趴在马车里,侧脸看着帘栊风动掀开的一角,青黑的夜空映着宫灯,禁宫的景色就渐渐消失在她眼前。
她心中有些不甘。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不应该这样离开的。
仿佛,她本应当在宫墙内另有一番广阔天地。
张福山回到了乾清宫。
他说道:“正如陛下所料,许婉娘试图攀咬嘉阳公主,最终让太后动怒,受了板子,逐出了宫。”
张福山心中对殷衢钦佩。
原来带上嘉阳公主,是有这样一番作用。若没有嘉阳公主,太后会尽力保许婉娘安然无恙。
陛下算定了许婉娘会口不择言,拉下嘉阳公主,也算准了许太后会为了维护嘉阳公主而对许婉娘动怒。
他的陛下,对人心真是算无遗漏。
但是更让张福山惊讶的是,嘉阳公主和许婉娘的间隙,竟然是长乐公主挑开的。
他说道:“没想到嘉阳公主和许婉娘自己乱了阵脚。”
殷衢看出了张福山心里的嘀咕,他微笑:“此乃二虎竞食之计,长乐终于长了点心。”
他的笑意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下一刻,他脸上立刻笼罩了寒意,他说道:“宣郑贵妃。”
***
殷明鸾在醴泉宫听闻了许婉娘被逐出宫的消息,心中略微安定。
总算把前世一个小麻烦解决了。
若是这件事全然能在她的掌控内,她想,事情发展到这样,已经足够了。
虽然郑贵妃做了一些小动作,殷明鸾却不愿意把郑贵妃再牵扯其中的。
前世郑贵妃一直是殷衢的一大助力,后来郑家在掰倒许氏的过程中也尽力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