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循(重生)——一寸方舟
时间:2021-02-04 09:37:14

  但是皇帝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坚定,程敬铭在心里纳闷,他能想到的对方一定也能想到,作为父亲肯定也要为孩子的将来着想,皇帝为什么偏偏要如此坚持呢。
  直到前几天,皇帝开口就说要给七皇子开蒙,倒没有勉强程敬铭,只是说让他想想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当时程敬铭实在忍不住,非常委婉的提醒了一句这事可能出现的后患。
  他本以为皇帝不会理会自己的谏言,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问道:“程老说他非嫡非长,若这一点朕可以更改呢?”
  程敬铭直接呆立在当场,结结实实的愣了不短的时间才惊醒,接着下意识的往左右看,结果两仪殿内宫人不少,听了皇帝这看似平淡,实则石破惊天的一句话竟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惊色,各个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反衬得年纪最长的程敬铭一惊一乍。
  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您是想……可是、可是……”
  他想说的是皇后没犯什么错,但是话出口才发现她其实是犯了错的。
  抛开诸如几十年前的谋害皇嗣的陈年旧事,也不提这几年皇帝给新添上的什么侍奉太后不周,管理公务不善之类一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单单一条,其实就已经可以让皇帝的想法成真了。
  ——皇后无子。
  生下嫡长子以固国本,这其实是身为妻子和中宫最大的责任,她没有完成,就有了可以被废黜的理由。
  至于皇帝不留宿皇后才没有生育这件事没人会在意,大家只会在意结果而已。
  程敬铭当时就猜测,以帝后二人形同陌路的关系来看,这么多年皇后勉强立得住,恐怕是因为一旦她以无子的理由被废,那就必然得马上册立一个有儿子的妃子,接着就是册封太子,而皇帝明显对几位皇子都不是太满意,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该立谁而已。
  这下好了,他有了满意的继承人,自然就可以着手下一步了。
  程敬铭张口想劝皇帝再慎重些,但是抬头看见他的眼神,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样坚定,旁人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他想了想,最后没有举荐别人,而是道:“臣想见一见七皇子,不知陛下准不准?”
  皇帝终于笑了,直接吩咐何晋荣将此刻就在后殿的皇子带到了程敬铭面前。
  而见了这个从出生起就承载着他父皇无尽期许的金贵的孩子,程敬铭才知道皇帝为何会这样自信,几乎等不到七皇子长大,再权衡几年,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为他铺路了。
  ——这孩子过于聪明了,过目不忘不说,理解能力也远超同龄人,甚至很多大人讲不通的道理他都一点就通,这样的资质不因为年龄小而打半点折扣,反倒是让他更加显眼,更加与众不同。
  他算是知道皇帝为什么不愿意再等了。
  这样的经历和天资程敬铭太熟悉了,他自己就是个举世闻名的神童,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这样的孩子要承受什么样的压力,教导他的老师又必须具备怎么样的资质,再没有比他这个当了那么多年天才神童的人更明白了。
  原本只是想看看未来的储君,对于具体该怎么做还在犹豫的程老先生,跟赵言枢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之后,没用皇帝再劝一个字,自己就主动的收下了这个关门弟子。
  这个不出意外会继承大周万里山河的幼童,他越是聪明,越是天资出众,程敬铭就越是慎重,在心里想了半天,都没有办法找出一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只能顺从了皇帝的意思,接下了这颗烫手又珍贵的凤凰蛋。
  但是怎么说呢,对于一个老师,还是个好老师来说,教一个天才学生真是太有成就感了,看着赵言枢,程敬铭就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教了他不过几天,就从游移不定变成了见猎心喜心甘情愿了。
  这天下了朝之后,内阁首辅贺清源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拿眼睛瞄了眼不远处下了朝准备出宫去的英国公,偏着头问旁边的下属心腹:“他这几天有没有觐见?”
  下属低声道:“这您不还清楚么?一次也没有,我们都盯着呢。”
  贺清源想了想:“不等了,我要去趟两仪殿,你赶紧写牌子递进去,就说……就说我查处户部的存银账目存疑,要跟陛下禀报。”
  这样的理由……
  下属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是还是应是去办了。
  贺清源眼看就要八十岁了,走路走的虎虎生威,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两仪殿,非常幸运的逮到了刚刚到了侧殿门口准备给七皇子讲课的程敬铭。
  他这几天为了教学生,从早到晚都在宫里,都要常驻两仪殿了,在内阁的办事处体仁阁压根儿见不到人影,其他人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也根本不敢特地去登门拜访,这才好不容易逮到了人。
  贺清源颤颤巍巍的走到他面前,因为走的急还猛的咳嗽了好几声,来不及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想进正题:“你这几日过的如何?”
