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边也开始忙起来, 博洋传媒的项目有N多个，都需要任逸舟监管。两人最近都是靠微信联系。无非就是“别忘了吃饭”、“好”、“晚安”之类简短的话。
洛北棠从急诊科转到心外科，虽然不像急诊那么忙，但每天也需要站手术台。涉及自己的专业方向，随时随地要接住带教老师抛过来的各种问题，神经比以前绷得更紧。一段时间内，她只有早上上班前和晚上下班后才会去看洛母的情况。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洛母术后情况良好，家里请了护工，原本不在需要女儿们继续陪床，但她们都说不放心，便继续住着了。
不过，洛榆迎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这点意思甚至被洛母也察觉到了。
在洛榆迎几次拦住傅川连讨论关于在行内人看来非常幼稚的问题后，洛母倒是笑眯眯地问：“迎迎喜欢傅医生啊？”
洛榆迎不好意思地吐舌尖：“傅医生太优秀了……”
“这有什么，你也很优秀啊！”洛母又问旁边查病历的洛北棠，“北棠，你帮一下你妹妹。”
洛北棠从病例中抬头——这怎么帮，她总不能替她告白吧？她在恋爱上也是个新手，在理论方面她甚至不如令狐童童。
她动用仅剩的恋爱细胞：“你们微信上聊过私人话题吗？”
洛榆迎脸更红了：“他看到我微信头像背景是科隆大教堂，他说他也去过。然后我们就这个话题展开聊了聊……这算吗？”
洛北棠扬着眉毛，觉得很意外——一般情况下，师兄不会在百忙之中和病人或其家属说太过私人的话题，可能他真的对洛榆迎有好感也说不定？
洛北棠：“那不是很好嘛，你们继续聊啊。”
洛母在旁边说：“这两天我们请傅医生吃顿饭吧。”
“师兄应该不会答应。”
洛母：“不算医患之间，他也是你朋友嘛，看你面子总可以吧。北棠，你去说。你说他才可能会答应。”
她想了想：“好吧。”
趁现在是个谈话的好时机，洛北棠说：“妈妈，你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去挂个精神科，我让我同事给你开点药。”
洛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脸色当即垮下来：“我没病，不需要吃这些精神病的药。”
洛北棠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只是抑郁症而已，不用妖魔化，相当于一个小感冒，理论上来说，任何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抑郁。只是你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已，需要用药物压制……”
洛家的家庭医生在前几天告诉洛北棠，洛母已经私下断药不知道多久了。
“够了！”洛母沉声呵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吃药。再说，是药三分毒，你拿这种药给我吃，万一身体其他器官又病了怎么办？！你是不是想让我下半生都在医院里住啊！”
洛北棠看向别处，咬着下唇，克制自己不要和母亲吵架。
洛榆迎连忙安慰洛母，并暗示洛北棠赶紧撤。
洛北棠抿着唇，只能先走。
她情绪低落地走在走廊。好像印象中，母亲永远都对她不满意，不管钢琴弹得再好，画画拿了多少个奖，甚至成绩拿到多少个第一，好像都不能换回她的笑容。只有她和任逸舟决定结婚那天她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直到有人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嘿！回神了。”
洛北棠一抬头，傅川连刚从手术室出来，正好碰到她：“师兄啊……”
“想什么呢？”
洛北棠不想把家事和外人透露，她将傅川连拉到一个没人的楼梯间里，顺势把洛母刚刚的要求说出来：“我妈想请你吃顿饭。”
傅川连果然拒绝道：“不用，这是我工作。而且也不是什么复杂手术。”
“其实请你吃饭只是个幌子啦。”洛北棠笑着说，“师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什么？”傅川连先是皱眉，然后抬起，恍然大悟后，脸色又阴沉了下去，又觉得有点好笑，“谁告诉你的？”
“你和迎迎不是聊得很好吗？”洛北棠眨着眼睛，“你不用不好意思。以后也不用叫我姐，不会占你便宜。”
傅川连这次真的笑了出来：“我不喜欢她。只是看在她是你妹妹，不好直接晒着她而已，不然我和她废话做什么？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洛北棠彻底囧化：“啊，那个，不好意思啊。那就算了，我回去和我妈妈说一声。”
她直觉想跑，但又被傅川连叫住：“北棠，你真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吗？”
