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鹊看着林艺佳停止呼吸,收起铜铃,擦干眼泪,撤掉结界,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对迎上来的姑娘们下令:“就地火化。召集所有战斗人员,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192章 第 192 章
杨无劫正处于对抗反噬的紧要关头。
随着法阵之力化用速度的加快, 天魔烈火反噬也一波比一波更猛烈,他不得不一直泡在池水里,以压制反噬。
但水池大小有限, 池水也不能同幻阵里流动的湖水相比,在反噬强横到一定程度时, 整个水池的温度亦随之升高, 渐渐失去效用。
冲破压制的反噬,如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刷着杨无劫的经脉, 在带来剧痛的同时, 还将他经年累积的创伤全部勾起,饶是杨无劫与反噬对抗多年,一时也让这种从所未有的痛苦折磨得几乎昏厥。
但他不能就这么昏过去,面对反噬, 绝不能退哪怕一步,不然下一次就会被逼上悬崖, 要么死,要么降, 再无别路可走。
喻辰还在外面, 绍兰寨一战不知战果如何, 城内针对钟鹊的阴谋,若真是项越出手, 应该也不只是去她府外闹事而已,后招必然极其险恶, 他得尽快扛过这一波反噬,出去主持大局。
杨无劫咬牙忍过最凶猛的那一轮痛楚,运转功法在经脉间重新构筑堡垒, 先将怒涛一般的反噬挡住,然后一点一点向外推。
反噬当然不甘心退却,它们已成气候,迫不及待想接管这具躯壳,然后冲出去大开杀戒。
若是以前的杨无劫,仇怨皆了,得知自己才是杨家的孩子,又没有喻辰,堪称万念俱灰,他大约真的会因生无可恋而放弃,毕竟活着也只是日复一日地与反噬苦耗下去,毫无意趣可言。
但他现在有喻辰。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炼成解药,他也想忍着痛苦、坚持试一试,就算最后还是不行,那他也要先铲除障碍,支持喻辰掌控魔界,然后再悄然死去。
以前杨无劫是没想过若自己死了,还要喻辰留在魔界的,他觉得她心地太好,魔界这等唯有穷凶极恶之辈才能过得好的地方,不合适她。
所以从前他支持她往修仙界派人,在各大城镇设立联络点,这样以后他不在了,那些店和人也可以成为喻辰的后路,让她隐居在修仙界,也能活得好好的。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喻辰其实是具有领袖气质的,她可以将人管得很好,尤其是杨无劫闭关这几年,喻辰甚至能跟项越打对台,并将项越的人想办法收为己用,他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谁说魔界一定要是穷凶极恶之人才能活得好了?谁是魔尊谁做主,他就要帮着喻辰将那些一丝善念都没有、野兽一般的魔修都铲除掉,建立一个全新的、有秩序的魔界。
杨无劫全力运转功法,就这么生生将反噬推下去,直到感觉到池水变冷,痛楚减弱,才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两点灿亮光芒跳跃到他眼前,他接过来,挨个打开,先是一喜——喻辰顺利劫了绍兰寨,已经启程回返。再打开第二个,立时又惊又怒,一跃起身,出了洞室,上到炽盛殿大殿中。
杨无劫本待开门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改了主意,换上魔尊紫袍,扬声道:“谁在外面?”
“属下孙维嶂。”外面立刻回话。
“传本座的令,命项越、韩赫荣、钟鹊立即来见。”
孙维嶂先应一声“是”,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尊主,情报一处处长萧滢有要事回禀。”
“让她进来,你速速去传话。”
杨无劫挥袖开了门,自己坐到宝座上,看见一个陌生女子走进来,先问:“怎么是你在外面?钟鹊呢?”
“回禀尊主,昨日天黑后,培训处处长林艺佳因吞元母子蛊发作殉职,钟长老悲愤至极,欲带人强攻韩长老府,属下觉得不妥——除了胜负难料外,还有不知多少人也中了子虫,就这么打上门,实是打草惊蛇,且万一对方在对阵中再次施放子虫,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在劝说无果后,打晕了她……”
杨无劫透过外面天色,判断此刻时辰大约还不到午时,点点头道:“你做得对。回报过喻护法么?”
“已回报过,就是喻护法命属下来殿外候着的。钟长老在收到喻护法的传讯符后,也冷静一些了,不过喻护法说,别人一定紧盯着我们动作,命属下过来,权且迷惑他们一下也好。”
“查到韩赫荣把母虫藏在哪了吗?”
“已基本排除延春楼,九成九就在地下水牢之中。这是韩长老府中地图。”萧滢说着,双手呈上一叠纸,“韩长老已多日不露面,尊主传召,恐怕也未必会来。”
杨无劫展开地图扫了一眼,“这画圈的地方,就是入口?”
