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盟诸人见了练鹊,齐齐跪拜山呼,有不少人含泪呼道:“盟主——白盟主——”
许多高大的汉子就这样哭了出来。
那原本坐在厅中老神在在的几位如今早就失却了那份从容。他们不敢置信地看向城墙上那个飘忽的人影。
白虹教的惠宗、伏策二位伉俪对着练鹊的身影,遥遥呼道:“盟主此番还阳,可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此言不出则已,一出便将四下里衬得静静的,只听得见男侠女侠们的低泣声。
武林第一美人,明月洲的姜如姑娘犹为悲痛,伏倒在地,泣不成声。
站在城墙上的练鹊听不到他们说的话,只是看着情景似乎不很对劲。那肆意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那姜姑娘在同行的姐妹搀扶下起了身,又向前进了两步,鼓起勇气道:“我从前便仰慕盟主,您在阿如心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平素轻声细语惯了,如今一面抽噎着一面声嘶力竭地呼喊,倒是叫练鹊耳朵生疼。
姜如含泪道:“您有何遗愿尽管托梦告诉阿如便是,又何须亲自现身。我听说、我听说……人身故后若是强行从地府还魂,是极损功德的一件事。且如今乌云尽消,日光朗照之下若是您上了魂体,我们这些人万死不辞其咎。”
练鹊:什么玩意?
人群之中,有个寺里来的武僧,连连叹道:“痴儿、痴儿……”
那高僧悲悯道:“贫僧若是能为盟主超度,倒也是功德一件了。”
练鹊睁大了眼睛,默然无语。原先想好的痛斥温秉的语句此刻尽数消弭了。她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陆极站在她身后低低地笑了一声。
“下去吧,该做个了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是想写甜宠文的,可不知为何事情渐渐变得沙雕起来?
接下来大概会是小天使们从未看过的船新版本?
先把flag放在这里好了QUQ
就,接下来剧情会有点魔幻哈哈哈哈哈
第66章 轰鸣
练鹊回头看了眼陆极。向来冷峻的男人此时看着心情不错, 眼角微微上扬竟显出些许风流蕴藉。
她心里觉得好笑,被万众跪拜的郁气也散了不少。
“好。”
她一只脚搭在了墙垛之上,正要往下跳。
那头鸣鸿却已经叫了起来。
大约是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 鸣鸿被温秉重伤, 本该奄奄一息, 见了练鹊却像是被突然注入了灵光, 双眼活泛了起来。
“练、练鹊!”他指着这边, 仓皇道, “你是来收我的吗!”
恐惧油然而生。
练鹊这厮, 最是爱扮猪吃老虎的。从前他少时不经意被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骗了, 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结果没拐到小徒弟,却给自己招了个师姐。从此之后鸣鸿便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鸣鸿自然无惧死生, 但黄泉路上,万万不可有此女相伴。
那样他就是到了地下也不会瞑目的!
练鹊这厮果真歹毒,竟在地下也不消停, 算好了他身死的日子来拖他下地狱。
城墙上的女子闻言, 丝毫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恶人自有天收,我与你计较,岂不是空耗辰光?”她的身法极快, 又穿着一身白衣, 只不过一错眼就站到了比武场上。
众人分列, 中间清出一道通路来。
便有那心思活泛的, 在心里暗暗琢磨:这盟主大人从来都不爱穿白衣, 道是易染尘埃、不便清洗。如今肯穿了,且我见她行动间脚下未曾动过一步,竟像是飘过来似的。看来, 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姜如一双美目流转顾盼,却钉在了走在练鹊身后的陆极身上。
陆极的脸冷着,平白无故地带着三分煞气。
好好的活人竟似个阎罗鬼差。
姜如摸不准练鹊突然还魂是有何要事,只好在一旁观望着,只是目光十分灼热。
只见练鹊走到众人面前站定,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长发用布条草草束起,脚下蹬着一双革靴。她走在地上,革靴敲击石板,发出“噔噔”的声音。
“温秉。”她低唤道,不辨喜怒。
“引狼”应声出鞘。
鸣鸿瞧着那长剑,脸色越发地臭了。从前他还在老家当大少爷的时候,那陆玄机就是用这柄来诱哄他。说他天资出众百年难得,只要肯跟着他学武,之后这引狼就归他了。
当时的鸣鸿年纪还轻,一听到什么“绝世神功”、“隐世门派”,便像丢了魂似地,屁颠屁颠地跟着陆玄机走了。
从此入了遥天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日不敢停歇,还被卷进那混账师兄的谋算里,险些丢了命。
再看这引狼,却好好地还在练鹊手里呆着。
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在练鹊面前算是什么呢?
