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女侠再就业指南——白日放鸽/拥风唤云
时间:2021-02-05 09:23:06

  正如这次失火,虽不知是何人所为,却正好给了西陵侯插手西陵事务的机会。
  作为目前的既得利益者,西陵侯在这场火中的角色也令人怀疑。
  练鹊并不愿意以恶意揣测西陵侯。只目前所见,他虽然表情单一也不会人情往来,却是个少见的老实人。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可权利面前,人性是最不可靠的。
  练鹊手一抖,手下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深黑的痕迹。
  “专心!”白进文道。
  “好好好。”练鹊神色如常,挽着袖子继续往下写。
  这就是她,前武林盟主,武功独步天下的玄机子的传人,人称山鬼的一代传奇女侠现状。没有尊严也没有体面,她练鹊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跌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好在练鹊别的不会,在这些事上却最是能屈能伸。白日里不让她做的事,晚上大家都睡了再去做也是一样。
  冬天日头短,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完饭,外头天已大黑了。
  练鹊稍稍同家人们聊了会儿天,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当即褪下闺秀衣裳,换了身轻便短打。
  小琴欲言又止:“小姐日日出去,若是被老爷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啊……”
  “那就不要让他们发现。”练鹊摸摸她的脑袋,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来,“我自信出去的时候不会叫他们发现,只是家里还要靠你多多照看。”
  “小姐!”
  “小琴乖,你是个最机灵不过的丫头了。我信你。”
  说完人就不见了。
  练鹊一身武功毁了大半,轻功如今也是三脚猫水平,也只能唬一唬小琴这样的小丫头了。
  夜风凌然,月明星稀。正是出来调查的好时候。爹娘让练鹊独善其身,练鹊却做不到。她固执地认为这场蹊跷的大火后必有阴谋,她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事情。一是为民除害,二是她自己高兴。
  她驾轻就熟地在屋顶上溜达,脚踩在屋瓦上发出细微的响动。一路往高处去,来到了太守府。
  正正方方的匾额上书“方府”二字,简单粗暴。
  练鹊轻巧地绕过家丁,拐进院落中。
  方治不好女色,夫人出自高门,对他多有提携。独子方遒是二人的心肝宝贝,前几日被强人掳走后便生了重病,至今卧床不起。
  府中灯火通明的所在,便是先前那纨绔方遒的居所。稍暗一点的,是方夫人住着。方治与夫人感情淡漠,单独辟出一个小院,起居都在当中。练鹊路过方夫人住处时,见里头有交谈声。她五感敏锐,知道是方治在此同她叙话,当即直奔方治住所。潜入后便翻找起来。
  要说这方治,也是西陵这一方的土皇帝。治下几县都牢牢地在他把控之下,无一例外。这样的方治,家中却多是清雅的陈设,低调而雅致。若不是练鹊见过些世面,知道他那桌案是千金难换的木材所制,怕是真要以为方治品格同他儿子不同。
  其实一个人的本性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正如同这方治,不论他如何苦心在西陵经营自己的好名声,他骨子里的自私贪婪却依旧暴露无遗。先前在书肆时练鹊只想着将方遒一干人等教训一番便完事了。
  是那船夫的一系列诚惶诚恐的反应告诉她,这西陵太守必然不好相与,甚至还可能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这才在方遒身上埋下暗毒,以备不时之需。
  练鹊在方治居室翻找许久,各个可能的机关都找过一遍,却没有见到与这次走水有关的物什。倒是找到了他同望都往来的几封信件,不由得大为失望。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想了想就把信件揣兜里了。
  再将方治榻上的被褥掀到地上,踩上几脚才觉过瘾。在将方治的一应用具弄乱后,练鹊脚下生风,又潜进了他的书房。
  方治不愧是方治,卧室里放一张琴,书房里却挂着一把剑。练鹊心想那琴里藏着信件,那这剑中必然也有玄机。她于是上前取剑,利落地抽剑出鞘。这剑不过凡品,练鹊颠在手里半晌,停了停。
  轻了。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剑里头。
  只是她现在没什么内力。徒手撕剑是办不到了,只得遗憾地将剑也抓在手中,再去看别的。此后练鹊又搜到了藏着暗信的书画两幅、伪装的典籍一本,更有花瓶做机关的一间暗示,里头堆了不少古董。
  练鹊:真是看不出来,这方太守还挺花哨的。
  她打量这密室里头的东西,脚下一动,却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极轻的铃铛声音响起。
  嗯?练鹊顿觉不妙,弯腰躲过了暗处的冷箭,此后多次腾挪,待那箭矢尽了,才敢打量。
  再去看时,那箭头上都泛着绿光,显然是淬了毒的。练鹊自己没什么事,挠了挠头便跑了。
  她在心中略微可惜地想道,这满屋的宝物都被那箭射得七零八落的,属实可惜了。为了让方太守更难过一点,她出去的时候甚至多花了一些宝贵的时间把他书房里的物什也乱扔一气,又挑了些方便携带的暗信自己揣上了。
  练鹊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正快意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进来一个衣着干练的男人。他身材高大,脸上横贯着一道极深的刀疤,满面凶煞之气。看来是方治的幕僚。他是提着刀进来的。但看他能在练鹊毫无所觉时闯进来,便知这不是个好惹的对手。
  男人推门进来时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谁知他只看到了一地混乱。那些方治搜罗来的无价之宝就这样被扔在地上,有的已经四分五裂。侧边的一扇窗户是洞开着的,月光照在冰冷的地面上。
  男人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今夜月明星稀,照理来说盗贼最是难以潜入。怎的这人一瞬间就没影了。
  他那凶煞的气势也瞬间短了一截。
  匆匆而来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遍体生寒:“这让大人知道了,我们可不好交代啊。”
  岂止是不好交代?
