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狼——一只小火腿
时间:2021-02-05 09:18:24

  ⑨⑩光整理
  倒像是把东齐的王府生生搬到了高原一般。
  “公主若有吩咐,随时唤我便是。”葛月笑的跟朵花似的,“不用客气。”
  接连的善意,让公主隐隐有些不明所以。
  南平面上不露,只是颔首示意对方退下,很快方才热闹的厅堂里,走的只剩下些亲信。
  草草吃过几口稞米做的饼子与羊汤,便到了燃灯的时候。南平卧在榻上,因为连日奔波疲惫不已。如今松快下来,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咣——咣——咣——
  直到寺里钟声大作,她才骤然惊醒,发觉天光已亮。
  “现在什么时候了?”南平开口。
  “刚过巳时,奴婢看您睡得沉,特意没唤您起来。”阿朵听见响动,赶忙上前服侍。
  南平被搀扶起身,揉了揉酸胀太阳穴,丝毫不能缓解倦意:“方才外面敲钟作甚?”
  “启禀殿下,是有客来访,正等在庭前等候。”另有婢女在帘帐外道。
  南平听言,倒是有些诧异:“是谁来了?”
  “听说是瓒多的两位王妃。”阿朵一边帮她系绦子,一边道。
  南平对镜理朱钗的手顿住。
  她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我尔虞我诈。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昨日自己才落下脚,压根未入后宫,今儿个就有人来找不痛快了。
  此地果然民风彪悍,这两位王妃的不讲规矩,着实让南平有些吃惊。
  “哪有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急吼吼上门的。”阿朵继续愤愤不平,“一群蛮子。”
  “不可无礼。”南平知道她是惦记自己,可话若传出去,平白落人口舌。
  对镜理好衣装,珠玉步摇被插在坠马髻上,水似的貂毛领子端端正正围住,南平这才揣好金手炉,徐徐往前堂走去。
  该立住的时候,不能趴下,否则一辈子叫人笑话。
  *
  “东齐女子都这么拖拉么?叫人等得心焦!”
  未及堂中,一声娇斥已经传来。吐字意外清楚,南平倒是听懂了大半。她心里细寻思了下,想来这位便是玛索多了。
  临行前,南平很是对瓒多的女人们做了些功课——按母亲早年间的教诲,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中宫也好,储香宫也罢。谁能牵住圣上的心,谁便赢了。”瑞妃温声道,赏她一块桂花糕,“男人不过就那点子事,再尊贵的也不能免俗。而你要做的,是把心思放在其他女人身上,处处强她们几分。日子久了,便显出你的好来。可记住了?”
  年幼的南平似懂非懂,嘴里含着糕点,乖巧点头。
  瓒多宠姬无数,册封的王妃却只有两位,一个名叫玛索多,一个名叫西赛,俱是此地的贵女。
  雪域派系林立,单是围绕高城就有四大尚族,俱是拥兵自重的权臣。若要硬说,倒与东齐的世家类似。
  玛索多原是高城北部尚族的独女。性子娇蛮无比,但相貌美艳,当属高城之冠。
  果然一进门,便见一个红衣女子烦躁的走来走去,乌黑的发梳成松松的发辫,装饰上五光十色的宝石,垂在耳旁,绚丽夺目。
  南平自顾自坐上了主位,立刻有人进茶。满屋子的侍女瞧见主子进来,慌忙跪倒在地。
  南平端起茶碗,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绕过玛索多,落在了她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人着蓝衣,面貌平平无奇,笑容温婉。她对着公主恭敬行礼,开口讲得却是东齐话:“见过公主殿下。”
  想来她便是西赛了。
  据传西赛的外祖母是东齐人,自幼习得了一口“乡音”。其父被称为瓒多右手,权势滔天。但西赛为人却谦逊异常,因其品德高尚,为瓒多所喜。
  “都坐罢。”南平喝了口茶润了润,抬手示意。
  说来也巧,这间堂屋原是寺里的禅室,一共就三个蒲团。南平占了正面朝南的那一个,下手方向刚好还剩两个。
  西赛依言在南平左手边坐下,玛索多却直直立着。
  “凭什么要听你的!”她大声道。
  自打知道东齐派公主下降,玛索多几乎是辗转反侧,一刻也等不及要见识见识对方了。
  她此番拉着西赛前来,便是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将要占据王后宝座的“南平公主”,到底是个多么出众的女人。
  如今当真见到了,心里有些不免失望——眼前的少女长得虽然妩媚动人,气势颇足。但面色苍白,极是瘦弱,不过就是个小姑娘罢了。
  这公主家里有多少头牛,多少头羊,多少个佣人,凭什么瓒多就要让她当王后?