“是。把守和禁制都不足为虑,只是一旦强攻,必然惊动他,就怕他鱼死网破,要拉着全部中了子虫的人陪葬。”
“这几日你们发现有其他人发作了么?”
“巡逻队有两个,情报机动处有一个,都是昨晚刚刚发作,钟长老已命人暂且截住他们经脉,单独看管。”
“把这三个人集中起来,一会儿韩赫荣若是不来,你就命人抬着去他府外,等我号令。”
“是。”
“喻护法还有多久能到?”
萧滢答道:“最快明早。喻总本来想让姜长老下飞行法器,由灵兽带着先赶回来,但是一则怕……他们迷路,二则,因为绍兰寨一战,有些修士在外面拦截,若打起来,反倒耽搁时候。”
杨无劫点头:“你去吧。”
萧滢告退出去,刚到炽盛殿外,已看见传话的人跑回来,住得最近的项护法却并没有现身。她心中疑惑,但还是先照尊主吩咐,去传了令。
孙维嶂匆匆进殿回禀:“尊主,据栗燃堂主说,项护法闭关已有十日,他尽力传话试试……”
“试个屁,叫栗燃立刻给我滚过来!”
孙维嶂应了要走,杨无劫又补充:“还有巡逻队队长,命他带齐人手,在青龙门外等着。把亲卫队所有留在城中的队员也召集起来,青龙门外待命。”
“是!”
孙维嶂走了,不一会儿又跟钟鹊一起过来禀告:“尊主,韩长老闭关多日,他府上的人说,已尽力传话……”
杨无劫挥手打断,先问钟鹊:“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钟鹊神情憔悴、双眼通红,眸光却锋利无比:“回尊主,早就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先一起去看看项护法闭的是什么关。”
杨无劫飞身出了大殿,栗燃正好赶过来,慌忙拜倒。
“起来吧,前面带路,去项护法闭关之所。”
栗燃惊疑不定,但面对魔气浓郁到压得人呼吸不畅的尊主,他一句也不敢问,一路带着尊主到了项护法闭关的洞室外。
一行人刚站定,洞室的门就向外打开,项越快步走出,向杨无劫行礼道:“尊主恕罪,属下方才收功,听说尊主传唤……”
杨无劫抬手止住,似笑非笑道:“收功了就好。你说巧不巧,喻辰带着姜乘等人出战,城中留你和老韩、钟鹊掌事,结果你和老韩‘不约而同’闭关,突然又冒出一些初到魔界、不知来历的狂徒,又是在钟鹊府外闹事、又是下战书擂台挑战……”
项越面露惊讶:“是么?属下委实不知……”
“不知?”杨无劫冷笑,“你身为本座右护法,在本座闭关期间,擅离职守、径自闭关,倒还理直气壮得很!”
项越躬身道:“尊主恕罪,非是属下狡辩,但当日分配权责时,尊主曾说过,将职责细分下去,就是为了让属下等在修为进入瓶颈时,也能心无旁骛闭关。属下闭关之前,也曾细细交代过栗燃等人,绝不敢‘擅离职守’。”
周遭魔气瞬间又浓重几分,栗燃情不自禁发抖,本来想为项护法证明,也因此而咽了回去,一声不敢吭。
但尊主反而笑了:“你等着今日跟我说这番话,等了很久吧?”
“属下不敢。”项越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不敢就好。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们韩长老又是闭的什么关。”
杨无劫说完,径自往青龙门走,项越跟上去,问道:“敢问尊主,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一向博闻强识,可知道吞元母子蛊?”杨无劫斜眼看着项越问。
项越脸色一变:“略知一二,怎么?城中有这邪物?”
杨无劫:“栗燃跟你们项护法说说那两名死者的死状吧。”
韩赫荣的长老府就在青龙门外那条大路旁,等栗燃说完,项越也看见了集结在外面的巡逻队和亲卫队,还有他们身后安静矗立的城建长老府。
“尊主是怀疑老韩养了母虫?”
“不是他就是你。”杨无劫面色冷酷,“不管是谁,敢在我魔界养这种东西,就是要我魔界大乱,意图犯上!”
他向着前面一挥手掌,做了个刀劈的动作,“巡逻队前门,亲卫队后门,跟我围死了,一只虫儿也不许跑出去。”
“是!”