  程敬铭看一眼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道:“贺兄想问什么直说,但凡能说的我又不会藏着掖着。”
  贺清源也不含糊,当真开了口:“七殿下如何?”
  程敬铭知道皇帝并不禁他说这个,说不定就等着大臣们知道他定下的继承人有多优秀,于是沉默了片刻,在贺清源灼灼的视线中慢慢的说了句实话:“那孩子……天资世所罕见。”
  贺清源其实已经有了预料,闻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多做惊叹,他看着程敬铭道:“你是知道的,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反对。”
  程敬铭点点头:“你只管去做分内之事吧,陛下不会怪罪的,他自有打算。”
 
 
第121章 
  贺清源已经做好了准备,连腹稿都引经据典过了几遍,就等着皇帝说话时反驳了。
  但是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能再忍,他能将小皇子交给程敬铭教导,又专门在两仪殿收拾房间安置他,加上程敬铭透露出来的三言两语,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几乎可以算得上明示了,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就是不开口。
  贺清源眼睁睁的看着众臣从警惕皇帝以爱立储到渐渐放松下来,过了一段时间,包括他本人居然都开始习惯在两仪殿见到七皇子那小小的身影了。
  这让他有些纠结,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了解这位生在深宫、刚刚被皇帝放出来的小皇子的好机会。
  如此过了几天,一次日常议事之后,两仪殿内留了数个大臣,文武两班都有,皇帝平时该叫他们散了的,但是这次他却率先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轻描淡写的开口道:“众卿若无事,不如陪朕去偏殿看看?”
  贺清源浑身一震,和几个同僚对视一眼,意识到自己等待的事要到了。
  皇帝带着这些人去了偏殿,好几个臣工往哪里一站,把门都堵得严严实实。
  赵言枢正在朗读的声音停下来,站起来被老师牵着到了了案前:“儿臣给父皇请安。”
  他没有畏惧的看向这些平时喜欢找各种理由往这里窥视的长辈们,同样认真的拱手道:“各位大人好——”
  众人连忙摆手:“当不起当不起,殿下太客气了。”
  但是赵言枢打招呼是为了全自己的礼节,跟别人受不受得起没关系,因此他没有理会这些谦辞,认认真真的行完了礼。
  皇帝将他叫到身前来,摸摸他的脑门,没进正题,而是先把英国公点了出来,问儿子:“阿枢,还记得这是谁么?”
  赵言枢歪了歪小脑袋,看向父皇身边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思索了片刻,非常肯定的答道:“是外祖父。”
  英国公惊喜交加,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外孙,但是上一次还是他两岁出头的时候,被皇帝抱在怀里,正巧被召进宫议事的邵震虞撞上,那一次这孩子灵动又精神的双眼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去之后细细回味,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但是那时候七皇子还太小了,路都走不利索,现在能一眼认出他说明他们祖孙必定是有缘分的!
  但是皇帝肯定不这么想,他解释道:“这孩子记事早,再小一些时候的事其实也能记住,他必定是还记得上一次见你时的情景。”
  英国公听不进这话,满眼里只有这个外孙,连皇帝都快要看不见了。
  这次也不全是处于功利的原因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几年过去,英国公的孙辈居然还是只有这位不姓邵的小皇子,家里一个孩子都没有。
  大儿媳沈氏当年生了个女孩子,结果不幸没能养活,现在好不容易又怀上,正在小心翼翼的养胎。
  次子邵辉今年刚刚和他妹夫一同中了进士,将将吊在了二甲的尾巴上,现在已经外放为官,新婚不过一年的妻子却留在了京里,就他那个老实的生不出纳妾心思的人,夫妻又分居,眼看着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喜信了。
  邵缨倒是刚刚新婚,时间太短也没有孩子;至于邵琼,那夫妻两个更是一言难尽,好一阵歹一阵的,相处起来没一点夫妻的样子,至今子嗣还是没影的事。
  但其实邵震虞有些犯愁不假,其实也不太急,毕竟有了这一个外孙,十个孙子他也不换。
  皇帝让赵言枢坐下,问一旁的程敬铭道:“程老,这孩子可还听话?”