  她哪里比自己好?她也配么?
  玛索多越想越气,满脸不服,腰板拔得挺立。
  西赛见场面胶着,欠起身劝诫玛索多:“公主远道而来,是专程为服侍王上的。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怎能如此发脾气?”
  说完,她又换成东齐话,对南平道:“殿下莫要介意,玛索多嘴快脾气急,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谁和她是一家人!”玛索多没给西赛面子,怒道,“要怂,你自己怂去。”
  堂内一时陷入寂静,连西赛这个和事佬都不知如何开口。
  哒,哒,哒。
  却是南平漫不经心的敲了几下茶杯。
  “都说完了?”她连眼都没抬,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把座位撤了罢。”
  阿朵和玉儿听令,举步上前,合力把那蒲团抬了出去。
  这回倒好,地上光秃秃,想坐也没得坐了。
  “阿朵,给西赛王妃上茶。”南平道,仿佛屋子里就两个人似的。
  热气腾腾的茶碗端了上来,按当地人的喜好,咸茶里冲了奶。
  西赛道谢,接过碗,眼睛看看南平,瞟瞟玛索多,捂在手里没喝。
  时间点滴而逝,越发显得直不楞登站着的玛索多像个傻子。
  堂中婢女内侍的各色探寻目光飘过来,直往那位尚族贵女脸上扎。这坏脾气的女人哪撑得住这个,脸涨得通红,转身欲走。
  南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温声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还有个玛索多妹妹。只是姐姐昨日才搬进来,杯子刚巧少了这么一盏,下次定给你备上。”
  论年纪,南平是比玛索多小上四五岁的。所以这话一出来,连站在一旁的译官都有些犹豫。
  南平瞥了他一眼,那译官身上一抖,立刻呼噜噜全翻译了。
  玛索多暴怒,嘴里说得飞快,不知讲了些什么。
  译官登时面露难色,没敢把话传回来。南平不用猜也知道,必不是什么好话。
  公主浑不在意似的面露微笑:“妹妹说了些什么,我竟一个字也听不懂,真是难为妹妹了,浪费好些口舌。”
  这席话立刻被翻成了雪域话,气得玛索多一跺脚,踩着马靴蹬蹬蹬跑了出去。
  南平应付完这一茬,在心里叹了口气。侧脸时才发现西赛依旧在近旁端坐着,不声不响,安静得像株草。
  许是察觉到上位者的目光,西赛对着南平羞赧的笑了,细细喝起手中的茶来。
 
 
第5章 炊饼似的月亮挂在身后,柔和了……
  南平还有话要问,于是含笑坐等她喝完。只是坐得久了,脑袋好像被人上了弦,有小锤在敲。最后疼得实在熬不住,用指头轻轻按压起鬓角来。
  “公主可是身体不适?”西赛听见动静,眼瞅着南平脸上飞起一片灼人的红,诧异道。
  “许是昨夜有些受凉,不碍事。”南平不欲多说。
  “那可如何是好!”西赛关切极了,旋即又露出后悔的表情:“都怪我,没拦住玛索多,让她来叨扰殿下休养。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倔,除了王上,谁的话也不听。”
  三言两语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有些意思。
  南平略作沉吟,温声道:“无妨,迟早也要和诸位姐妹见面,我心里是欢喜的。”
  “高城气候仄人,不比东齐,小病也拖不得。”西赛又道,“我略通医术,懂些调养的方子,公主若是不嫌,我倒是可以瞧瞧。”
  南平婉拒了她行医的请求:“不过头疼而已,哪里用得着麻烦王妃。”
  西赛听到是这症状,一拍巴掌,示意跟着的随侍抬进一个木盒来。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些黑枸杞、虫草、雪林果。还有一匣味道绵长的龟兹乳香,看模样不是凡品。
  “初次见面,带了些山野俗物,还望公主不要见笑。您看正好赶巧,这雪林果治偏头疼,是极好的。”
  南平大方道谢,唤宫人纳下。
  “我打小跟外祖母长大,受她教诲颇多。如今外祖母过世多年,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东齐人了。”西赛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公主真颜,果真见之忘俗,备感亲切。”
  不知是不是出身的原因,西赛的做派确实与玛索多这样地道的雪域姑娘不同,缠绵得竟有几分像稳居储香宫的瑞妃。
  “他乡遇故知,当真是天大的缘分了。”南平如此想着,应承道。
  “谁说不是呢。”
  这厢西赛总算把杯中茶饮尽,两人絮絮而谈,气氛也渐趋融洽。南平便状似随意的打探到:“听说瓒多这几日是出城去了?”
