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很多。
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静静对视了几秒,安子归别开眼。
“收什么场?”她又问了一次。
“这家伙跑去跟费景明跑山!”唐栋迅速告状。
“挺好。”安子归又重新看向贺瑫,这次只停留了半秒钟,“他摩托车骑得不错。”
她的车技就是他教的。
唐栋:“……”
贺瑫走向安子归,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低下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很近的距离,很自然的亲昵,将近十年时间养成的习惯。
安子归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答:“协助调查。”
距离拉开了,也就不用再仰着头看他。
贺瑫敛下眉眼。
安子归现在对他和对外人一样,都很冷淡,一视同仁。
“这边!”喊安子归的还是那个老刑警老赵,和林从凡不在一个局,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等你一起走。”贺瑫见安子归打算面无表情的和他擦肩而过,伸手拽住了安子归的手腕,隔着冬天的衣服都能被骨头硌到,她已经瘦到脱形。
安子归脚步一顿。
贺瑫没有松手。
“好。”她点头。
安子归往前走了贺瑫才发现她身后还跟着谷珊,才几个小时没见,妆容精致的谷珊已经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像没看到贺瑫一样,木木地跟着安子归往前走。
“哎哎哎,你是这边。”林从凡叫住失魂落魄的谷珊,冲贺瑫摆摆手。
谷珊进了问询室,和贺瑫刚才进去的那个问询室不是同一间,谷珊进的这个更正式。
案子没结束,林从凡应该不会再跟他透露任何事情了。
贺瑫低头走到大厅门口,找了个避风的椅子,拉高外套衣领,一声不吭的坐了下去。
唐栋又想挨过来,走到一半又被一旁的值班民警拉住了:“你别走,我把这事了了就找你!”
他大概是没听到他跟安子归说他会等她,破嗓子扯起来嚎,估计一会还想骂他。
他也确实该骂,各方面的。
***
贺瑫这一等,等了很久。
中途唐栋完事了出来又拉着他狠狠教育了一通,说他运气好,这要是正在跑山的时候出事,他不但工作没了,弄不好连人都得搭进去。
“你说说你图啥?”唐栋丢下一句话,恨铁不成钢的走了。
贺瑫缩着脖子,继续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坐着。
安子归也出来了一次,不知道林从凡和那个赵姓老刑警交接了什么,又跟着林从凡进了刚才谷珊进过的问询室。
谷珊倒是先结束了,蹲在外面抽了一根烟,回头看到贺瑫仍然木头人一样坐着,领子遮住了半张脸。
“挺可笑的,这世界上死的大多都是不该死的人,该死的人却往往都能长命百岁。”谷珊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贺瑫没反应。
“你觉得,安子归算不算该死的人?”她蹲在外面,歪着头问。
她终于在寒冷的深夜卸下伪装,不再假惺惺的叫安子归安总,也不再尊称他为您。
贺瑫抬头。
“网上曝出来的那些料都不是假的。”谷珊站起来,凑近贺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安子归雇佣过黑水[1],爆过假料,为了委托人的利益把人当成商品资源。”
“一开始接这种案子可能是因为竞争压力业绩压力,但是做了以后才发现,安子归真的擅长这些。”
“她擅长操纵舆论。玩心理战她从来没输过。”
“宓荷并不是第一个被她逼到绝路的明星,或许……”谷珊低笑,“费景明也算一个。”
贺瑫微微蹙眉。
“我让你见费景明,并不完全是因为费景明和安子归之间的绯闻。”
这种业界一眼就看穿的事情,她不会天真到拿来做主筹码。
“费景明和现有直播平台的合约快到期了,他开出的续约价比平台预期的高了百分之六十。”
“安子归最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短时间内压下费景明的身价,保证平台能在预期价格内重新签下费景明。”
她们公司是和直播平台签的合约,保障直播平台的利益是第一位,至于费景明,也仍然只是商品。
所以最近总有费景明的黑料流出,他过去的绯闻,他酗酒失眠的情况,他私下里爆粗骂电竞明星的录音,布局节奏都拉开了,只差收网。
这些事,费景明都是知道的,她带贺瑫去见费景明,就是想进一步刺激费景明,看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爆出安子归的情况——他们太需要安子归精神状况无法胜任执行总裁工作的实锤了。
谁知道费景明仍然什么都没说。
“安子归这么算计他,都逼到穷途末路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这句话,谷珊几乎是在呢喃了。
“你喝醉了?”贺瑫的声音听起来一点波澜都没有。
一身酒气。
“费景明跟我说,他一直到跟你分手都弄不清楚你跟他在一起的原因。”贺瑫很平静。
谷珊像被定格一样,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
有些滑稽。
贺瑫没动。
这时候说这话,很恶毒。
逝者已矣,他不做任何评判。
但是对面的这个女人,是安子归多年的助理,面试的时候成绩最差的那个,安子归留她是因为当时她最需要这份工作。因为那时候谷珊父亲重病,需要钱。
安子归不止一次动用她爸爸的关系帮谷珊找专科医生,尤其是她父母离婚后,她和她爸爸几乎断绝往来,但是为了谷珊,她硬着头皮打了几次电话。
她们两个人,是典型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她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
“走吧。”安子归站在他们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贺瑫站起身,把身上的外套脱给她,没有给她披上,只是举着。
安子归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瘦削的五官在阴影里更加立体分明。
“谢谢。”她接了过去。
和过去每一次那样,穿好之后下意识的拉高衣领,埋进半张脸。
衣领也很暖和,和过去的每一次那样,贺瑫会拉高衣领捂在脖子上面。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和过去每一次那样手挽着手,他们一前一后,若即若离,像是即将分开的陌生人。
作者有话要说:[1] 黑水军昨天有同学说拿到了好多沙姜,沙姜做麻油鸡最好吃了,和生姜一样用就行!今天咱们来个减脂菜谱吧,加上糙米大概四百多大卡,适合中午吃龙利鱼切块用蛋清料酒和盐腌制十五分钟以上,然后平底锅喷点油,炒香蒜末放入西红柿炒出水,加生抽老抽蚝油和代糖,盘子里面放上金针菇和你想吃的蔬菜,我放的是卷心菜,把腌制好的龙利鱼码在上面再把之前炒好的卤汁浇在上面上蒸锅蒸二十分钟,非常好吃!我收回减肥的菜都不好吃的话!
