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映漾
时间:2021-02-05 09:24:51

一年后,新城。
 
“这什么东西?”安子归皱着眉一脸嫌弃。
 
“营养粉,医院配的。”贺瑫塞给她,“我喝过了,能入口。”
 
安子归侧身拿起桌子上的包装看了一眼热量。
 
“……”她吓得又放下了杯子,“你昨天晚上折腾我的时候没看到我肚子上叠起来的肉?”
 
她体重已经破百了,已经很营养了,整个人就是只行走的猪了!
 
“那叫人皮,正常人坐起来都会叠起来。”贺瑫面不改色心不跳。
 
安子归冷着脸掀起了贺瑫的衣服,露出了他的肚子。
 
毫无防备的贺瑫一秒绷直,用力挤出腹肌。
 
安子归:“……矫情。”
 
她肚子上的叫正常人都有的东西,他肚子上就必须得是腹肌?
 
挤得真快,切!害她还得顺手摸两把。
 
“到点了。”被摸得很舒服的贺瑫满意地拉好衣服,“你确定你看了没问题么?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没问题。”安子归打开了电视。
 
一年前的那个案子轰动了整个新城,几个貌不惊人的普通人在几年时间里害死了十几条人命,这些人有可能和你擦肩而过无数次,这些人有可能是你找的心理咨询师,你上班地方的保洁,甚至路边的闲汉,他们对你点头微笑,他们劝解你苦难终将过去,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噩梦缠绕,死亡在你脑海中嘀嗒嘀嗒倒计时,直到你看到那个女孩转身,被动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两个月前,这个案子最终终审。
 
安子归并没有关心那几个人最后的结局,但是,她关心真相,她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踏入那群人布好的陷阱里的。
 
新城电视台这一整年时间都在跟踪这个案子,他们采访了老赵和小赵,采访了加害人,还采访了她,最后把这一年的采访做成了一部纪录片,今天首播。
 
打开电视,主持人在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安子归看到了袁之薇。她穿着劳改服,头发简单地梳成马尾,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安子归抱住了抱枕,贺瑫抱住了她。
 
纪录片里有一大部分都是袁之薇的独白,她全程都在微笑,娓娓道来,仿佛那些活生生的人命都只是故事。
 
“是我最先注意到石骏誉的。”袁之薇说。
 
“我儿子死了以后我就离婚了,工作也辞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反复回忆急诊室当天的场景,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那个主治医生不是把重点放在另外一个孩子身上而疏忽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不是就可以救活了。”
 
“或者我当时不要那么明事理,不要觉得另外的孩子确实应该先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我的儿子。”
 
“有些事情是不能反复回想的。”袁之薇低头把玩手指,“深想了你就会发现,我的儿子真的是冤死的。”
 
所以仇恨开始萌芽。
 
“我没有办法自己从这个死循环中走出来,所以就找了个心理咨询师,就是石骏誉。”
 
就是这个可怖案子的开端。
 
“五年多前吧,我第一次去见石骏誉,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发现石骏誉对我发生的事情有非常强烈的共情感。”
 
“这其实是很不专业的表现,尤其在石骏誉这样级别的心理咨询师身上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表现,所以我回家以后查了石骏誉的过去,我发现他已婚,有个孩子叫石娜娜,八岁那年死于他杀。”
 
“这件事在当地的新闻网站还能找得到,闹的很大,还有好多视频,可我对这些都不关心,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凶手的结局。”
 
说到这里,袁之薇坐直了身体。
 
“杀害石娜娜的凶手是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壮汉,在杀害石娜娜之前在她所在的学校主要的工作是管理学校的花草肥料库存,做的是体力活,身体非常健康甚至壮硕。”
 
“但是这个人在杀了石娜娜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消瘦,几次新闻视频采访和新闻照片都能看得出,他的精神状况越来越恍惚,到死之前整个人都已经瘦到脱形,精神失常,整个人的行为已经像个行尸走肉了。”
 
“这是石骏誉干的,他为他女儿报了仇。”
 
袁之薇这句话说得很肯定。
 
“所以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邮件的主题是论文探讨。”
 
“我把我猜测到的他对凶手用的药和用药方法都写了进去,他很快回了邮件,修改了论文里几种药的剂量。”袁之薇侧着头回忆,“国内心理咨询师是不能用药的,这方面,海归派石骏誉比我强很多,他给的方案比我猜测的还要全面,按照他的做法,对方肯定会受尽折磨最终死于精神衰弱。”
 
也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杀人方法。
 
“我把他这个方案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查了每种药物的获取来源,最终都用到了那位急诊医生身上。”
 
她一直不提那个名字,那个因为医疗事故导致她儿子窒息而亡的医生的名字。
 
“你怎么用的?”记者问。
 
“那个人因为老婆有肾病常年卧床,家里经济压力和工作压力很大,本身就有精神问题。”
 
“他经济拮据,上班的时候都是自带盒饭,盒饭里面通常只有白饭咸菜,为了避人耳目,他喜欢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吃饭,所以他放盒饭和热盒饭的地方都不在急诊室医生休息区,他会把盒饭放在医院员工休息区,很容易就能接触到。”
 
也很容易下|药。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大概三个月不到,他的精神状况其实就已经无法正常上班了,但是他没有请假,所以没过多久就死了。”
 
失足淹死。
 
记者沉默了一会,问:“既然你们的仇都报了,又是因为什么认识了王梅傅光费景明张小琴他们的?”
 
