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循(重生)——一寸方舟
时间:2021-02-04 09:37:14

  恪敬公主不满道:“那个萧氏出身微寒,其父只是个国子监的祭酒,怎么配做皇室的媳妇。”
  太后一听,便道:“你管那些做什么,言栒和言彬的正妃也不是大族出身,想来你父亲有他的考量。”
  “哎呀祖母……”恪敬公主拉着老太太的手撒娇:“孙女之前不是还求您留意一下各家的闺秀么,您怎么不上心呢。”
  太后拍着孙女的手背:“不是我不上心,是上心了也没什么用处,你看淑妃倒是有心,满朝文武,三品以上的闺秀怕都翻来覆去挑了个遍,结果你父亲决定好了,她再挑一万个,有用么?”
  “淑妃怎么能和您比,”恪敬公主撇撇嘴:“再说当年为我择婿,不全都是您做主么。”
  太后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摸了摸恪敬公主的侧脸:“孩子,你是我养的,又是个女孩儿,我只求你一辈子无忧无虑,荣华富贵,可是男孩子不同啊。”
  恪敬公主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道:“您说二弟当太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后的眉头一下子收紧,道:“这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该管的事。”
  恪敬公主仍不放弃:“其他几个连我都看不上,不过妃妾之子,只有二弟文采武艺都没什么缺点,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里谁又不是妃妾之子?”太后反问。
  “二弟不同,他被母后养过……”
  “你是说他刚出生的那几天么?还不到三天就被你父皇差人抱回了谨芳所,那叫养过么?况且……”太后哼道:“他才是真的‘婢妾之子’,又安能托国?”
  恪敬公主哑口无言,堵了半晌之后只能嘟囔道:“可是……其他几个当了太子,我……”
  太后知道她的顾虑,便换下声音安抚道:“你们只是小孩子之间吵过架而已,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言栒不拘小节,根本不会跟你计较,言彬她娘,只要你不跟她撕破脸皮,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小六还小呢,再说宜嫔位低,讨好你还来不及……”
  “至于贵妃,”提起邵循,太后眉心的褶皱不自觉的松开,眼中也含上了笑意,让恪敬公主看着着实刺眼:“她就更不用担心了。”
  恪敬公主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咬着牙道:“上面几个也就算了,贵妃虽得宠,但是她生的要长成还要好些年呢,要真的立邵氏之子,到时候主少国疑……”
  “桢儿!”太后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是罕见的严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妄议你父皇的寿数!”
  恪敬被吓的打了个哆嗦,但是太后却没有安慰,而是继续严肃道:“平日里你要什么都有,唯独这个……涉及废立,你怎么敢如此轻慢?”
  恪敬公主少有被太后责备的时候,现在猝不及防被厉声呵斥,登时又委屈又害怕,不由赌气道:“我、我不过私下里说两句……”
  太后看她的样子又经不住心软了起来,虽然想继续硬起心肠再教训她一番,但是出口的语气却已经和缓了许多:“我是怕你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对朝政一窍不通的妇道人家可以掺合的,人总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被安抚了几句,恪敬公主自知理亏,硬把方才被吓出来的泪意咽了回去,心中尤有不甘:“若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也没这些麻烦事。”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太后全身剧烈的抖了一下,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惊恐,连忙关切道:“祖母,您怎么了?”
  太后怔怔地看着孙女,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喃喃道:“女孩子好,还是女孩子好……”
  看到恪敬公主歪着头有些疑惑,便勉强笑道:“女孩子是祖母的小棉袄,你要是皇子,怕就不跟祖母这样亲了。”
  “怎么会呢,”恪敬公主亲昵道:“我怎么样都是和祖母最亲的,母后都比不上。”
  说到这里,想到皇后的她又有些发愁,眼神稍微暗淡:“方才那些,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二弟跟母后还有几份情谊,其他人……将来两宫并立,让她如何自处呢……”
  太后又是一怔,想到皇帝可能有的打算,不由得移开视线,没有去看孙女忧虑的眼神,甚至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第89章 
  恪敬公主被太后难得的训斥了一番,即使太后自觉话已经非常委婉了,她仍然有些蔫蔫的,只在宫中待了没多久,就在太后的挽留声中回家了。
  太后也知道她心里头不自在,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要是真让她继续朝那歪路走,那还真不如多骂两句,让她知道厉害才好呢。
  一直到邵循到宁寿宫时,太后的心情都算不得太好。
  邵循在一群比她要小心百倍的宫人的簇拥下进了殿内,将外套脱下来,露出隆起明显的腹部,问候道:“娘娘今天觉得如何?”
