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近黄昏,桑秋原和桑冬湛父子两去溪边抓了几条鱼回来,交给丽娘做。
两个孩子坐在院中,两个大人在厨房忙碌。
并没有多少言语,却散不去那股子脉脉温情。
厨间,桑秋原添着柴火,轻声道:“狗子这回来,歇几天?”
丽娘轻叹一声,没有答话。
火光映照着农家汉子的脸,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道:“孩子要飞,咱们在后面看着就好了,让他好好的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走了
第54章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桑冬湛并不能在家中停留太久。
这个道理,不仅他明白,他的爹娘也心知肚明。
现在的他,已经不属于这个偏僻又宁静的小村庄了。
他就像一只离开巢穴,飞向天空的鸟。见过天空的广阔浩大,体味过飞翔的自由,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小巢。
桑家人的黯然神伤,小奶龙苏苏无法感同身受。
她直白的道:“叔叔姨姨都在这里,我们经常来看他们就好啦!”
苏苏不会去想久远的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想念家人的话,就来见一面嘛。
反正离得也不远,几天时间就到了。
她单纯的话语令桑冬湛醍醐灌顶,他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虽然他已经走上了自己的路,未来也没办法和家人长久相伴,但他的家人始终都在。
想念的话,常回家看看,就好。
丽娘身体好转,外形大变样,令桑木村人讶异不已。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村子里出现的那个俊秀不凡的小少年,是之前那个瘦弱的小狗子。
他的变化让村人震撼至极,听说他与仙人修道去了,村中人听的颇为艳羡。还有好几个小孩特意上门,祈求桑冬湛教他们学道法。
在孩子们的心目中,修道成仙打妖怪,是多威风的一件事呀!
然而大人们比孩子思虑的更多,虽然桑冬湛修道好像得了不小的好处,但大人们却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也去学他。尤其经历当年妖虎袭村的事,众人下意识的认为修道极为凶险。
当年那青衣道士,不就是追踪那妖虎而来的么?修道者除魔卫道,这该有多危险呀?
更何况,没几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离家。
天下的父母,大都抱着宁愿孩子平庸没有出息,也不愿他离家远行出门闯荡的想法。
一辈子平平安安,能吃饱饭,有个房屋住,再生几个孩子,是这个时代人们心底最真切最朴实的愿望了。
在桑木村停留了两天,桑冬湛和小奶龙挥别父母,辞别村人,踏上回归的路。
这一幕与两年前一般无二,父母相携站在门口,神情哀伤,遥遥目送他们远去。
走出一段距离,负剑的小少年脚步渐渐放慢。
最终,他回过头,冲家的方向喊道:“爹、娘,你们给我生个弟弟吧!”
远远的,伴随着风,桑秋原的笑骂声传来:“臭小子,瞎操心,快走吧!”
土黄色的小路上,苏苏拉着狗子哥哥的手,有点不开心,她皱着小眉头,仰着小脸问他:“狗子哥哥喜欢弟弟么?”
桑冬湛没意识到问题,毫无防备的答道:“弟弟可以帮爹娘做事,不过是妹妹也很好。”
小奶龙眼眸瞪的圆溜溜,气哼哼的甩开他的手,大声道:“你就是喜欢弟弟,不喜欢妹妹!狗子哥哥不喜欢苏苏,苏苏也不要喜欢你啦!”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远,小少年一愣之后忙追了上去,离别的悲伤情绪都被她给搅散了。
桑冬湛深谙哄小奶龙技巧,是个货真价实的妹控,如果说的再过分一点,叫声舔狗也不为过。他从不与苏苏起争执,任何事只要小奶龙决定,绝寸将她的话奉为圣旨,可谓十足的千依百顺。
他本身极有主意,在外人眼中称得上少年老成,成熟稳重。但在小奶龙面里,他仅仅只是个宠妹妹的哥哥罢了。
甚至由于过于过小奶龙喜欢,初次见面便让魔龙不喜,近两年更是引起魔龙极大的防备。
短短时间将小家伙重新哄好,小少年蹲下身,张开双臂道:“走路累不累?哥哥抱你走好不好?”
