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文丹乐和她说的那些话,郁唯祎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清,她脑袋仿佛很沉,沉得装满了直到此时才知晓的男人藏了三年的心,又仿佛很轻,轻得那些世俗的枷锁和羁绊都不存在,只有蒋熠。
她昏昏沉沉地靠着车窗,熟悉的街景在窗外飞逝倒退,她想起三年前他放下一切从伦敦回来找她,又为她放弃东浦的工作留在西覃,眼圈泛了红。
郁唯祎回过头,定定地看着蒋熠,忽然开口:“阿熠。”
蒋熠被她突如其来的撒娇惊得差点儿撞树,急刹车,在路边停下:“你喊我什么?”
男人眼底是掺着惊喜又极力克制的镇定,郁唯祎浅笑,软软地又重复了一遍三年不曾开口的亲昵称呼:“阿熠,我们回东浦吧。”
他为她做了太多,就让她宠他一次。
蒋熠确定自己这次没有幻听。
眸光深了深,抱住难得软糯的姑娘,轻吻着她头发:“怎么突然想回去?”
“不是突然。”从知道蒋熠在东浦为俩人安了家的那天,这个念头就在郁唯祎心底生根,葳蕤地劈开她一直以来说是倔强其实是自私利己的外壳,“以前都是你跟着我跑,这次,我希望是我跟着你。”
蒋熠一只手捧着她脸,低垂的黑眸微动,流光溢彩的色泽在他瞳孔上润湿她小小的影子,他良久没说话,须臾,直起身,从电脑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像感慨又像发自肺腑地低低笑了下:“啧,我们的心有灵犀从床上拓展到床下了。”
郁唯祎:“......”
怎么哪种话题都能扯到十八禁。
她疑惑地接过蒋熠给她的东西,在看清时,整个人蓦地一呆——那是份房屋租赁合同,承租地方是西覃市中心的商业大楼,承租人,蒋熠。
“本来想晚点再告诉你的。”他语气依然轻描淡写,仿佛一直以来为她做的牺牲不值一提,“公司这个月底就会搬到西覃,已经都弄得差不多,我们留在这里就好。”
郁唯祎嗓音轻颤:“为什么要搬到这边?你好不容易才把公司做这么好,搬到这里又相当于重新开始,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我可以跟你去东浦啊。”
“没有好不容易。”蒋熠温柔地抚上姑娘红通通的眼睛,“更不算重新开始,其实回国时就确定了以后在这边发展,我只不过是短暂地在东浦中转一下。”
郁唯祎眼圈愈红,才不相信这人嘴里的鬼话:“可不管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都应该是我换地方而不是你,你的家人和朋友都在那边,我就自己一个人,在哪儿都一样的啊。”
“没有谁比谁应该,你为了我放弃自己干了这么久的事业,我会心疼。”
郁唯祎忍了很久的眼泪模糊了双眸:“我也会心疼你啊......”
“那就到床上再心疼我。”蒋熠吻上她眼睛,坏笑,“我是老板,公司在哪儿开我说了算,在工作上也没什么值得心疼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老板都没长良心这玩意儿。”
郁唯祎眼角的泪被他吻去,不曾退却的酸胀却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他总是这样,为她做再多牺牲都不觉委屈,反而在她刚要为他做点什么时,就心疼地什么都不舍得让她做。
郁唯祎睁开湿润的长睫:“可你都在那边买好房子了。”
“房子?”蒋熠一愣,想通后倏地沉了脸,“我妈找你了?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自知失言的郁唯祎按住他准备找手机的手,摇摇头,将翁晴那番话简明扼要地转述完重点,认真看着他,“的确没有谁比谁应该,但事实是你换到西覃要付出的代价比我多得多,我不能在明知你为我牺牲的前提下还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阿熠,我跟着你走是对我们两人来说最优的决定。”
“没有最优,再科学的决策也势必要建立在其中一人让步的基础上,而我不想让你成为为我让步的那个人。”蒋熠霸气地直接封住她唇,轻吻慢咬,“小姑娘是用来宠的,我宠你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你突然反过来让着我,我会不习惯。”
郁唯祎:“......”
蒋熠真的抖m,程度还不轻。
眼瞅着这家伙仗着镜头被挡又肆无忌惮地准备干坏事,几近招架不住的郁唯祎轻轻咬了他一下,分开后,指尖恋恋地没入男人黑而硬的短发:“那房子怎么办?”