巡逻队和亲卫队飞速冲到长老府外合围,守门的见着尊主亲至,已经吓傻,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杨无劫带人长驱直入,凡见着他还敢往里跑或乱动的,一概打倒,让钟鹊带着的人看起来。
他看过地图,很快就找到水牢入口,正待放出天魔烈火,项越上前一步,劝道:“尊主,此事是不是老韩所为,尚无实证,贸然打开洞府,只怕伤及根本。再则,就算真是吞元母子蛊,逼得太紧,也只会玉石俱焚。”
杨无劫双眸落在项越脸上,盯着他看了一瞬,突然冷冷道:“把那三个人抬过来。”
跟在后面的萧滢立刻传讯出去。
“项护法有何高见?”杨无劫这才问。
“请尊主容属下叫门试试。”
杨无劫退后一步,同时示意其他人也散开,让项越上前,但并不许他即时就敲,而是等那三个昏迷抽搐的人都抬过来,放到地上了,才说:“叫吧。”
项越抬手按住洞门,运气传声:“老韩,尊主驾临,有事要见你!”
话音方落,地上的三人一起闷哼一声,杨无劫看得清楚,就近按住一个巡逻队员,探入魔气,那人很快又痛哼一声,想蜷缩起来。
杨无劫伸脚踩住他腿,制止要接近帮忙的栗燃等人,“离远点,当心沾上血,被子虫……”
话没说完,众人就感到地下轻轻震了一震,栗燃站得近,亲眼看见那巡逻队员也跟着一阵抽搐,接着胸前窜出一簇橙色火苗,有鲜血迅速渗出来,吓得赶紧又后退两步。
杨无劫如法炮制,以天魔烈火在巡逻队员两腿和左肩接连烧死子虫后,才站起身,叫项越:“让开。”
项越慢慢退到一边,眼看着橙色火球砸过去,洞府门应声破了个大洞,他还是忍不住又运功传声进去:“老韩!你别犯傻,有什么话,出来好好在尊主面前分说,只要吞元母子蛊不是你下的……”
话没说完,另外两个杨无劫没动过的人一齐惨呼出声,双手同时开始在身上抓挠,杨无劫看一眼项越,一边不断往水牢里打入火球,一边飞快打出小簇火苗,将那两人经脉中的子虫杀死。
他一开始没有给这俩人也同样操作,就是怕天魔烈火侵入经脉,给他们带来巨大损伤,但此时此刻,毕竟性命优先,还是先杀虫再说。
然而这边这两个刚止住惨呼,外面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响了起来,特工处的人飞奔来报:“尊主,韩长老府好多人子虫发作倒地……”
“不要管,你们全体退出去!”杨无劫转头吩咐钟鹊,“城内但凡有此症状的,都送来这里!”
他飞上半空,四下扫视,叫项越也上来,问他:“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项越叹道:“属下没想到老韩竟已疯魔至如此地步。”
杨无劫冷笑一声,接连打出火球,将韩赫荣府中子虫发作的下属尽数烧死,然后问项越:“我最后问你一句,韩赫荣养吞元母子蛊,你知不知情?”
项越看着烧死人后仍不熄灭,继续蔓延,转眼烧成火场的天魔烈火,躬身答道:“属下与老韩也算多年兄弟,若知此事,怎会不劝阻?借母虫之力提升修为,虽是捷径,却早晚会为母虫所制,从此沦为母虫的傀儡。且此物杀人于无形,从前就曾令魔界大伤元气,属下对尊主、对魔界都是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是么?那就好。”杨无劫打断他,又向水牢洞口放了一把火,感觉到最先放进去的天魔烈火已经突破重重结界,到达一处极阴冷潮湿的所在。
“把这地方给我打通。”他指了一处地方,命令项越。
项越是雷系功法,依言召来霹雳,在尊主指定的地方劈了几下,将地面劈得层层塌陷。
“再打,你这些年修为都不曾进阶吗?”杨无劫不满,哐当砸下一个大火球,“这样都做不到?”
此刻虽然情报的人都退出去了,栗燃却还在,当着亲信下属的面被尊主这样训斥,就是项越也有些面上过不去,咬着牙重重劈了几次,终于露出地底水牢中的景象。
水牢之中,真的有水,但韩赫荣并不在水中,他盘着腿端坐在水面上,脸颊瘦削、面色青白,被周遭熊熊燃烧的天魔烈火一照,更不像个活人。
“老韩,你是疯了吗?怎么这么想不开?”项越落到旁边没塌陷的地上,低头责问。
韩赫荣动作极缓慢地抬起头,看看项越,又看看高高在上的杨无劫,唇边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来,“想不开如何?想得开又如何?早晚都是一个死,那不如畅畅快快地活一回。你项护法也不必装好人了,我养蛊,你难道是今日才知么?”
项越脸色难看:“我可不知你养的是这种邪物!”
韩赫荣冷笑:“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想知,反正没用到你的人身上,你就懒得管,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