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狂上加狂
时间:2021-02-05 09:36:36

  不过这类事情,盛香桥当然不会立在一旁看热闹。
  表哥刚刚大发善心,补了她的月钱,所以做个不讨人嫌的乖表妹才最要紧。
  于是她低头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描花样,绣女红。
  除了给世子未婚夫的幽谷香兰荷包,她还准备绣一条抹额给祖母,毕竟她先前在老人家面前许愿了,总要做到才踏实。
  凝烟还算有些良心,得了她给的银锭子,便从外面买回了些麦芽糖酥、栗子糕一类零嘴给盛香桥,算是回赠。
  至于赵嬷嬷,过了殿前那一关,假小姐便也无甚功课了。赵嬷嬷乐得躲清闲,只在西厢的炕头躺着,指使着小丫鬟给她捶腿挠背,午饭后更是睡上一觉,直到晚饭前才起。
  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里,盛香桥都可以安闲自在地度过,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绣花,待累了,就坐在窗边的小榻往外看。
  她的绣楼下是一片花丛,偶尔府里养的母猫会带它的三个崽子在花丛里扑蚂蚱。
  另外楼下院子里也是小丫鬟们的聚集地。虽然她们不知楼上的小姐是假的,但是看赵嬷嬷和凝烟松懈惫懒的样子,自然上行下效,也渐渐偷懒起来。
  丫鬟们叽喳聊天,盛香桥也能顺便听听府里的时鲜事情。
  比如那天成家二爷找来的后续。
  据说因为成二爷闹得厉害,盛府最后总算是开了门。但是当时盛宣禾不在,所以是成四少爷去见的父亲。
  父子俩虽然是关门相见,但是吵得着实厉害,门外的仆人都听见了。
  大抵的意思是,成二爷说大嫂逼着和离是在是言语的误会,他也不知大嫂会这么做,如今他回来了,桂娘也不必斤斤计较不肯释怀,这么一直住在娘家不回去,太不像话,时间久了要被人说道的。
  而成四少则单刀直入地问父亲,今后还跟不跟田家的寡妇来往了。
  这么问形同拷问奸情,让做父亲的脸面往何处放?
  成培年被儿子这般逼问,登时有些恼羞成怒,便让成四少跪下,问他离间父母,是何居心!
  说着还拿了桌上掸灰的鸡毛掸子抽打起四少来。
  而盛桂娘原本一直躲在隔壁偷听,见成培年打儿子,便连忙赶过来,与成培年大吵了起来。
  盛家没有当家主母,白氏只不过是姨娘还不够格拉架。
  最后到底是盛家老太君出面,让老仆派去叫人,将这三人叫到了自己的内院里去。
  老人家当时说了什么,底下的人也不大清楚,但大抵都是劝和的说辞,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不过据说盛桂娘出门时,是成家二郎亲自搀扶,倍加呵护地扶上马车的。
  盛桂娘原本恨极了成郎无情,可现在看他刚回京城,便立刻寻归来,只说这里面透着误会,便觉得有些心软了,再加上母亲的说和,想着自己的儿女也大了,若真是闹得和离,以后岂不是耽误了儿女的婚事前程?