第九章
停车场内。
安子归停在一辆黑色丰田车前,摁下了车钥匙。
贺瑫皱眉:“这谁的车?”车型很老看起来车况堪忧。
“租的。”车门开了,安子归并没有马上进去。
“谷珊他们找到的离婚协议书是我故意落在公司的。”她看向贺瑫,“我们实际离婚要用的协议书里面并没有提到公司股份。”
她安静了一秒,想要咳嗽,又硬生生忍住了。
“安心顾问的财务情况不太好,我已经让律师帮你写了免责声明,离婚后安心顾问如果产生债务,和你没有关系。”这句话说得很快,说完之后安子归还是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你打算站在这里把话说完?”贺瑫伸手拿走了安子归一直拽在手里的车钥匙,率先一步坐进了驾驶座,伸手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先上来。”
反客为主的非常快,上了车就直接发动车子把暖气调到最高。
安子归犹豫着上了车:“我一会还有其他事。”
贺瑫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问:“车里有没有水?”
安子归:“……”
“你等我一会。”贺瑫下车,不放心转身又叮嘱一句,“别开走。”
安子归:“……”
她当然不会那么幼稚,只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估计会让贺瑫觉得她还不如直接开走。
安子归低下头,她没想到谷珊那么蠢,把这些事都告诉贺瑫,不管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绝对不把贺瑫扯进那件事情里,是她最后的底线。
趁着贺瑫现在还是一团糟的状态,想办法让他尽快和她离婚,她才能安心做后面的事。
“给。”贺瑫回来的很快,微微气喘,手里捏着一瓶水。
是他那辆破吉普车后备箱里常备的水,他不在新城的时候她每次帮他保养车子都会把后备箱的水换上新鲜日期的塞满。
她爱喝这个牌子的水。
他经常笑话她矫情。
“去哪?”从不矫情的他上了车就系好了安全带。
安子归放下矿泉水也系上了安全带。
“新城宾馆。”她声音听起来已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从后门进,前门可能会有记者。”
贺瑫拿出手机低头设导航,顺手又把手里的毛毯递给了安子归。也是他从车里拿过来的,她经常用的那种绒毯。
安子归捏着毯子,原样放到了车后座。
她口渴,可能着凉了还有些咳嗽,坐在车里暖气吹着还觉得冷。
这些别人都发现不了,哪怕是她那个以体贴周全闻名的助理谷珊也发现不了。
只有贺瑫会看出来。
因为只有他的关心一直都是真心的。
但是她……
不能不在乎了。
***
“我下周会飞一趟香港,得去两周。”她没有喝水也没有盖毯子,在暖气十足的车子里缓了缓才开口。
贺瑫唔了一声,公安局门外的路上有留守记者,安子归把身体压低,贺瑫手伸到安子归头顶,帮她挡着外面的视线。
至于为什么她会害怕被记者拍到,他一句都没问。
手掌护在她头顶时间久了,就有了温度,和暖气风不一样的温度,能渗进骨头里。
“所以最好能在我去香港前把离婚手续办了。”离开记者的追击范围,安子归抬头,理了理弄乱的头发,藏起刚才皱眉的表情。
贺瑫也收回手,手指在掌心摩挲了半秒钟,才重新放到方向盘上。
“我不急。”他回答,很自然的语气。
安子归看向窗外:“我急。”
车里的空气凝固了。
安子归等了等,没有等来贺瑫的反应。
他看起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开车上,仿佛压根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谷珊跟你说的那些事你不用在意。”安子归让自己继续说下去,“都是工作上的事,她黔驴技穷了才想把你扯进去,不理她就行了。”
她预料到谷珊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阻止她离婚,但是她没想到谷珊那么心急,直接找上贺瑫要求和贺瑫结盟。
太蠢了,也连累了她。
从今天开始,她不得不面对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她得在贺瑫面前摊开她最丑陋的一面,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