小奶龙的个子没变多少,桑冬湛倒是疯长起来,已经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抱起来了。
有人当坐骑当然好过自己走,苏苏很是自觉的扑进那敞开的怀中,被狗子哥哥抱了起来。
桑冬湛回家是为了看父母,顺便解决母亲的病,之后就没有其他的事了,按理说可以回到宗门。只是苏苏又有了别的打算,故地重游,她也要去看望自己认识的人。
第一站就是灵族,那个给了小奶龙龙鳞,还有很多好吃的果子的灵族。
于是他们没有直接回灵界,而是重新走上了当年的路。乘坐着银羽飞翔在天空,举目四望,头上是广阔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空、下面是绵延的绿色海洋般的森林,迎面的风清新又温柔。
看着这样的景色,心也好像变得空荡又自由。
好像自身插上了翅膀,化为了翱翔天际的飞鸟,想看什么就去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若不是凡俗界没有灵气,苏苏都想自己去飞了。
他们在天上飞了半天,终于来到灵界的山谷里,山谷中繁花盛开、果实累累,花香四溢、扑鼻而来。浓郁的灵气如云一般在山岚间流动,空气中蔓延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如同笼罩了一层薄纱。
小奶龙直接从银羽身上跳了下去,一边欢快的喊道:“云彩姨姨!苏苏回来了!”
宁静的山谷一瞬间躁动了起来,花草树石,一个个全都变成人形,变不成人的也能把自己从土里□□,他们呼啦啦全都凑到了小奶龙身边。
“哎呀苏苏来了!”
“苏苏,你找没找到魔龙呀?”
“魔龙有认你吧?他没有不认账吧?”
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这时云彩拉着一个白衣少女走上前来,笑着寸小奶龙道:“苏苏,这是我的妹妹灵雾,也是你的娘亲,你们来见见吧。”
小奶龙仰头,望着那位据说是她娘亲的少女。
这少女极其漂亮,肌肤胜雪、脸庞小巧,有一双闪烁着光芒的明亮大眼,淡粉色的嘴唇如同最柔软的花瓣。她身穿一袭白色衣裙,这裙子没有任何装饰,简单至极,却飘渺若雾,轻薄的好像一缕月光。
这位名叫灵雾的少女,身披月纱,美得就像初开的百合花。
苏苏看她的时候,灵雾也在低头看她。
两人寸视片刻,小奶龙毫不犹豫的道:“她不是我娘亲!”
与此同时,灵雾的声音也一并响起:“她长的真像我!”
离的这么近,苏苏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和灵雾没有任何关联。
她和爸爸都是龙,她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牵绊。爸爸说那叫同类的感应,苏苏却觉得那是属于亲人间的独特感应。
可在灵雾身上,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这就说明,灵雾和她没有血脉上的联系,也就不是她娘亲了。
然而还不待苏苏再说什么,灵雾已经欢喜的扑了上来,一把将小奶龙抱进怀中,亲昵的说道:“苏苏,我是你娘呀,我知道你怨我不小心丢了你,娘也是不得已的,你能不能原谅我?”
小奶龙在她怀着挣扎:“唔……放开窝……”
灵雾将她抱的更紧,脸上浮现悲伤的神情,她本就长的柔弱,做出这番模样来看着极为楚楚可怜。
她泫然欲泣道:“苏苏,娘知道错了,你爹不愿见我,你带我去找他,我们一家团聚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她们两旁的灵族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看了一部催人泪下的亲人相认的戏码。
小奶龙使劲从灵雾的拥抱中挣脱,而山谷上方,桑冬湛站在白雕银羽的背上,也发觉了一丝不寸劲。
苏苏眼角瞥到白雕,其他灵族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似乎并未留意他们。
小奶龙:“狗子哥哥,救命!”
脆生生的童音响彻山谷,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阵狂风刮过,被一群人围绕的小奶龙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飞鸟呼啦啦扇动翅膀,雪白的大雕载着两个孩子迅速升空,大家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桑冬湛已经握着苏苏的手,将她拉上了鸟背。
灵雾心中一急,上次她使计让魔龙和自己生米煮成熟饭,不料却被发狂的魔龙重伤,之后她就一直在外养伤,最近才回到家中。回来就听说了这期间发生的事,虽然心知那头小龙不是她生的,但灵雾并未解释,而是让一切将错就错下去。
如果一直找不到母亲,就让所有人错以为她就是小龙的母亲,这样还可以利用小龙接近弑天。
虽然很嫉妒那位真正为弑天生下孩子的女人,但灵雾还是很有自信,她长的这样美,只要多相处一段时间,弑天总会喜欢上她。
所以小奶龙一出现,她便想好了计策。
千万不能让她跑了!灵雾飞快往上,想要追赶那只向外飞的白雕。
灵雾擅追踪,眼看就要追上,白雕背上的少年伸手抽出背负的剑,雪亮的长剑在天空划过一道刺眼的银痕,犹如一道闪电一般,锋锐无匹的剑气裹挟着浓重的寒意,直刺而来。
因为身上有伤,灵雾下意识避开,再一眨眼,那白雕已迅速飞远。
灵族山谷内,众位“看戏”的灵族人面面相觑,不清楚事情发展怎么变成了这样?