  那天成二郎在老太君面前痛哭表示,以后定然对桂娘更好,绝不再叫她再受委屈云云。
  盛桂娘被她的夫君一番温言相劝后,给足了面子里子,总算消解了郁气,收拾了行李,准备带着儿女回成家了。
  可成天复并没有跟父母同回,只说要在舅舅家借住,方便温习功课,但是盛香桥听了觉得成表哥应该是跟父亲赌气才不回府的。
  想到成天复平日里一副天高云淡,运筹帷幄的老成样子,摊上这样的父亲,应该是心里发堵吧。
  不过这样绣着花针,听着墙角的悠哉日子也不是日日都有。
  很快这大西的女儿节到了,按照习俗是要出城赏秋,外带给荷包祈福再相赠郎君的。
  盛香桥小时被拐子拐走,但几经转手学的都是些唱曲小调一类的营生,正经女儿该学的针线却没有学过。
  以至于苦练多日,也不过学了些皮毛,但总算绣样子勉强能入人眼,狗尾巴草也渐渐生出了兰草的几分样子来。
  凝烟将盛香桥的绣品放在一个锦盒里,便让小姐准备出府赏秋了。
  盛香桥一边任着人涂抹香脂水粉,一边听赵嬷嬷说自己要注意的事项。
  这女儿节不同于七夕,乃是当今万岁在十几年前钦点的佳节,从相赠荷包,再到秋池边互诉衷肠,都安排得详细周到。竟让人有种“天子也有憾,唯有天下有情人成全”之感。
  既然是天子有令,全天下的年轻男女就得将陛下当年的遗憾填满。这两天京城上等的丝线绣面都涨价了不说,连车马行的车马都提早预定了出去。
  除了已经定过婚事的小儿女外,其他没有指配婚事的公子小姐们,也乐得随了自己的兄长家姐一同出去玩,顺便看看适龄的对象,看看能不能生出些宜心的姻缘。
  不过像盛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倒不必去雇佣车马,只不过因为有其他亲眷府宅也来盛府借调车马。到了女儿节那日,盛香桥便只能跟盛香兰同挤一辆出门了。
  盛香兰虽然年十二,但是也快指定婚事了。如今盛家的大女儿与慈宁王府联姻,未来可期。
  所以就算盛家庶出的女儿也是抢手货了,所以这次白氏再三恳请老爷,让女儿也跟着大姐盛香桥一同秋游,便是指望着在人前露露脸,让人看看盛府庶女不逊于嫡女的气质做派。
  因着之前祖母训斥了盛宣禾,连带着盛宣禾又去白姨娘的屋子里砸摔了茶壶大发雷霆一气。
  受了老爷的训斥,白氏收敛了很多,最起码知道告诉女儿不可跟嫡姐当面对付,再叫盛香桥抓了告状的把柄。
  所以同一辆马车里,这次又没有成得晴在车里调节气氛,盛香兰跟长姐一路无话,各自看书吃零嘴,一路驶向京郊的雀湖边。
  盛香桥对此很是满意。她本就跟盛香兰不熟,况且她真正的年龄也跟盛香兰相仿,若是要一路端着姐姐的架势虚以委蛇,也怪没意思的,于是拿了坊间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她原先在家里是识字的,只是因为当时拐子要筛选识字的秀气女孩,入了章台勾栏会与人吟诗作对,好卖出大价钱。她便假作了痴傻蠢笨之相,更是拽了路边催吐的野草吃下,吐了来挑人的妈妈一身,这才躲过一劫。
  此后她一路装傻充楞,逃过几次,又被抓回来挨了打,最后辗转到了薛家。
  现在盛家人看轻她是乡野小村姑,她便也就一味认下,只是假装上进要识字,便陆续学了些识字的初蒙课本,现在终于可以拿着盛香桥房里的书本光明正大地看一看了。
  只不过本尊盛小姐似乎偏好书生小姐墙上倾心,桥下私盟的桥段,来来回回看过去,都是这些些情情爱爱,月下逃亡,入山林耕田种地生孩子……
  盛香桥知道在乡野种地的苦,所以品不出这等人间烟火情爱的高妙,看久了都觉得手腕子像挥锄头一样酸痛。
  放下话本子的时候,她正好看见了庶妹投射过来的鄙夷眼神。
  盛香桥看了看自己的话本封面,乃是真小姐为了掩人耳目,后贴上了烈女传的封,正大光明得很。
  不过这等小伎俩显然瞒不过妹妹盛香兰,受了父亲的责骂后,盛香兰不好再出言挑衅,只能看着那假正经的封面运气,嘴角的冷笑甚是鄙薄。
 
 