  这里可是太守府,是方太守统治的核心。不提别的,就是太守那些秘密泄露出去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哪里都可以遭贼,唯独这里不能。
  想到方治的那些手段,男人头痛地闭了闭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趁贼人还没逃远,给我追!”
 
 
第12章 不省心
  一群壮汉拥着都朝着那窗子的方向追去了。为首的男人离开时不忘谨慎吩咐下人:“看好书房,不然大人来了有你们好受的。”
  几个家丁忙不迭地点头,将书房四周包围起来。
  练鹊就在这样的寂静中,从房梁上跳下来。她落地时的的响动都被柔软精致的地毯吞没,书房里还是那副凌乱不堪的样子。
  家丁们窃窃私语道:“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能闯到咱们府里来。”
  另一个接茬道:“纵有通天的本事,怕是也要被捉回来。”
  练鹊听了这话,并不觉得被冒犯,唇角勾起无声的弧度。她武功大退,怎么可能那么轻巧地就翻窗逃走,不过是躲上房梁诈一诈他们罢了。这太守府的水深得很,光是被她发现的密辛都多达七八处。更不要提那些没被发现的了。练鹊坐在方治的太师椅上,调息片刻。
  她体内真气如今十不存一,短期调动还好,时间长了便有些余力不济了。为保安全,练鹊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先调息至气息圆融。除此之外,她还有一层考量。
  人声与灯火自远方越行越近。练鹊听见了,便再度腾跃到房梁上去。
  下一刻雕花的门扉被猛地推开,太守方治就站在那里。他是个白面的美髯公,平日里双眸永远是温和而内蕴笑意的,今夜这双眼睛却冷了下来,像一汪寒潭看不见底,透着森森杀意。原本中正平和的长相,此时也显得有些狰狞。
  “大、大人,我等听到密室机关被启动,便即刻赶了过来,但那小贼已然不知所踪了。”先前那个前来查看的男人恭敬地禀报道。
  屋中一片狼藉。
  方治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三年前同皇子来往的密信被堂而皇之地扔在雕着松鹤的屏风前。
  “小贼猖狂!”他怒斥道,“查,给本官查!”
  “本官倒是不知道西陵治下竟出了这样胆大包天的贼人。来人,将城门通通封锁起来,此次若是不将那贼人绳之于法本官誓不罢休。”
  接下来练鹊便听着方治站在门口不带脏话、引经据典地将她骂了一炷香的时间。练鹊听得津津有味。
  “传令下去,就说太守府遭了贼,全城彻查!”
  练鹊有些惊讶,这方治真是好大的手笔。可她并不担心。因为那场火的余波还没有结束。太守的不作为甚至反制西陵侯的行为已经让百姓们心生不满了。若是方治有脑子,他就会反应过来此时并不是大动干戈的好时机。当然了,若是他真的上了头,要抓她祭天,那么练鹊手里还有方遒的性命做保障。
  此时的方治想不到这些。实在是被发现的密辛牵连甚大,他一时冷静不下来。
  方治骂完了,站在门口喘了许久。这才敛下心神,道:“都退下,都退下!”
