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英家，电话已经挂了。
曹爷爷一边按键回拨电话一边道：“大林工地上缺人，过两天二柱、三桥、大梁还有妙妙也要去那边帮忙。大林就想着让他们四个帮忙把家里的两个崽子带去照顾一段时日，皮和（皮皮爸爸）家的小子也要跟着一起去。”
“你家老五呢，也想把甜甜带去大城市见识见识，就打了电话，要当面和你说说。”
“要把甜甜带去？”乔奶奶道，“他一个大男人又要干活又要带孩子，怎么忙得过来？”
曹爷爷道：“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大林都说了，吃的话和他们一起在工地吃，晚上一起住，说起来也就是多洗一身衣服的事儿。几个孩子也懂事，也不用我们大人怎么管。”
“接通了！”曹爷爷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笑道，他将话筒递给乔奶奶，“具体的你听你家老五说吧。”
“喂！”乔奶奶将话筒贴近耳边，声音有些颤抖，“是老五吗？”
从乔五年初出门打工，这么长时间，乔奶奶都没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曹家有电话，可打电话也要费钱，没有重要事儿，谁会随便麻烦别人？
“妈，是我！”乔五道，“妈，我有事儿要和你说，我想把甜甜带过来。”
乔五说着突然有些内疚，他想着带孩子出来看看玩玩，就没想过他老娘这辈子也从没离开过南山村。
乔奶奶原本还担心乔甜甜去城里会给乔五添麻烦，但一听儿子的声音，她立刻同意了：“行，那疯丫头你要带去就带去，省得留在家里天天气我！”
她这么惦记她儿子，老五这个做爹的，得多想他女儿？
乔甜甜去城里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票已经买好了，定在两天后。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乔奶奶虽然嘴里天天骂着疯丫头、蠢丫头、死丫头，但等到乔甜甜真的要离开她时，又十分地不舍。
这丫头抱回来的时候才那么小小一团，老五一个大男人疼是疼孩子，可也没那么细心，总归来说，还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现在她要去城里，虽然就几个月时间，可她的心就像空了一块。
人还没走呢，家里仿佛就没了鲜活气儿。
六点的火车，南山村离县城又远，众人凌晨两点就要坐牛车出发，乔奶奶背上背着包裹，一手拿手电筒，一手牵着乔甜甜的手，两人慢慢往村口走。
乔奶奶一边走一边交代乔甜甜：“甜甜，你记着，一路上要紧紧跟着你大梁叔，牵着他的手死死不松开，知道吗？”
四个大人，一人负责一个孩子，带乔甜甜的就是大梁，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就怕路上没看住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
“奶奶，我知道了！”乔甜甜乖乖应下，又道：“奶奶，你在家也要准时做饭，准时吃饭知道吗。爸爸都说了，以前只要他不在家，你就喜欢糊弄。”
“行了，我一个大人还照顾不好我自己？”乔奶奶不以为然，又道，“你再说一遍，路上要怎么做？”
“紧紧跟着大梁叔，不让自己落单，不乱跑，就算有陌生人给糖吃，也一定不跟着走！”
乔奶奶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到了村口，曹爷爷的牛车已经在等着了，乔奶奶让乔甜甜上车坐好，便将包裹递给大梁，“大梁啊，甜甜这丫头就麻烦你了。这两个包裹，一个是甜甜的衣服鞋子，一个婶子做了些食物给你们带在火车上吃。”
大梁接过包裹，沉甸甸的，他笑道：“乔婶子你放心，我肯定把甜甜安安稳稳带到她爸身边。”
乔奶奶点了点头，“行，你是个沉稳人，婶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乔嫂子，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曹爷爷坐在车头，扬起鞭子，在牛屁股上打了一下，牛车哒哒走了起来，乔奶奶站在村口一直看着，直到牛车融入夜色里，她还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束光由远而近回到村子，乔奶奶定睛看去，只见牛车又回来了，她连忙迎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了？”
曹爷爷无奈摇了摇头：“是我那小孙子，前些天说得好好的要去他爸爸那儿，今天走在路上，突然反悔了。”
他将曹小熊抱下来，塞到乔奶奶怀里，“乔嫂子，这孩子麻烦你抱回我家去，我们还得赶路，就先走了。”
牛车掉过头，又哒哒地走远了。
乔甜甜回过头，看着乔奶奶还在原地，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等在村口的奶奶，十分可怜！
第16章 第一次坐火车的小村花
这样的情绪让乔甜甜显得恹恹的，小英感受到甜甜的心绪，连忙问道：“甜甜，你怎么了？”