洛北棠没跑成，只能心里叹息一声，硬着头皮回头：“不……不知道。”
他似笑非笑：“现在你知道了？”
洛北棠转着自己手上的婚戒，她恍惚中总觉得任逸舟在里面安了摄像头，此刻正盯着她如何回答傅川连的告白：“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不是可以离么。”傅川连笑着看她，“反正你们只是联姻对不对？”
洛北棠瞪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你喝醉了。说你只是为了家人的要求联姻，结婚一年后就离。”
——卧槽！洛北棠想起来了。
毕业那天她和同学们都玩得很嗨，但她以为是做梦，原来她把梦话给说出来了！
“你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北棠，任逸舟能给你的东西我也能给，而且能给得更多，你考虑一下。”
傅川连也没步步紧逼，他打开防火门，给她留下思考的空间。
洛北棠现在真的傻眼了。
***
其实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洛北棠知道自己现在喜欢的是谁，现在也不打算离婚。
只是自从那次摊开后，她总也找不到再和傅川连单独谈话的机会。
虽说在同一个科室，但手术重合率不是很高，洛北棠经常跟着教授做手术，有时一整天也见不到傅川连的影子。
偶尔被他叫去当助手，那也是在和其他医生护士都在场的时候。
后来，她察觉到了，傅川连有可能在躲她，来延长被她拒绝的时间。
这种事也不好发微信，洛北棠决定先顺其自然，反正他又不可能总躲着她。
一天中午，她终于在手术中喘口气，决定去找洛榆迎谈谈关于洛母拒绝吃药的问题，否则每天等她回VIP病房，洛榆迎都已经睡了，早上她能直接睡到中午，完美错过谈心时间。
往常这个时候，洛母都在午休。
洛北棠悄悄推开门，进入客厅，没有看到洛榆迎，却听见病房里她和母亲在交谈的声音。
洛母声音严厉：“这不胡闹吗！这傅医生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洛榆迎好像在哭：“他说他可以等。妈妈，是不是我太差了，哪点都比不上我姐。”
洛母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断断续续传来：“别叫她姐了。迎迎，我跟你说，其实这事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
“北棠她……不是我和你爸的孩子，她是你爸选出来特意和任家联姻的。”
“原本我反对这件事，但咱家当年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你舅舅想要架空我和你爸，你爸去找任逸舟他爸爸求情，想先借点资金买走其他股东手里的股份，但是被他当时的秘书，也就是现在的任夫人挡了回去。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虽然任家欠我们人情，但毕竟关系隔了一辈，还是不如联姻靠谱。”
“我和你爸也是没办法，光是找你的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只能去乡下领养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孩，把她当作是你，继续和任家联姻。有一点很幸运，她小时候就漂亮，长大了也没长歪，不至于在这点上被任家退婚。也省了一笔给她整容的钱。”
“我现在病了一场，终于知道领养的终究不如亲生的好……不过她既然已经完成了联姻的任务，也算对得起咱家这几十年在她身上投出去的钱。这事你别告诉任何人，就当是为了公司的未来着想，先委屈你了迎迎，至于那傅医生，你该追就追，不用忌讳他喜欢你姐……”
“现在想来，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借来的，要不是你当年被人贩子拐跑，和任逸舟结婚的人应该是你……逸舟那孩子虽然性子冷了点，但对她也是真好……我当初有点不同意他们结婚就是因为你已经回来了，但终究还是晚了太多……”
洛母的声音从激动，到平缓，直到最后发自内心的惋惜，尾声被骤然响起的关门声“砰”地截断。
病房内的母女俩都被吓了一跳，洛榆迎打开门，看到客厅内空无一人，房门紧闭。
洛母脸色狐疑地走过来：“该不会被人听到了吧？北棠回来了？”
洛榆迎打开门又往外望了望，VIP病房人极少，只有零星几个医护步履匆忙地穿过。不知道是谁打开了走廊的窗户，过堂风一阵阵穿过。
洛榆迎没发现任何异样，安慰母亲：“没事，这个时候她还没下手术台，饭都来不及吃，不会来这里……应该是风刮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人说我一写剧情就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嗖地跑，不知道这次怎么样，前面确实铺垫少了一些，不过已经有同学猜出来了。