  “王上的行踪,女人又如何得知,能做的不过是等他归来罢了。”西赛说得滴水不露。
  她顺势把话题扯回到瓒多身上,言语之中满是对他的崇敬:“王上是雪域最强壮的男人,我和玛索多是心甘情愿盼着他早日立后的。没有妻子的男人,就好像没有翅膀的雄鹰一样。也只有公主这样的人物,能够配得上他。”
  南平笑笑,知道今日自己怕是探不出想问的话了。于是浅谈几句,重又端起茶杯,隐有送客之意。
  西赛觉出味来,徐徐起身,面带歉意:“我这一聊起天来,就忘了时辰,耽误您休息。总归和家乡人谈话,心里高兴。”
  南平一边送她出门,一边打场面功夫:“日后进了宫,自然有见面的时候。只怕你还会嫌我烦,懒得与我聊天呢。”
  西赛亲亲热热道:“怎么可能!自打听说您要来,我激动地好几天睡不着。西赛好歹算是小半个东齐人,您对我来说,就跟亲人一样。”
  就在她剖白心迹的空档,两个人已经离开禅室,走到了院中。
  风裹着残雪在地上打转,冷得刺骨。
  “室外寒冷,还请公主留步,好生将养身体。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望您。”西赛笑得温柔可亲,上了等候的马车。
  不速之客们终于都离场,南平总算松了口气。
  回了寝殿,被褥被汤婆子温得热烘烘。伴着宫灯里的浓郁馥香,布置出一个暖和的所在。
  东齐随行的御医替公主把过脉——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主要是劳神过度,静养即可。
  “这两位话忒多,和尚念经似的,把殿下念叨得头都疼了。”阿朵不满道。
  她拎着刚从炉上拿下来的银吊子,把黑且稠的药汁小心翼翼斟进碗里。
  “我瞅着西赛王妃倒是比玛索多王妃和气多了。有礼有节的,还知道进些补品来。”玉儿道,“殿下,可要把她送的雪林果熬上?”
  南平摇摇头,啜饮着滚烫的汤药,心思倒是顺着他们的话想了下去。
  瓒多这两个宠妃,一个像团火,一个又像盆温吞水。
  火烧得烈,水深不见底,各有各的妙处。
  不管是个性鲜明的对抗,还是打着同乡旗号的有意拉拢,能做出今日之举,这两位恐怕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才踏入高城不过一日,争斗的漩涡已经初见端倪。
  潜伏在影子后面的鬼魅魍魉长着血盆大口,随时要把南平吞下去一般。
  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御医说要少劳神,可现下这个场面,又怎能不劳神?
  若是还在东齐就好了——二哥虽是个不成器的,但有他撑腰,总归不会坏到哪里去。母妃自会四两拨千斤的指点两句,至于赵泽……赵泽。
  他有的是金玉一样的道理,光是听他讲书,都好像能把人生参透一般。
  灼热的液体顺着食管流下去,一点一点,终于把南平惴惴不安的心熨烫服帖。
  多想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她把瓷碗里剩余的药一饮而尽。
  手里的汤子应是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让人大白日的昏昏欲睡。南平凝聚的杂思渐渐分散,烟雾似的梦就腾起,罩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房,把她笼在里面。
  梦里一忽是清风晤面,一忽又是冰雪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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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在么?”
  南平好像赤足行在堤坝上,四周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阿朵?玉儿?”她把身边人的名字唤了个遍。无人应声。
  南平从来都是前拥后簇,从没有落过单。如今孤身走着,心里蓦地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朦胧的雾里传来声响:“殿下,你我猜灯谜可好?”
  南平睁大眼睛,竭力眺目望去,只能勉强看出个高挑身影。
  “赵泽?”南平听声识人,疑问道。
  那人笑着转过身来,清俊的面目渐渐清晰,果然是他。
  雾气骤然散去,四周星星点点着造型各异的花灯,却是京城上元节的模样。
  南平这才发现自己身着大红袄袍,雪狐假领蹭在脸蛋上,麻酥酥的痒。
  男人与用手挡开密集的人流。南平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作响,连头都不敢抬。
  两个人肩并肩走了会子,随口点评路边的灯谜。突然赵泽停下脚步,手指着一盏花灯,嘴里道:“这个倒是有趣。”
  灯上书:“苦心诚所至,一枕盼到今”。
  “殿下猜这是何意?”他笑问。
  南平摊开掌心,在上面比划了一通,方才不敢确信的吐出答案:“可是个’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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