  练鹊精神一振,知道重头戏要来了,几乎不错眼地盯着方治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他先是快步走到书房里的一缸莲花前,顾不得脏,从里头翻出一个铁匣子来。再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把这匣子打开了。看到里头的宝物毫发无损,脸上终于好看了些。他将这半截的玉贴身放好,再去一一查看书架隔层里的密信、瓷瓶内壁上藏的药粉等一应物什。
  这可算得上是不打自招了。
  练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精明的太守大人长吁一口气,弯下要来开始收拾那些被练鹊扔的到处都是的机密。他每见到一样,脸色就黑上一分。
  大冬天的,竟生生地让这太守大人在书房里挥汗如雨了。
  这当官的果真是不容易——整日的提心吊胆,巴结这个逢迎那个,自家遭了贼,吓得魂都没了。
  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呢。练鹊自己手里还攥着他的好些把柄,并不觉得有什么,倒觉得快意。
  她们这些闯江湖的,与官兵便是天生的对立。人常说侠以武犯禁。做侠士最看重的就是自由自在不被俗事所拘。偏偏这世上就有各种各样的官兵要拿那些规矩法律来束缚你。若是什么好官良将倒也罢了,为民谋利那是人人都敬佩的。这些道貌岸然的,可真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再说下头这方治,极为讲究地取出一方锦帕来,细细地将额上的汗抹了。然后他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就着残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那茶刚要入口,又被放下了。
  原来是怕下毒。
  练鹊心想我还不至于歹毒至此,偷了你的东西还给你下毒。千金一两的茶叶纵使是她也不忍心糟蹋。
  “来人!”方治不敢再坐,唤了人进来,又浩浩荡荡地往居所去了。
  练鹊跳下房梁,再将那匣子、密信等物一一取出,自在地走了。
  *
  白家这边,练鹊刚刚翻窗进屋,就听得前院人声。原来是方治的人到了。
  练鹊:倒也迅速。
  小琴躺在练鹊的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惟恐被人发现不是本尊。练鹊见了,不禁莞尔,调笑道:“琴儿天生丽质,却日日为我暖床,勤耕不辍,实在令人感动。”
  小琴被她说得双脸通红,慢吞吞地从被褥里出来,嗔道:“小姐又打趣奴婢,可知道您每日出去时,奴婢心里都跟打鼓似的,惟恐叫老爷夫人发现了。”
  “是我的不是。”练鹊坦然认错,又道,“这都是为了百姓们好,委屈小琴为民献身了。”
  她说得暧昧,小琴脸上的绯色越发瑰丽了。她诺诺道:“什么献身不献身的,小姐可发现了什么?”
  出去调查走水的事,练鹊早就同小琴说过。一来这姑娘卖身契攥在练鹊手上,二来练鹊日日出门若是不靠她遮掩怕是会露出许多端倪。
  哪有叫人家替你办事还不将事情说清楚的呢?
  好在小琴年岁尚轻,一腔少年意气。听说练鹊一身本事,又知道她是做的好事,心中已生向往。她嘴上不赞成,这些天却身体力行地替她遮掩了许多。
  “我今日可是收获颇丰。好了好了,”练鹊换下衣裳,揽住小琴的肩膀,“外面冷得很,你让我抱着先睡一宿,有别的事情明日再说。”
  练鹊冰凉的身子便覆了上来,小琴无法,只好替她掖好被角,又回抱住她,试图令她暖和起来。
  白家自打跟西陵的富户王家成了姻亲,在西陵的地位可以说是扶摇直上。虽然他们家媳妇在外头抛头露面做生意,白家父子两个却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方府的人显然并不觉得白家会藏着什么贼人,来这里只为捞些油水。那几个人在白府里转了两圈,收了几两银子便走了。
  白修明回了屋,便看见自家媳妇在床上坐着。
  王有寒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烛,心中有些焦虑。
  白修明奇道:“阿有怎么不睡了?”
  王有寒对自己丈夫的憨直程度心知肚明,因此只是摇摇头,道:“外头响动大,睡不着。”
  “你说这是哪里来的贼人,竟然偷到太守那里去了?”白修明却拉着她八卦,“怕也是个拎不清的家伙,日后在牢里怕是要哭死咯。”
  他的侧颜俊美无匹,在灯火下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不经意间便能摄人心魄。王有寒瞧着自己的丈夫,便想到了自己那个容色更在丈夫之上的小姑子。
  也不知自己是欠了谁的,嫁到了这样的人家来。
  “年团儿,”王有寒唤道,“你有没有想过,这贼人可能是……”
  她又停住了,闭口不言。
  白修明有些急了,问:“是谁,你知道?”
  王有寒想说这人说不得就是咱们妹妹。可话到了嘴边又出不来。
  那么个神仙似的妹妹,真要是做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情,公公婆婆知道了可不得吓死?偷到了太守身上,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了。
  练鹊在外头那么多年,她自己说是拜了高人当师父。可真实情况,他们这些当亲人的却是分毫都不知道。什么江湖啊武林啊,都距离西陵太远了。谁能保证,她没有走上邪路呢。
  若真是她,到时官兵上门,这一大家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要知道方太守虽然看着亲和,雷霆手段却一点不输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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