第18章 
  盛香桥很同情庶妹这种有气撒不得的痛苦,所以干脆收了手里的书,又拿了描红字帖出来沾茶水练字。
  可是这种好学的刻苦显然又让盛香兰想岔了,以为她故意在自己面前假清高。那鄙夷的眉毛都要飞入鬓角了。
  如此别扭了一路,总算是到了雀湖。
  此时早先到了车马已经在官道边的驿站卸了马车,让马儿入棚喂食。
  按照往常,这些拘在城中的公子小姐们都要在雀湖边消磨一整天,有些年岁大的公子们,都是要夜饮到第二日才回的。
  所以车夫们也都有了经验,只将马儿卸下来,自己也寻了旁边的阴凉树下消磨去了。
  盛香兰迫不及待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嬷嬷跟相约的手帕交一同游玩去了。
  当盛香桥慢吞吞地下了马车时,发现世子爷居然在驿站旁的茶棚下等着她呢。
  倒不是金廉元生出了什么爱惜未婚妻的心思,实在是父命难为。
  之前在乾龙寺里,因为他招蜂引蝶,惹来女子吃醋的事情不知怎么被父王知道了,结果引得父王勃然大怒,只跟他再三强调这桩姻缘的重要性,若是再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传到了官家那里,便要打烂了他的脊背!
  金廉元虽然行事荒诞,但深知父王为了皇位已经走火入魔,少不得要做一做表面功夫,好好维系一下皇家赏赐的姻缘。
  是以今日倒是给足了盛香桥面子,在这里候着她多时了。
  按照天子亲自为女儿节编纂的习俗,有情人当在秋池粼粼,日光之下游湖赏景,互赠信物,一吐衷肠。
  金廉元觉得这等清爽秋日,原该跟佳人游湖荡舟,花丛后相拥品尝香唇一点……现在他却被迫要陪着个死丫头片子一起干巴巴地在湖边走,真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看着她瘦薄的身材,完全没有张开的样子,还未成婚便已经相看两厌、味如嚼蜡了。
  盛香桥半低着头,一直跟在金世子的身后走着,这条绕湖一圈的木栈道不乏带着婢女小厮,一双一对的有情人,虽然也是礼数周全地间隔几步而行,但顾盼之间都是浓情蜜意。
  唯有万岁钦赐的佳偶一对,一高一矮,只顾走路,彼此都不看向对方。
  想到两年后便要迎娶这个跋扈浅薄的女子,金世子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最可怜之人,忍不住再次喟然长叹,然后闷不吭声地走了半圈湖。
  盛香桥累得脚都要断了。为了垫高些,她的绣花鞋下加了许多硬垫子,若是走一会还好些,可是像金世子这般遛驴拉磨,沿着湖一圈圈地走,显然是不行的。盛香桥觉得小脚趾旁已经磨出水泡……
  “那个……世子爷,我们去那亭子坐坐可好?”因为脚太疼,盛香桥实在忍不住对世子道。
  金廉元觉得她是在寻借口跟自己套近乎,还想效仿别的女子,邀约自己到亭子那倾谈。他心内冷哼,可毕竟受了爹爹的训斥,所以摆了摆手,请盛小姐往路旁树丛后的亭子走。
  因为有茂密的树丛遮挡,所以在木栈道上只能看到亭子延伸出来的飞翘亭檐。
  可再走几步时,虽然不见亭身,却听得见亭子处有人再说话。
  “……这是我绣的护手,你总是舞剑,说不定需要用着……”说话的是个软绵绵的女声,那种带着柔情的腔调,是女子面对自己心上人时,忍不住发出来的。
  可惜这腔柔情显然时错许了,只听冷冰冰的男声道:“我不用这个,还请小姐拿回去赠与自己的父兄吧。若是无事,在下先告辞了。”
  盛香桥不会错认这声音,分明就是她的那位四表哥。
  拜凝烟功课做得勤,她对盛府近亲的情形记得甚牢。成天复表哥因为要考学,尚未议亲。
  而且成培年觉得若儿子考取了功名,再定亲时,便可更往上进一进,寻个显赫的人家联姻。可听着树丛后的言语,分明是有姑娘看中了表哥,私下里给他绣品呢。