为什么这个可怕的互助会会越滚越大。
 
袁之薇又笑了:“因为不完美。”
 
纪录片在这个时候在袁之薇的脸上做了个定格,这个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有些温婉动人的女人在这个定格里,疯狂的情绪终于一览无遗。
 
“不管是石骏誉还是我,都没有体会到酣畅淋漓。”
 
“我们在下|药的过程中战战兢兢机关算尽,石骏誉为了报仇甚至亲手买了木炭研究了很多密室杀人的布置,又借着当地治安本来就不怎么样才完成的犯罪。我们杀人杀的都很狼狈,而他们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最终要用生命偿还的是哪一笔债。”袁之薇收起了笑容,“这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我们在邮件里不停地完善那份论文,最终得出结论,只有我们两个人还不够。”
 
“你们已经报完仇了。”记者提醒她。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并没有。”袁之薇也提醒记者,“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逍遥法外的人很多,痛失亲人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也有很多。”
 
“所以你们想要解决这个世界上所有逍遥法外的人?”记者问。
 
“当然不是。”袁之薇被逗笑了,“互助会的主要目的是帮助、治愈,不要让会员感受到孤独。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在一起主要的目的不是解决那些逍遥法外的人,我们主要是为了治愈自己,通过互相帮忙互相安慰的方式让自己走出悲痛。”
 
“你们互相帮助的方式就是杀人?”记者又问。
 
袁之薇没有马上回答。
 
纪录片导演这段一刀未剪,所以能看到镜头下面的袁之薇坐在那里看着窗外,谜一样地扬起了嘴角。
 
“在这之前,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她说。
 
“你问。”记者回答。
 
“如果你有家人惨死,杀了你家人的那个人逍遥法外,这时候给你一个杀死仇人的机会,你会放弃么?”她问。
 
记者一怔,下意识看向导演。
 
“我不要你在镜头前的回答,我要你内心真正的回答。”袁之薇看着记者。
 
记者没有回答。
 
袁之薇笑笑:“大部分人的选择都和你一样,沉默就代表犹豫,犹豫了下一步就是行动。”
 
“是杀人还是治愈,是相对而言的。”她算是回答了记者上一个问题。
 
“那你最终选择在废弃煤矿里了结一切,也是为了治愈么?”记者决定绕过这个话题。
 
“对。”这个问题袁之薇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为什么?”记者又问。
 
“我和石骏誉达成共识之后,针对这个方案又复盘了几个薄弱环节,我们两个能够报仇成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运气,石骏誉是因为对方是个社会底层渣滓,而我是因为对方本来就在服用精神药物,如果遇到一个正常人,我们俩就很难下手了。”
 
记者接了上去:“所以你们需要一些底层的,能够让人毫无防备靠近的人,比如保洁王梅和张小琴,比如喜欢用监控视频敲诈的费景明。”
 
袁之薇摇摇头。
 
“费景明是个错误。”她说,“他手里拿着太多人的秘密,他的加入,意味着整个互助会失去了平衡。”
 
记者抬头。
 
“有了他,我们就等于拥有了大部分监控视频的音像和音频,他拥有的秘密太多,除了目标人物的,还有我们的。我们已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现在又多了眼睛和耳朵,拥有的太多,人就会变得贪心。”
 
“所以你就杀了他?”记者问。
 
袁之薇摇头:“不,费景明刚刚加入的时候,我们都是很开心的。”
 
失衡不是一瞬间发生的,互助会的人开始互相猜忌也不是一朝一夕发生的。
 
“我发现不对劲,是石骏誉让赵艺睿也跟着加入之后。”袁之薇表情冷了下来,“我发现石骏誉除了想要拥有随时杀人的能力,他还给自己磨了一把刀。”
 
“你们应该见过赵艺睿了吧。”袁之薇问。
 
记者点点头。
 
“她是真正的反社会人格,而且被石骏誉培养成了一个疯子,她擅长公关,擅长在网络上操纵人心。”袁之薇苦笑,“有些事情,我也是事后才想通的。”
 
“我们杀人都是有顺序的,加入互助会的人说完自己的仇怨,然后按照方案一步步去做,方案总是越做越好,漏洞总是越来越少,帮王梅帮张小琴最后帮费景明,报仇的过程都是一环扣一环,我们换了好几种药物,利用催眠和其他手段,王梅之后,死掉的目标人物最终都会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但是,还是不够完美。”袁之薇叹了口气,“而且帮费景明报完仇之后,我们就失去了目标人物。”
 
“我们又开始反反复复地复盘之前的方案,发现了很多可以修改的地方,发现了更低成本的药物,发现了更没有痕迹的做法。”
 
“在这之后,白晓晓就死了。”袁之薇安静了一会。
 
“杀了白晓晓父亲后我再也没有关注过他们家的事,白晓晓的死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我查了她死亡的原因,发现这个女孩在父母双亡之后就被世界抛弃了。”
 
“所以你要为她报仇?”记者问。
 
“为什么不呢?”袁之薇反问,“害死白晓晓的人有很多,我们又可以继续完善方案,或许我们这些人还可以从这个过程中得到救赎。”
 
“你觉得你们杀的那些人,都该死么?”记者又问。
 
“这个世界上有谁是该死的?”袁之薇反问,“被执行死刑的人是因为触犯了法律,但是法律还不是人定的。”
 
“我们用我们自己的想法制定规则,执行死刑,和法律又有什么区别?”她又问。
 
“那孙其呢?”记者问。
 
孙其和他们的规则没有任何关系,孙其只是因为发现了真相。
 
“孙其阻碍了规则。”袁之薇想都没想就回答。
 
记者哑然。
 
“你看,我又被你带偏了。”袁之薇笑了,“我今天来是为了告诉你们过程的,可是这过程总是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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