“放那呗,反正咱们家房多。”从蒋少爷蜕变为互联网大佬的蒋总依然轻狂,把不要脸和不差钱的凡尔赛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后想回去随时回去,就当度假。”
郁唯祎哭笑不得,只当他开玩笑,直到后来见证他买房跟买葱一样随便的态度,只要她在采风时随口夸句当地风景好,他就会用以后来度假的理由在那买套房,郁唯祎才意识到他们家是真·房产遍布各地。
而此时的郁唯祎更不清楚的是,深知她缺乏安全感的蒋熠,早已在西覃也为她安置了一个家。
临近傍晚,俩人抵达西覃城郊,乘索道上山。
缭绕的云雾漂浮过他们头顶,地面和高楼在他们脚下下坠,四周空远,郁郁葱葱的树伴着山脉巍峨,包揽着目光所及的风景,城市笼罩在温柔的斜阳,暮色撩人。
黄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南飞的大雁掠过城市,留下与光同色的长痕。
郁唯祎紧紧牵着蒋熠的手,第一次,不再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他们在山顶坐下,看黄昏流云,日落月升,星星点点的光沿着山脚下的城市徐徐点亮,白昼退场,星空上线。
他们置身黑暗,却又像围绕着彼此公转的两颗小行星,被对方照出彼此独一无二的亮光。
“郁唯祎。”他轻声喊她。
她回过头,看到蒋熠在月色下盛满星光的眼,仿佛回到他们恋爱的第一天。
“我在。”她软软地应了一声。
蒋熠轻轻摩挲着她的无名指,黑眸深邃:“有个东西想请你帮忙戴一下。”
她心脏不自觉地攥紧,因着脑海里已经猜到的某个答案——而当蒋熠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枚曾被他丢掉的戒指,她再也没绷住,眼眶倏地一红,飞快仰起脸逼回眼泪,恢复到刚才甜甜的笑,郑重其事地接过。
“你没扔?”
“扔了。”蒋熠摸摸鼻子,含糊其辞,“后来又捡回来了。”
郁唯祎正给他戴戒指的手轻轻一顿。
抬眸看着他,眼圈泛起隐忍的红:“是不是找了很久?”
“没有。”他否认得极快。
“......瞎说。”她低头认真给他戴着戒指,摸到男生同样变得纤瘦的指关节,心里的疼就钻进了五脏六腑,“那片都是垃圾堆,几天都没人收拾一次,你又没有狗鼻子,怎么说找就找得到。”
蒋熠:“......我有,你不老说我是个小狗。”
郁唯祎:“......”
平时极力否认自己狗,这会儿又承认得这么快。
她心里愈疼,眼泪含在眼眶,软软的小奶音就染上了克制不住的轻颤:“那怎么找到的?”
蒋熠默了默:“就,用手找到的。”
郁唯祎心脏一颤,像被钝剑狠狠凌迟。
用手......那可是臭得连清洁工打扫时都要戴手套的垃圾桶啊!他平时洁癖得连有味道的豆腐乳都不能容忍,却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翻找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戒指......
郁唯祎忍了很久的眼泪无声滚落,在手背上溅起滚.烫的涟漪。
蒋熠温.柔抬起她的脸,擦去她不想被人看到的眼泪:“没那么难找,真的。”
对当时的蒋熠来说,比起无法开口的撕心裂肺,身体还能感知到的嗅觉,还能教他真切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几乎是在刚开出小镇时就后悔了,立刻掉头,回到俩人分手的地方,夕阳残血,整个小镇充斥着盛夏闷热的气息,他后背黏湿了汗,身上沾满着果皮剩菜的残渣,蚊虫在他四周嗡鸣,聒噪的蝉声占据了他此后三年听到都会头痛的记忆,他却在那时仿佛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那枚尚未找到的戒指。
暮色变暗,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这才发现手上有划伤——可是不痛——他屈膝半跪在地上,继续翻着越来越少的垃圾,路过的流浪狗停下,冲他狂吠,他当时已经无法冷静地思考问题,第一反应是朝它挥起拳头,也许是他当时的样子太吓人了,那条狗在再次发出两声吠叫后,转头离开。
直到他找到戒指回家,看到镜子里狼狈不堪又陌生的自己,才猛然意识到,他连狗都不如。
可是,如果郁唯祎还愿意回头,他就是变成狗,也依然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天晚上,蒋熠发了高烧。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了心爱的姑娘,拉着她手求她别走,姑娘温柔回应着他,清冷柔美的笑颜和软糯嗓音几乎教他真的以为自己没有和她分开,直到第二天睡醒,手机里大段大段没能发送成功的被拒收微信,给了他当头一棒。
她真的离开他了,没有回头。
蒋熠在浑浑噩噩烧了三天,终于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收拾东西回了英国。
郁唯祎没能流下的眼泪,在男人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中,无声蚀骨。
她极缓地眨了下眼,握住男人被自己眼泪浸湿的手,然后,放到自己脖颈,引着他摸上项链:“帮我取下来。”
蒋熠取下被姑娘体温暖得温热的戒指,给她戴到无名指——有些松。
他垂下眼,浓睫挡住了男人眼底心疼自责的情绪,余留他温柔的嗓音:“别哭,等结婚时我们再买一对。”
郁唯祎破涕轻笑:“我以为你现在就在求婚。”
“不,要先表白。”他握上她手指,放唇边轻吻,离别三年不曾重遇的对戒在夜色里闪着莹莹的光,却都不及他看向她时眼底的熠熠星辰,“祎祎,和我在一起。”
郁唯祎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仰起脸飞快擦去,冲他浅浅一笑:“我还欠你五万块钱。”
蒋熠轻扬眉,没明白她为何突然提及这个。
“可以用我余生所有的时光,以身相许还债吗?”