  太后打起精神,挥手让伍氏亲自去将她扶过来:“我能有什么,自然是好的很,倒是你,走在路上小心些才好。”
  邵循一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一边道:“是张太医嘱咐的,让我一定要每天走上一段路,不能在屋子里闷着,不然到时候不好生……现在他说什么陛下都听,每日都逼着我出门,偏生又不放心,一定要我带上这许多人,被人撞见了怕不得笑掉大牙……我就想着,还不如每日到您这儿一趟,也省得在宫里乱走让旁人看见了笑话。”
  说着她见太后虽然没说什么,神情中却难掩郁色,便奇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老太太不高兴了?”
  太后忍不住露了个笑脸,随即又叹道:“也没什么,只是人老了,就用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来,好的、坏的……”
  邵循侧着耳朵倾听,太后道:“我想起皇帝小时候的样子,想起他父亲、他哥哥,有时候也会想到桢儿还在襁褓中时的样子……”
  邵循好奇道:“是因为大公主跟陛下小时候很像么?”
  “不、不像,”太后摇摇头:“她甚至不像赵家的任何一个人……她像皇后。”
  “公主的长相和皇后娘娘确实有相似的地方。”
  “不是说长相,”太后垂下眼睛:“——是性子,她越长越大,就跟皇后越有说不出来的像处。”
  鉴于太后跟皇后处得并不怎么好,邵循一时分辨不出来她这是在赞扬还是……旁的什么。
  但是她想到太后对恪敬公主的偏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太后看着她已经不算小的肚子,振奋了一下精神,伸手去摸了摸:“不说这些了,那丫头方才还进宫跟我闹了顿脾气,再说我就又想起来了……说些高兴的让我的乖孙听听。”
  邵循笑道:“哪有什么高兴的……不过,这月末倒是有件事。”
  太后想了想,道:“三月二十,你的生辰是不是?”
  邵循吃了一惊:“您竟是知道?”
  太后笑而不语,直到被邵循撒着娇缠了好半天,才松了口:“皇帝叨念过几次,说是本想带你出去逛逛,可巧你又大着肚子不方便,他可是遗憾的紧呐。”
  邵循当即有些不好意思,“这也不是什么整生日……”
  “可也是你进宫头一次过生日,当天按制是要有命妇进宫祝寿的,皇帝特地托我把流程缩短些,怕你劳累……他平日里不爱在这些事上上心的,能为你想到这里,也已经是不容易了。”
  邵循静静听了,之后轻声说:“陛下的好,我是知道的……也绝不会辜负。”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必定要带上或是羞涩惊喜或是犹疑不定之类的情绪,可是邵循出口时却是十成十的坚定,一句话重的像是千钧的巨石,让听的人都能够感到其中分量。
  这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太后看着这个比恪敬还要小上两岁的女孩子,半晌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邵循一愣,道:“娘娘因何事叹息?是我说的不对么?”
  “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你这样年轻,却知情知义又知冷知热,实在是难得,”太后摇摇头:“也不知道你父母是如何教你的……”
  这话是相当过分的夸奖,叫邵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
  太后反倒笑了,她摆了摆手:“瞧你,不过被夸了这两句,倒是脸红起来,这有什么,你的好处尽有呢,我要挨个说了,你岂不是要抬不起头来。”
  看到邵循捂着脸,真的有要抬不起头来的样子,太后忍不住顺着她的肩背轻轻拍抚:“……这懂事体贴、知分寸难道也是天生的不成,你妹妹我似乎也有些印象,言行举动也不算出众,还是说你是长女,你父母教的格外上心?”
  邵循渐渐忘了赧然,她将手慢慢放下,想了想,答道:“我妹妹是幼妹,父母难免娇惯些,至于我俩性情各异,竟也说不清是天生如此,还是家里人的溺爱所致。”
  “娇惯、溺爱,”太后若有所思的重复着这两个词,随即自嘲道:“年轻时还知道对孩子溺爱并非好事,临老临老,倒是连‘惯子如杀子’的老话都忘了一干二净了……这也罢,倒除了自己,谁也怨不得了。”
  她老人家也就只溺爱过一个孩子,邵循想到方才她说跟恪敬公主起了争执的事,就猜到可能是因为这个有感而发。
  可是别的邵循还能帮她排解,唯独公主的事,疏不间亲,她还真就不好插话,只能把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让太后不要再低落下去。
  如太后所说,没过了多长时间就是邵循十七岁的生日。
  这天皇帝有早朝,天还蒙蒙亮就早起去上朝了。
  这几日漠北的异动已经有要被压下去的动静,朝堂上都是在讨论这些事,为着给诸将分功吵得不可开交,一早晨下来,皇帝也难免倦怠。
  下了朝,又照惯例在两仪殿宣官员觐见议事,快结束时皇帝看了看时辰,竟已经快到中午了,便问道:“还有谁在外头?”