鸣鸿正气恼着,却有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练鹊不顾鸣鸿挣扎,满意地拧开他的嘴,将一枚药丸塞了进去。末了,还颇为嫌弃地在他的衣上抹了抹。
“你这不省心的玩意,给我到旁边呆着去。”
鸣鸿气结,正要分说,却被练鹊身后那冷峻男人一把抱起,扔到了一旁。
陆极在男子中本就算得高大,更何况鸣鸿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陆极将他往上一举,鸣鸿两个脚都沾不到地了,只一味地蹬着。
但他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最终还是像条死鱼一样,被陆极搬到了一遍。
陆极做这些,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温秉一眼。
温秉:突然就很理解我师妹为什么看上了这男人。
高大冷峻的男人一声不吭地搬运着少年,脸上一丝多余的神采也无,端的是凶煞无比。却同练鹊看他的目光很是相宜。
只见那行事惯来潇洒恣意的女侠一双美目只凝在陆极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就好像他做的不是什么搬人的活计,而是在煮酒品茗、吟风弄月。她的目光温柔极了,倒不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女鬼了。
她看起来鲜活、充满了朝气。
若说远看时还有人生出些奇思妙想,这一近看,都是聪明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即使不聪明,只看练鹊容光焕发的模样便该知道这是个活人了。
温秉所言盟主未死之事不假,觅得佳偶之事也多半是真。可将盟主之位托付于他之事看来是子虚乌有了。
一切尽不在言中。
随着练鹊将目光从陆极身上收回,又拔出了背上的引狼,徐行盟众人便不动声色地将温秉围住了。
温秉长身玉立,缓缓地将身上碍事的物什都交付于随扈。手中的那柄剑也出了鞘。
练鹊四下一打量,抬手笑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蝇虫似的堵在这里也不怕他等下混进你们中逃了?”
一句话,将两方都骂了个遍。
众人不恼,连声道:“正是正是。”
“盟主说得有理!”
随即四散开来。
温秉摇摇头,哂笑道:“师妹倒也算是了解我。”
“我若是了解你,这些年就不会遭你的骗,”练鹊举起剑,“何必多言,是非功过全凭胜负决断便是。”
温秉看了眼陆极,道:“我若赢了你,那陆侯爷不也会下场?如此一来,于我颇为不利。”
“江湖事江湖了,今日我来与你一战,乃是为了当日师父身故之仇。”练鹊并不听他的狡辩,“陆极若要下场,是为了他兄弟、或许还要添上一个未婚妻子报仇,其因由与我不同。我们杀你名正言顺,何来利与不利之说?”
她的目光坚定。云开雾散、日光朗照之下肌肤几乎白得要发光。然而在这通身的璀璨中,那黑沉的眸却显得越发摄人心魄了。
她举起了剑。
陆极站在练鹊身后不远处,与徐行盟众人不在一处。他就像一座无声矗立着的巍峨高山,给予练鹊支持。
然而温秉知晓,除非两人分出胜负,不然他不会来干涉这场战斗。这是剑客的骄傲,不容得轻慢。
可他温秉,从来都不以剑客自居。
“师妹来此,想必望都那边的计划都已败露了。”温秉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判断,“不要这么看着我,你们会赢,我丝毫不怀疑。燕佲那蠢货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里能斗得过陆极还有江琤二人?”
“我本想先拿下徐行盟,再回援望都,却未曾想他连这些时日都撑不过去。”
练鹊道:“你未免太过自信。”
温秉又问:“不……燕佲再窝囊,也不会不明时机至此。这些事我早留下锦囊与他解惑。他再无能,也绝不缺审时度势的能力。是内鬼吗?”
“是燕脂。”他下了结论。
即使是风轻云淡如他,在提及自己最宠爱的小徒弟时面容也不禁微微扭曲。
“她给你通风报信了,是也不是?”
练鹊哼笑了一声。
“咱们师门倒也有趣,做徒弟的都喜欢戳师父的心窝子,从背后放冷箭。师兄能有今日,倒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说着,心里的烦躁如海潮般起伏不定。她索性提气纵身向前,刺出了第一剑。
“无论你我有何恩怨,还是下去同师父分说吧!”
