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扶住徐姐安抚她:“安静,安静,别太激动了。赶紧回家,人没事你别再担心别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徐姐夫看媳妇裤子一片鲜红,抬手抱起她往回跑。老二吆喝一声,三兄弟赶紧散开在人群中寻找大夫的身影。
此时空气好似凝滞了一样不动,一丝风都没有。两面的隔离带也快要建成。挨着的野草树木包括庄稼全被割倒,这样只等这些被烧着的燃烧殆尽自然熄灭就可以。
支书过来望着他们两口子惊叹不已,“英雄啊!两口子救了七个人,这我一定会如实上报。仲夏已经是党员,顾言你也赶紧写入党申请吧,我给你做介绍人。三届劳模、个人先进、再加上这回舍己救人,你入党绝对没问题。”
顾言笑笑点头应下。执政党党员,做什么事情都有帮助。这个时代,这些名号都能当资本的。
至于旁人误会的舍己救人,她就不解释啦。这名号当的也不愧。毕竟救人是真真切切的,没丝毫作假。此刻脸上手上的疼痛也在丝丝缕缕揪扯神经。
“你俩身上这伤去公社卫生院看看,让老刘去赶车,送你们去一趟。要是公社卫生院不行,就直接去县里。我得在这儿盯着,让会计给你们开介绍信。”
李仲夏这人,多年军旅生活对于皮肉小伤根本不在意。可这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立马点头。他媳妇露在外的伤得赶紧治,身上也不知还有没有伤。
这傻女人啊!找不到他居然冲进了火场,那么炙热大男人都望而却步的地方,她一个女人居然敢往里冲。
刚才徐姐说她是为了帮她救那爷四个,这理由其实根本就不成立。她若是为了救他们,那都救出来了干嘛又返回去。而且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嘴里在呼唤他的名字。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这辈子他都忘不了。生死相依,这傻女人平时看着挺冷淡,没想到骨子里如此炙烈。
扶着她往回走,男人不知第几次歪着脑袋看她下巴。两人肢体相连,顾言能感受他的小心翼翼。开口笑言。
“在打算破了相就不要我吗?”
“胡说什么。”平日温和的男人忽然开口斥道。“疼就说出来,不用故作轻松。……要不咬我胳膊?女人生孩子疼了不都这么干嘛。”
“呵呵……”猝不及防的感动袭击心房。他居然什么都明白,不用解释,不会误会。“你也被烧伤了,你不疼的吗?我咬你胳膊,你又咬谁胳膊去?”
“我是男人。这点儿伤还不放在心上。”男人说完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着你。别怕,你这是受伤了,旁人不会说闲话的。”
这时代想享受老公这服务可不容易。除了关了门上炕,外头就是两口子也不敢有什么亲密举动。不然要被说的。
顾言默默的趴男人背上,随着他沉稳的脚步,两人离东山越来越远。这是她第二次被男人背。第一次被除父亲外的男人负担、心疼,把她的喜怒哀乐痛都一肩挑起。
“我们要不要先回家换衣服,你的裤子都被烧焦了。”
“好,也得报个平安,免得老人孩子都担心。”
俩人脸上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顾言下巴烧的都露出了鲜红的肉。衣衫破烂,比逃难的都不如。
会计回大队开介绍信,说之后让赶车的拿着来接他们。两口子跟人道了谢,抬脚返回家中。
“妈妈,爸爸你们这是怎么了?”小花明显被吓着了,大眼睛里泪光聚集,滴滴流了下来。“妈妈怎么了,受伤了,伤哪儿了?”