一开始命名的《联姻》有这一层算计的意思，确实有些狗血啦，但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狗血啊TvTwhatever
第37章
洛北棠被很多人问过为什么学医。
最近的回答是：找到病变, 并切除、观察，将不健康不美观的器官修复, 这其中的成就感能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
然而她最开始的答案却很大众, 无非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生病时痛苦无助，自己却无能为力。
四岁还是几岁……记不清了，总之，在她所能记得的最早的回忆里, 她住在江南小镇，身边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她经常跟着奶奶去镇上的小诊所买药看病。
医生是个女性，长什么样已经彻底不记得，只记得洗得泛黄的白大褂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医生总是逗她：
“上幼儿园了没有。”
“没有。”
“囡囡叫什么名字呀？”
“没有。”
医生给她一个糖丸：“你就叫糖糖好了。”
后来洛北棠才知道，那糖丸是预防脊髓灰质炎的。诊所医生多留了几个, 顺手哄她吃。
糖丸甜丝丝的，她吃完一颗又伸手要第二颗，就被奶奶轻拍了下手心：“跟医生说谢谢。”
“嘻嘻。”
在被两位自称是她父母的两个大人带到大都市之前, 洛北棠对童年的记忆除了奶奶在临终前银白色的头发，就只有诊所医生那身老旧的白大褂。
成为医生就像顺理成章的事, 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
今天的最后一场手术结束。洛北棠在许教授的指导下, 让一颗具有先天性病变的心脏重新健康地跳动。
她也露出了今天唯一一个笑容——无论怎么说，规律跳动的心脏都能令人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就算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
洛北棠一边处理收尾工作, 一边回答教授的问题：“我妈的心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今天我就不陪床了，回家休息。”
许教授又让她调节好工作和休息之类的，洛北棠凭着最后一口气回应。
但她换下白大褂后, 并没有回家，也没有直接回VIP病房，她去妇产科逛了一圈，并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七七。
七七只剩下抬眼皮的力气：“北棠，你怎么来了……”
洛北棠递给她一瓶罐装可口可乐。
七七喝了一口，似乎回光返照：“我今天接生了……已经记不清，明天数病例吧。”
洛北棠看着保温箱里的紧闭双眼的红色宝宝：“你说，我们能平安长大到现在，也是一种奇迹吧。”
“我希望上帝或者老天、耶稣、玉帝、菩萨、阿拉、佛祖……我拜完了没有……能再施舍我中彩票的奇迹。光一种实在不够。”还没等洛北棠接话，七七赶紧说，“不不不，我瞎说的，我还是希望身体健康就好，其他随几把便！”
“是啊是啊，光是能站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必奢求别的。”
七七注意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累傻了吧？还是你们科今天被医闹了。哪个孙子敢惹你生气，我这就狠狠地……”
“我妈。”
“咳咳！咳咳咳！我这就……狠狠地向阿姨道歉。”
洛北棠也喝了一口可乐，传说中的肥宅快乐水果然名不虚传，刺激性的二氧化碳在口腔中跳跃后，瞬间让人清醒。
难怪连爱好牙齿健康的令狐童童每个月给它留个名额，用吸管喝完后疯狂刷牙。再以可乐可以消除部分胃结石为理由安慰自己的放纵。
洛北棠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用。”
事实上，人在健康的时候，完全不会去想健康的事，所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回家的路上，洛北棠一直在心算从她记事起，洛家在她身上一共花了多少钱。
吃穿住行、上学的学费书费学杂费，课外私教，最后还要算上通货膨胀，到现在为止，她应该还给洛家多少钱才能和他们一刀两断？
但是，有的东西她并不需要啊——
她不需要为了成为联姻工具去学钢琴小提琴舞蹈和绘画。
她不需要为了在社交上得体抢眼而接受礼仪老师的规训。
她不需要穿价值几十万的高级定制。
她不需要识别各类刀叉的用途只为了不在餐桌上丢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