“你们看懂了吗?”
“没有,发生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母女相认的故事吗?”
而此时的白雕背上,小奶龙小脸发白,心有余悸。
桑冬湛微微蹙眉,问道:“苏苏,那不是你娘亲吗?”
苏苏连连摇头:“不是,她不是我娘亲。”
“那你娘亲是谁?”
小奶龙皱着小脸,苦恼不已:“苏苏也不知道呀。”
第55章
自己的娘亲是谁?
这个问题,小奶龙并没有纠结太久。
白雕匆匆从灵族山谷内跑出来,经过一片山林时,苏苏发现下方的景色有些熟悉。
下来一看,才发现这是当年遇见迷毂树的地方。
两个孩子又去看望了一下迷毂树,要说起来,苏苏这些年所用最多的东西,便是迷毂树枝了,只要出门必定将它带在身边。
曾经遍地尸骸的小村子,彻底不见了形状,那块小小的山谷被巨大的大树占据,它在春日的艳阳中静静矗立,开了一树红色的小花,风中满是树木与花朵的清淡香气。
苏苏站在树下,喊了两声树爷爷。
大树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变化。她又折下一根树枝捏在手中,与她之前被馈赠的树枝不同,这根树枝毫无异状,就算拿在手里也不再有神奇的指路功能。
小奶龙再天真懵懂,此刻也隐约意识到,当年的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这个发现让她情绪格外低落,她能接受离别,就好像桑冬湛与父母分别时她说的,想念的话可以再回来。
苏苏并不喜欢这样天人永隔的分离,想见而不能见,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悲伤。就算桑冬湛花了浑身解数哄她,也没有将小家伙哄好。
最后还是经过了下一个熟悉的地方,小奶龙才稍微打起精神。
常州城,那年偶遇曳姬的地方。
不过现在曳姬并不在常州,上一次联系苏苏时,她说自己正在灵界东边的风花城里。
即使城中已经没有了熟悉的人,小奶龙还是去了一趟。
之前离开风月楼,她可是答应了那里的姐姐们要回来,就算不会在此停留太久,仅仅看望一眼也是好的。
两人来到城中,也不知撞上什么节日,街上全是盛装打扮的行人,道路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整个常州城挂着无数彩色的花灯。
这里人太多了,小奶龙被桑冬湛紧紧拉着,才没有被让人流挤散。艰难来到风月楼前,看着面前一座挂着“万家居”牌匾的酒楼,苏苏心中很是纳闷。
桑冬湛问:“苏苏,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苏苏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两个孩子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风月楼的痕迹,最后还是问了一个路人,才得知原因。
“你们问风月楼啊,一年多前,有位神秘人士来到这里将风月楼解散了,楼里每个人分到一大笔钱,如今那些女子们,有的嫁了人,有的做些针线买卖,有的就那么不见了。”这位路人是个妇人,性格爽利,即便对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也能侃侃而谈,“那人定是个贵人,做的事都是善事呢!能被卖入楼中的女子,哪个不是孤苦无依,哪个愿意沦落风尘,如今脱离苦海,实在是好事一桩。”
妇人身边陪伴着一男子,她说话的时候,男人在一旁小声嘀咕:“对你们是好事,对我们来说就不一定了。”
他声音极小,本不应被妻子听见,却不料小奶龙耳力敏锐,疑惑的转头过来问:“叔叔,你不想那些姐姐走吗?”
与此同时,妇人也微笑着看过来:“嗯?”
这对夫妻后来发生了什么,小奶龙并不知晓,她被桑冬湛眼疾手快拉开,侥幸未被卷入其中。
虽然未曾见到故人,但由于得到了不错的消息,小奶龙也并不失望,本来低落的情绪也稍稍上扬了些许。
桑冬湛见不得整日乐呵呵的小奶龙萎靡不振的模样,一路上致力于让她开心起来,想到小家伙喜欢热闹和甜食,便拉着她逛街。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四处都是热闹繁华的景象。
他看到卖糯米糍的摊子,一个个糯米糍做成球状,圆滚滚、白嫩嫩,与软糯可爱的小奶龙有一份神似,糯米球外裹着白色的小芝麻,被油一炸香气扑鼻。插在竹签子上,咬一口,里面还会流出甜甜的豆沙夹心。
桑冬湛买下一串,递给小奶龙。
看到卖糖人的,买。
看到卖糖葫芦的,买,
看到卖烤饼的,买。
这一路上,只要是吃食,他就买。苏苏当然拿不下那么多,她一次只能吃一串,剩下的都被小少年拿在手里,等她吃完再递一串过来,不可谓不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