小丫和妞妞还小,已经哇哇哭了起来。炕上坐着的磊磊也跟着哭,一时间屋里满是孩子的哭声。炕上的老太太急的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没事,妈妈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爸爸心疼妈妈累了,所以背我回来。”
“妈妈你真的没事吗?”小花强忍担忧害怕,过来站着不敢乱动她。眼睛在她的伤处来回打转。
“真的没事。”顾言说着在地上走了几步。“就是被火燎了几下,涂上药几天就好了。都不哭了啊,妈妈没事,你们这么哭旁人还以为我断气了呢。”
“别乱说。”老太太赶快开口喝止她这口没遮拦:“俩人赶紧到大队借车去卫生院看看,这烧伤可大可小,可不敢不当回事。”
“已经说好了,一会儿马车就过来接我们去公社。”李仲夏交代完,转身去了厨房打水。端来把毛巾打湿给顾言擦脸。“别乱动,你脸上伤口不能沾水,我给你把灰擦擦。”
他动作认真又细致,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生怕碰坏了哪里。顾言从刚开始的别扭到最后乖乖不动,一向淡漠的眼眸满是暖暖的光。
小花看妈妈的确没多大事儿,乖巧的哄好了弟妹,又去给爸爸妈妈找出换洗的衣裳。
“妈,换背心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别碰到脸上的伤。”
“知道了。我们出门,你带着弟弟妹妹要当心,有事就找邻居们帮忙。哦,对了,你帮妈妈跑一趟徐姨姨家,看她怎么样了,用不用上医院。要是去的话就做准备,跟我们一起走。”
小花点头,抬腿出了屋子。等顾言和李仲夏收拾好,孩子也回来了。
“徐姨姨被扎了针已经没事了,说在家休养就好。让你们赶紧走,不用操心她。”
“那咱们走。”
顾言临走指指自己的箱子,小花非常默契的跟妈妈点头。这里头全是馍片、饼干之类的食物,以防万一留着应急的。
妞妞和小丫也都很懂事,被妈妈安抚后乖乖的也不说要跟的话。爸爸妈妈受伤了去医院,她们不能再添乱。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公社卫生院, 俩人在检查上药后,全躺病房挂水。初秋天气,烧伤很容易反复发炎扩散。最起码也得用些抗生素治疗。
一间十多平的房间, 俩人的病床中间隔着个小小的床头柜。月光轻柔的透过窗棂撒在室内,静谧的空间宁静温馨。
“媳妇你饿不饿?我的快输完了, 等拔了针去食堂看有什么吃的。”
“不饿。”顾言歪着脑袋冲他笑笑:“肚子都抽抽到一块儿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还敢说, 你今儿差点吓死我。”男人无奈的给她个白眼:“你这是典型的紧张后遗症, 深呼吸让自己放松, 等会儿喝点儿热水就好了。”
我才被你吓死了好不。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你进火场,我紧张到肚子抽筋是为了谁啊!
“想吃荷包蛋龙须面。食堂就别去了, 公社吃食堂的拢共那么几人, 这个点儿肯定什么都没有。”
“那就只能等回家了,回家我给你煮鸡蛋龙须面。”
“嗯。”
这算撒娇吗?自然而然的撒娇不是做戏, 想让人关爱她?顾言顿觉不好意思, 对着除父亲外的男人撒娇,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仲夏的先输完, 他也不叫医生,自己抬手拔掉了针头。拿着搪瓷缸子到外头倒了杯热水进来。坐到媳妇床边, 用右手拿着的调羹扬那杯水, 想让它尽快晾到适宜的温度。
觉得差不多了, 拿过他的枕头和被子垫到媳妇的上半身,让她半躺着。“小心点儿喝, 别烫着。”
“知道。”温热的液体下肚, 顾言忽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把我当小娃娃。我又不是妞妞,不用这么照顾。以前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什么不得干啊!没那么娇气。”
“女人越娇气, 说明男人工作越到位。所以你尽管娇气,这可是对我的最大肯定。”
顾言再忍不住呵呵直笑,水也不端了,靠着被子慵懒的等他投喂。
赶车的在外等着,直到液体挂完又拉上他们返回。卫生院的大夫追到门口提醒:“记得得连输五天,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你们大队大夫没有输液带,所以一定记得来公社。”
李仲夏点点头表示明白,老大夫这才返回去睡觉。夜里九点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时代,已经是非常晚的时间。
顾言躺在铺着的褥子上,脑袋枕着老公的大腿。被马车摇晃颠簸的直打哈欠。
“睡吧,到了我抱你进去。”
李仲夏拍拍她,哄妞妞一样让她睡觉。听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她的困意更深。当即不管不顾的闭眼会周公去。
迷迷糊糊中感到被人抱着进了屋子,放到炕上盖好被子。孩子们低低的问询,男人细心的回答。
该起来跟孩子们说点儿什么的,可她闭着眼睛一动都不想动。好像在岸上扑棱的鱼儿终于回到了水里,舒服自在神经舒缓整个人放松到极致。
李仲夏做的荷包蛋龙须面放了一晚上没得到垂怜,翌日又给她做了新的。端着碗想给孩子们分,结果哪个都不要。连最馋的磊磊都捂着自己的小碗。
“妈妈吃。”
“妈妈你疼吗?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小丫趴在她身旁,嫣红的小嘴撅着往她捂着的下巴上吹气。妞妞乖乖坐着,手里的勺子舀一勺麦乳精给妈妈喂去。
“妈妈吃。”
小花什么都没说,望着妈妈满脸心疼。早晨连打水都不让她动手,孩子缴了毛巾替她擦的。
老太太的目光也一直在儿子媳妇身上打转,嘴里唏嘘不已。“多危险。你说你俩咋就一对傻大胆。老话说水火无情,水火无情。你俩倒好,旁人都不敢进的地方,两口子居然全跑进去了。”
老人说着拿筷子指儿媳:“你呀你,上回还说危险的地方不去,舍己救人的事儿不干呢。这咋的,转眼全忘后脑勺了是吧。仲夏是党员,冲在第一线没的说。你一个女人家,冲那么快干啥。看看那下巴还有手掌给烧的,你不疼我们疼的心肝都在颤。”
“我错了。”顾言这仨字说的干脆利索,对着婆婆笑的跟朵花似的。“这不是一时脑抽嘛,忘了该干啥了。妈你放心,我下回肯定不去了。”
“唉!”老太太深深叹息。“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指着你俩呢。当英雄一个去就行了,哪能一对都上呢。”
“嗯,妈我下回肯定不去了。”
“你呀,快吃饭吧,这两天吃点儿好的补补。今儿还得去公社输液,你俩咋走啊?”