  何晋荣答道:“回陛下,是英国公最后递得条子。”
  这不是巧了,他在想人家女儿,当爹的就到了眼前了。
  旁人也就罢了,就算他再急着回去陪邵循吃这一顿饭,也不好耽误朝政,但是既然是邵循的父亲,那就好办了。
  于是等到邵震虞进殿,恭恭敬敬的准备行礼时,还没出口就被皇帝打断了:“邵卿来的正好,”皇帝从御座上站起来,边走边说,“今天是贵妃的生日,朕在馥芳亭摆了小宴,你想来也有日子没见她了,干脆便趁此机会一起吧,你所奏之事朕已有了章程,在路上咱们再说说。”
  皇帝虽说的很有条理,但是动作却快,邵震虞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着跟在了皇帝后面,连同一堆太监、女官和侍卫,一同往太液池边的馥芳亭走去。
  路上邵震虞已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着皇帝的态度,不禁满脑子浮想联翩,也多亏了他确实有几分本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能靠着本能在皇帝面前回答的说得过去,好歹没有丢丑。
  他所奏军饷一事皇帝确实早有腹案,两人边走边说,到了馥芳亭没多久就结束了。
  邵循还没到,两人也没进亭子,就在假山旁的水边站着说话。
  朝政谈完了,皇帝不免要与臣下聊些家常,何况涉及邵循,真是有满肚子的话,不愁没有事聊:“朕已经派人去请贵妃,只是她现在身子重,脚程慢些,可能需多等等。”
  邵震虞纳闷为什么皇帝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邵循还能“脚程慢”,这不应该坐着轿辇飞奔过来,免得让圣驾久等么?
  不过他十分精明,心里这样想,嘴上去道:“这是陛下爱重贵妃,您尚且等得,臣如何会急呢?”
  要说前朝官员能进后廷的机会实在不多,女儿的寿辰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今年邵循始终没有提起这件事,虽然下午的宫宴中仍是请了郑氏,但是邵震虞到底仍想要亲自看一眼。
  毕竟眼见才为实嘛。
  皇帝则是知道邵循和英国公的父女关系不甚亲密,但是就像他不会在邵循面前细说太后的短处一样,邵循也不怎么常提起家里的事。
  英国公更偏宠幼女的事情他倒是听邵循讲过,因此私下里不免觉得他没什么眼光,眼瞎心瞎,简直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因此下意识的想让他知道邵循的好处。
  皇帝跟邵震虞说是聊家常,其实十句有八句都是他在夸邵循,剩下两句就是邵震虞的讷讷附和,总之说到哪里都能扯出邵循来称赞两句。
  总之他的贵妃这儿好那儿好,就差没说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是完美无缺,用词之夸张远胜于太后,听的邵震虞从一开始的欣喜渐渐转变成了疑惑,开始怀疑皇帝说的是不是自己在家中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
  邵循在某些时候脸皮实在很薄,经不住人夸,皇帝这满腹的话也没人吐露。
  也就是邵震虞,偏巧既是邵循的父亲,又是他的臣下,皇帝又清楚对着他说这些话,他除了附和和倾听之外也不能有任何意见,这才一气说了个够。
  直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皇帝这才停下,微笑道:“是贵妃到了。”
  那边邵循散步散到了宁寿宫,出来时便见到大太监康李在外面侯着,说是皇帝召她在馥芳亭一同用膳。
  邵循也没有多想,当即带着人去了。
  也确实是巧,她到的时候,皇帝恰好站在了假山不远处,而邵震虞在他身后,身型被完完全全的的遮住了。
  邵循看到皇帝背着手,侧过头像是在吩咐着什么。
  他可能是听到了动静,抬头看见邵循,眼中立即就盛满了笑意。
  皇帝下了朝虽换了轻便些的衣服,仍然穿着的是一件明黄色的龙袍,狰狞璀璨的金龙和他的头顶嵌珠的金冠一起在午间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他整个人无比挺拔英俊,眼中偏又带着比常人更佳柔和真挚的情谊,实在是异常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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