  盛香桥觉得贸然走过去冲撞了表哥的私事显然不妥,于是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
  可金世子是个不怕事大的。虽然听到了声音,依然兴冲冲地往前走。
  盛香桥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便听树丛后脚步凌乱,一个裹着黑斗篷,用帷帽遮住自己脸儿的女子急匆匆地从树丛转了出来,低着头快步离去了。
  金世子看着那被斗篷遮掩住身段的背影,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是哪位千金如此大胆。
  不过盛香桥嗅闻着刚才从那女子身上飘逸过来的一缕香气,倒觉得自己曾经闻过……好像就是在乾龙寺吃素斋时……
  不及多想,成四郎已经从亭上走下来了,看着金世子和他身后的小表妹,扬眉问道:“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若是识趣的,自当对方才亭下私会的事儿闭口不谈,可金世子向来不是这等体贴之人,哈哈大笑道:“好你个成四!昨日问你可要同来,你说你与棋友作约,没想到却是在这里幽约佳人……”
  没等世子说完,成天复便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亭上石桌码放好的棋盘:“的确是有约,只是前天跟人相约在此对弈,忘了今日乃是陛下钦定的女儿节,正赶了个热闹。”
  金世子指了指那帷帽女子消失的方向:“那位就是你的棋友?”
  成天复转身去给金世子倒茶,漫不经心道:“不过碰巧遇到的,本不相干,寒暄几句而已,还请世子爷厚道些,莫要毁了女子清誉。”
  金廉元已经习惯了这位儿时伴读的一本正经。可惜成四白白生了副好样子,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舞弄棍棒。
  按理说,也到了嗅闻花香,开解风情的年岁,可也不见他对那些示好的姑娘们有什么笑脸。
  这点上,成天复可比他那个风流倜傥的爹差远了!
  就在这时,成四郎的目光越过了刨根问底的世子爷,看向径自坐在亭子台阶上的小表妹:“怎么坐在这里了?”
  盛香桥的脚疼得实在不行,那两个身材高大的小爷又堵在亭子口说话,她进不得,只能就近坐在台阶上歇一歇脚。
  回头要斟酌一下,这鞋里的垫子用什么替一替,实在是太磨脚了。
  听表哥开口问,她便尴尬笑了笑说:“世子爷生得魁伟英武,步子迈得大,我……有些跟不上……”
  听到这,世子爷长舒一口气,甚是愉快道:“既然累了,盛小姐不必再走了,恰好你表哥在此,就留下来好好观棋歇息下吧!”
  说完,也不待表兄妹回答,他便兴冲冲地领着小厮转身里去了。
  方才游湖时,他与接连几位红颜知己擦肩而过,一个个幽怨的眼神看得世子爷于心不忍,就此甩掉干巴巴的盛香桥,再与那些佳人倚树而遇,挽手泛船,才不辜负这碧山秋水,漫烂时节。
  盛香桥没想到世子爷居然这么就甩掉了自己,有些目瞪口呆。就算他厌烦自己,好歹将她送回到马车上去啊!
  如此略带暧昧的日子,将她一个小姑娘留给同样青春芳华的表哥独处,算是哪门子的事啊?
  不过成天复倒是没说什么,让凝烟拿软垫子铺在亭子的石凳上,让表妹坐。
  凝烟缩着脖子表示,出门太急,遗漏了垫子,没有带!
  成天复看着一脸坦然的赵嬷嬷和那满脸心虚的凝烟,心知这二人知道小姐的真假,伺候起来难免懈怠。今日外出忘带了垫子一类的,就很顺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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