李仲夏咽下口中的食物:“我去大队赶车,还是坐马车走。”
“嗯,就是点儿料的事儿,别省。你俩都伤着,别走路浪费体力。”
吃完饭李仲夏去大队赶车,顾言刚站起来想收拾碗筷就被闺女给抢走了。小花把她按到炕上坐好,指指俩妹妹。
“你俩看着妈妈,别让她乱动。”
俩小的点头,对姐姐唯命是从。一向爱腻在妈妈怀里的妞妞也乖乖坐着,推开妈妈的手不要抱。
“妈妈,疼。”
“早不疼了。”老的小的,这是都把她当重点保护对象了?顾言笑的无奈又暖心。我这就是为了遮人耳目,想好的话异能催动不要一分钟就能光滑如初。无心之举,倒带动着自己这家庭地位是节节高升啊!
“等一下妈妈要去公社,你们要去吗?”
妞妞小,大眼睛里闪现渴望可又不敢说话。小丫摇摇头:“不去。妈妈受伤了要打针,我不去打针。”
“不打针。”妞妞大概是打过,对于这个词格外敏感。这么一说也不渴望了,赶快挨着姐姐,生怕被抱到医院打针。
“哈哈……臭丫头,是心疼妈妈受伤了,还是怕打针啊?”
“反正不去医院。”
“行,不去。”管你是为什么呢,只要乖乖的待着别捣乱就行。他们俩都得去输液,你们俩省心些小花也好带。
今儿公社食堂居然煮了熟肉,这可是一俩月都遇不到一回的好事。头蹄下水都不要票,味道比之后世差一些,毕竟没那么多香料。但那天然的肉香也能勾的常年不见荤腥的人直流口水。
顾言被香的直吸鼻子,噌的一下坐起来转头看男人“李仲夏,你闻到没,好香啊!”
李仲夏被媳妇这馋相逗乐了。好嘛,一说香那是两眼都放光。“闻到了。之前听他们说食堂今儿煮了一大锅熟食,两颗大猪头呢。你想吃什么,等一下我们去买。”
“买一整颗猪头好不好?咱家八口人,想吃过瘾怎么也得一整颗才够。”
“好。磊磊的石膏快到时候了,过几天带孩子去县医院复查看看情况。”
“嗯,臭小子这些日子也闷坏了。只不知这臭小子能不能记住教训,以后还会不会再犯蠢?”
“慢慢教吧。对孩子的教养是父母最大的难题,多少教书育人的大教育家,却对自己家孩子无从下手。你这已经有成效了,磊磊坐着没法动都会帮姐姐摘菜,自己午睡后的小被子自己动手叠好。
至于独立思考的能力,那得慢慢培养。说实在的,哪个人小时候没被人撺掇过啊。孩子小懂得少,没有辨别能力,很容易受人影响。”
“你也被撺掇过干傻事?”
“那倒没有。”李仲夏笑笑:“我自小就犟,不容易听别人的。”迎着媳妇打趣的目光,他继续道“圆滑都是慢慢被磨出来的。我开蒙的老师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玉不琢不成器。”
“那你小时候挨打多吗?”
“不算多。就被打了两次手板。”
两口子闲聊打发输液的无聊,顾言在他一星一点的叙述中对这个人有了更深的认知。李仲夏却觉得他媳妇真的好神秘好矛盾,前半截后半截几乎完全搭不上。
顾言听到这说法,傻笑一声混了过去。心里的小人跳着回答:答对了,前半截后半截她就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致。
输了液,大夫又给他俩从新换了一次药。“恢复的不错,伤势已经在收拢。你俩这体质真好,皮肤也好。这大热天的一点儿感染的迹象都没有。照这么下去,一周应该就恢复的差不多啦。”
谢过大夫出了卫生院,俩人在食堂买了一整颗猪头。在大师傅惊讶的目光下用袋子包好放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