那些初时是她活下去的动力,后来仿佛只要不还完,就可以永远和他产生羁绊的债务,慢慢长成郁唯祎一直藏到现在从没敢说出口的私心。
清冷惯了的姑娘第一次这般勇敢地当着镜头,对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说着他最想听的略带羞耻的话。
蒋熠眸光瞬深,将姑娘揽进怀里,低头正欲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摘下俩人的麦还给节目组,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杀青了,你们还不走?”
一众眼巴巴等着磕糖的工作人员:“......”
啊啊啊你们倒是亲啊亲啊,能不能播是我们的事,但看你们发糖就是我们现在所有人的当务之急,搞快点啊!
可惜蒋少爷压根儿不关心他们,更是从来不惯着节目组,说完直接带着女朋友走人。
夜晚的山上温度略低,郁唯祎被蒋熠抱在怀里,男人给她披上他的外套,微垂看她的黑眸幽.深炽.烈。
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吻着对方,再无任何顾虑,乘风而来的月色编织出他们交.叠的长影,在炽.热的浓.情里无声弥补他们分隔三年的空白。
破镜重圆真是这世界上最教人值得期许的一个词,他们在最美好青.涩的年华为彼此心动,争吵过分开过后悔过,深藏着从不曾放下的爱一路跌跌撞撞,所幸,他们十八岁许下的誓言,一直都是一辈子。
“郁唯祎。”
“嗯?”
“做我女朋友。”
“好。”
“以后会升级,你应该知道,我不止是想和你谈恋爱。”
“......不知道。”
“啧,那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啦~”
年少时轻狂又炽烈的表白,无人知晓我们都当了真。
没有辜负。
第37章 (第二期) “你床太小了,……
录制结束的那晚, 俩人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坐在微光闪烁的峰顶,等待日出。
“为什么要把最终的选择地定在这里?”夜晚的山间繁星极亮,秋露清浅地沾湿空气, 微微沁凉, 郁唯祎穿着男生温暖的外套, 靠在他怀里, 仰脸看着头顶手可摘星的夜空。
“因为这是整个城市离星空最近的地方。”蒋熠揉.捏着她手指, “这样许下的誓言才会永恒。”
郁唯祎失笑:“这什么逻辑?”
“和海枯石烂的道理差不多。”蒋熠轻轻转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拿手量着她指间的轮廓,抬眸看她一眼, 痞气的眼难得正经, “我觉得烟花的寓意不够好, 短暂易逝,不像天体,几乎永恒不灭。”
郁唯祎微愣。
从男生深远的眼神里读懂俩人分手给他带来的迄今未曾痊愈的伤,眼圈一红, 重重“嗯”了一声:“那我们就活成老怪物。”
蒋熠轻敲她头:“丑的人才叫老怪物, 像我们这么好看的,叫神仙。”
郁唯祎笑起来,在自恋的蒋少爷头上用力揉了把:“好好好, 神仙, 两个老神仙——”
话刚落, 手被蒋熠捉住,男人低头吻上她唇,环在她腰间的手短暂离开,外套铺地的同时, 手掌垫着她头倾身压下。
“祎祎。”男人黑眸离她咫尺,细.碎的星光从他眼底跑出来,勾得她心旌摇荡。
她点头,应声,睫毛蹭着他脸,遥远的风湮没在俩人轻.碎的呼.吸。
他深眸更低了下去,映着月光,吸血鬼似的诱她魂魄,从长发到额头,从鼻尖到唇瓣,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又小心翼翼地什么都试了一点点。
日出的光穿透云雾,教人想起七年前俩人在海边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年少的青.涩和悸动汇成浅尝辄止的一个轻吻,因为深爱而不敢太过放肆,如今他们迈过三年的空白,终于可以将这么多天的希冀付诸实践,仿佛殊途同归地回到了伦敦跨年夜的场景,极力抑.制着心底恨不得把对方刻进血液的浓.情,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