温秉提起内力,手中的剑刃上浮起淡白色的薄霜。
练鹊亦不肯让步,周身剑影浮现,回环交错,直指温秉。她在望都同陆极两个,绝不只是开开宴会,拜访拜访老人家这样简单。望都医者如云,对蛊术有所研究的也有不少。其中更有一名南疆来的巫医名叫风宜的,正好就会解这一蛊。
那老人家是长公主旧情郎的朋友,因为欠了那情郎一条命,这些年都呆在望都替她调理身子。
长公主心心念念着要为练鹊调理一番,将来好生养。却没想到误打误撞,解了那蛊。
只可惜练鹊武功从前便是在玄谷中被废的,而后又遭了毒蛊之祸,如今也只堪堪恢复了一半。练鹊先只紧着剑意用,并不敢妄动内力。
多日不用,终究是不如从前那般圆融了。
鸣鸿耷拉着眼睛靠在一旁的树下,有气无力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星火四射。
他问陆极:“这女人武功怎地退步这么多?”
然而陆极并不理他。
鸣鸿咬了咬牙,提高了音量,喊道:“喂!大个子……师姐夫!”
陆极这才侧过头来,分给他半个眼神。
鸣鸿心中暗暗恼恨,可眼前还有温秉这强敌在,他垂着眸,勉强压下怒气与胸腔中的血液。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温秉不太对劲?”
他的面容沉在树木的阴影里。因为方才刚刚下过雨,本来就破损的衣裳又沾了不少泥泞。可那双眼睛却在这芜杂阴暗中越发光芒四射。
“我看你是个人物,这次有没有带什么人手来?”他伸手招他过来,“你且附耳过来。”
陆极行至一半,面色一沉。
“快过来——”
鸣鸿的话音未落,远处的城墙上又是一声轰鸣。那像是海上风浪正盛时的兜头一声雷鸣,直教人的心肝跟着颤了几颤。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声音发源的地方,随着那一声轰鸣,原本坚如磐石的高大城墙如沙砾一般瓦解了。
墙倾。
温秉就在这众人怔愣之际,手抬起落下。
那是剑经的最后一式。
也是无上的杀招。
纵使练鹊天纵奇才,也难以在心神震荡之下接下这足以改天换地的一剑。
若是以前她或许可以轻松写意,然而如今,一瞬的失神便注定了成败。
温秉的剑,刺中了练鹊的胸膛。
那温润如玉的世家子终于撕下的微笑的假面,如玉石般的眸中俱是冷意。
他松出一口气,喟然叹道:“要在师妹手下撑这许久,倒也不易。”
“不过……逗小女孩儿的游戏,也该就此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让鹊鹊砍回来,我保证!
第67章 药丸
练鹊被温秉刺了这一剑, 就已经失了胜算,整个人委顿在地上,又用剑撑着勉强直起背来。
温秉这一剑下手极为果决狠辣, 因为灌注了内力的缘故, 练鹊很快就感觉到了撕裂似的疼。
他道:“古人说‘士别三日, 即更刮目相待’, 师妹与我分离已有些时日, 且这些年来你修你的无上剑道, 何时注意过我们这些人的进益?”
他眉温秉心微折, 看着倒像是在说教了:“从前你便仗着自个天分高, 从来不肯虚心的。如今在我手上吃了瘪,也算是教训。”
听起来,似乎是不打算对练鹊下杀手。
练鹊捂着那哗哗流血的窟窿, 抬眼就瞪着温秉。
“你如今扬眉吐气了,倒也不必再惦着从前的憋屈。”她微微扬眉,吐出一口血来, 又迅速点了身上几处穴道。
“至于今日这比试, 到底是我轻狂,你也不必尽扯些前事。”练鹊说着,脸上的神采竟盖过了那发白的面色, 显得有些凌厉, “如此小家子气, 岂不是惹人耻笑。”
温秉手中的剑再度飞出, 这次却被陆极拦了下来。
男人眼如寒星, 薄唇抿着,怒气却似熔融的岩浆顷刻即发。
他手中也是一柄剑。陆极并不常使剑,力气却足够。两人内力相撞, 剑刃纹丝不动,脚下的地面却生出裂痕。如果不是陆极拦住,恐怕温秉又会在练鹊身上留下一道血口子。
他嘴上说得软和,动起手来却绝不心软。
两人抽剑回身,各自退开几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形势已定,这天枢岛自然是以我为尊。”
男人神情冷峻,直瞪着他。他的目光像是冷飕飕的冰箭。他的目光越过陆极,放在了练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