  程敬铭都不用吹嘘,直接实话实说道:“殿下极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点就通,难得的是也喜欢读书,又能自律,确实是难得的良材美质。”
  说着将赵言枢现正读的书双手捧给皇帝。
  “殿下太过年幼,若是习字易伤筋骨,因此臣只带着他认字读书,现在字已经几乎认全,但不曾动用纸笔。
  这个也是他的经验之谈。
  程敬铭小时候家里没有经验,发现他聪明学的快之后也早早的教他读书写字,却不知道他的学习能力远超一般孩童。
  平常的孩子这么大,就算开始写字也不过就是每天随手涂几个大字算完,根本不碍什么事,但是他学的快,写字的速度和水平与平时进学年龄孩子不少反多,小孩子筋骨软还没定型,等家人从高兴得意中发现不对,他的手指已经伤到了。
  如今一大把年纪,双手的指关节处还是能看出些许畸形的影子。
  皇帝将书翻开随意指了一页:“‘所恶于上,勿以使下’前面一句是什么。”
  背诵对于如今的赵言枢来说就是初级难度,根本不需要思考:“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皇帝“嗯”了一声,接着又抽出几个句子,赵言枢同样流利的答了出来。
  皇帝点点头,拿着书看向众位臣工。
  贺清源想了想,出列微微俯身,和蔼的问道:“小殿下,您能不能说一说方才第一句话作何解释?”
  赵言枢想了想,觉得也不算难,便道:“上位之人孝敬父母,百姓就会孝敬父母;上位之人尊敬兄长,百姓也会尊敬兄长;上位之人怜悯弱小,百姓就会讲信义,所以君子是可以起到引导、规范的作用的。”
  贺清源顿了顿,问道:“‘上’指得是什么?”
  方才赵言枢已经将它解释为“上位之人”,贺清源是在考他知不知道这具体代表了什么。
  这个老师没讲过,但是赵言枢的目光扫过所有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大人,开口道:“应该,就是指在这里的所有人?”
  贺清源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想,怪不得程敬铭赞不绝口,这孩子连反应居然也这么快,要知道他才刚刚满三岁啊。
  他的曾孙就是这个年纪,现在还日日长在奶娘怀里,除了吃奶什么也不知道。
  皇帝轻笑了一下,终于问道:“诸位……觉得此子如何?”
  御林苑
  啪
  一声钝响,箭矢狠狠扎进了红心中,只是位置稍微偏了。
  邵循“啊”了一声,转头苦笑道:“这么长时间不动,都要荒废了。”
  “这已经很好了,”赵若桐安慰道:“我的箭离靶心十万八千里呢。”
  邵循这阵子过的特别闲适。
  别看人人都夸赵言枢好带,邵循也觉得自己的儿子乖巧,但其实再乖巧那也是个小孩子,在身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分出一只眼睛去盯他,无形中其实也占了不少精力。
  一旦他去了两仪殿读书,邵循才觉出少看一个孩子的好处,太后那边,老太太又疼孙女,抽空就要把赵若棠抱过去。
  这样一来,邵循把孩子往宁寿宫一放,时间就空出了不少,自从怀上女儿到现在几乎荒废的爱好也有时间捡起来了。
  邵循手把手的教赵若桐把箭射到靶子上,然后两个人就去骑马散心。
  邵循骑着皇帝送的御马逐日,赵若桐骑着的则是另一匹雪白的小母马,两人也不骑快了,慢慢小跑着聊天。
  其实现在邵循想再跟赵若桐提提她的婚事,但是上次她说了一回就有些犯怵了。
  倒不是赵若桐有多反对成亲,而是她听到要给她相看夫婿第一反应就是问邵循“这家里是文臣还是武将,能帮到你么”,或是“他是做什么的,跟几个皇兄有没有联系?”
  这可不就把邵循惊出一身冷汗,别说她现在还不到需要联姻拉拢人的时候,就算她需要,也不可能把好朋友当作筹码,那她成了什么人了。
  结果这话她跟赵若桐一说,本来还很积极的她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倒是也跟听话,但是却一点自己的想法偏好也没有,说是全凭她父皇做主,嫁谁都行。
  这下邵循还敢说什么,当即不再提这事,只是催着皇帝留意适龄的青年,找到机会就让赵若桐去看看,或者隔三差五让她出宫去参加旁人办得聚会,挑才俊多的去,期待她能动动心思。
  不能说这个,邵循自然就想到了这顿时间最值得发愁的事。
  赵若桐先开口道:“阿枢那边,父皇是不是终于要有动作了?”
  邵循也不意外她知道这个,毕竟皇帝如今想立小儿子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前朝后宫都传遍了。
  就连德妃,虽然早料到八成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到了,还是有些不甘心,对着她的语气又酸又冲,偏偏还得忍着不敢真得罪她,真是别扭极了。
  邵循道:“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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