乔甜甜摇了摇头：“没什么！”
皮皮趴在三桥叔身上呼呼大睡，小英见了，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甜甜，你想不想看大嘴鱼？”
乔甜甜疑惑看去，“小英，这里那里有鱼？”
小英伸出手捏住皮皮的鼻子，男孩睡得正香，鼻子被堵住了呼吸也没醒来，只长大了嘴巴，呼呼换着气！
她指着皮皮的嘴巴，笑道：“甜甜你看，皮皮嘴巴圆圆的，像不像鱼儿张开嘴巴呼气的样子？”
乔甜甜笑了，仔细看了看，“小英，真的好像啊！”
“哈哈，是吧！”小英笑道，“下雨后，鱼儿浮在水面，张开嘴巴就是这个样子。”
皮皮觉得不舒服，一把挥开她的手，扭过头继续睡去了。
妙妙见了三个小孩的官司，也觉得好笑，她拍了拍小英和甜甜的脑袋，道：“别玩皮皮了，天色还早，你们也趴着睡会儿。”
“好吧！”两个小姑娘笑着应下，然后挤在乔妙妙身上，“妙妙姑姑，我们要靠在你身上睡。”
“行，睡吧！”乔妙妙拍了拍两边的大腿，“姑姑大腿免费给你们抱！”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近三个多小时，从繁星满天，一直到晨光初明，终于到了南山县的火车站。
火车站人很多，还要许多卖茶叶蛋、包子、油饼的小摊贩，大人们从牛车上下来，将三个小孩喊醒。
曹爷爷道：“火车要坐两天一夜，车上的东西又贵又难吃，我给你们买点早餐垫垫肚子，再买些食物带着火车上吃。”
乔妙妙连忙拒绝道：“曹大爷，您别忙活了，我们都带了吃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行囊，“我妈特意给我准备的食物，吃到明天中午没有问题。”
大梁也道：“是啊，曹叔，你别浪费钱，我带了干粮了。”他拿出自己的包裹，“哦，对了，甜甜她奶奶也准备了一堆食物。”
几个人将自己的食物拿出来，乔妙妙的是炒米，干吃或者泡水吃都很香。大梁的是葱油饼，煎得双面焦黄，喷香喷香，就是不耐存。三桥的简单，胖乎乎的白面馒头。二柱的是盐水鸡蛋，十几个咸蛋，吃上两天绝对没问题。
最后打开的是乔奶奶准备的包裹，四个大大的铝盒，一打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盒是炒饭，泛着油光的白米饭，夹杂着色泽红润的腊肉丁、翠绿的黄瓜丁、金黄的玉米粒、圆溜溜的青豆还有鲜嫩的鸡蛋，喷香四溢，还没吃，就让人口水横流。
中间两盒，一盒煎饺，一盒煎包，皮薄汁多，油香可口。最令几人满意的是最后一盒，肉末咸菜，肉末成糜，咸菜酸香可口，下饭极好，水分炒干后，能保存四五天。
看着这盒咸菜，三桥笑了：“还是乔婶子细心，这一盒咸菜可真是及时雨，及时雨！否则我都不知道我妈准备的这么多大白馒头，我要怎么咽下去！”
二柱也笑：“我妈算是心疼我了，平时要留着卖的大白蛋也给我煮了十几颗，不过她怎么就不想想，两天一夜光吃白蛋，我能不能吃得下？”
乔妙妙摸了摸铝盒底部，都还是温热的，“乔婶是真的有心，铝盒都还是热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她摸了摸乔甜甜的脸蛋，笑道：“甜甜啊，你可要记得以后长大了好好孝顺你奶奶，她可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着。”
这么多东西，乔甜甜根本吃不了，乔婶还不是为他们这些同行的人准备的，就想着在路上，他们对乔甜甜多上份心。
“我知道，奶奶对我好！”乔甜甜自豪道。
几人将食物都整理了一下，“不耐放的油饼、炒饭、煎饺包子，咱们先吃了，炒米天热也不会坏，放到明天中午下午吃。”
“其他馒头、鸡蛋留着下午和明天早上吃！”大梁说着，就看到二柱伸手去夹铝盒里的咸菜，立刻一筷子打了过去，“咸菜别动，就这么一点，要吃好几餐呢！”
四个大人，三个小孩都吃完早饭，乔妙妙找了个水池将吃完的铝盒洗干净，剩下三人则整理行李还有孩子。
他们把行李都背在背上，然后把孩子抱在怀里，等乔妙妙回来，一行人才拿出车票，检票进站。
六岁的孩子，各个四五十斤，抱一会儿没问题，时间久了，就像抱着一坨铁，止不住往下沉，三个大男人颠了好几次，乔妙妙见了，不由得皱眉。
火车站人多，上了火车人更多，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鱼龙混杂的，怕孩子丢了抱着确实是一个比较保险的主意，但不实际。
待会儿又要检票，又要搬行李，又要放东西，总有把孩子放下的时候，万一一个错眼，孩子丢了那就不好了。
想了想，乔妙妙道：“大梁哥、二柱哥、三桥哥，孩子别抱着了，你们牵着，抱着不方便不说，人还容易疲倦。”
她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三个布带子，“这样，带子一头系在孩子手上，一头系在你们的手上，打死结。手也牵着，万一手松了也有带子绑着，免得一个不小心走丢了。”
将手绑好后，绿皮火车缓缓驶进站，乔甜甜跟在大梁叔身边，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虽然身高受限，她能看到的不是腿就是腰，却还是十分兴奋。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
小英和皮皮也是一样，看着人来人往，眼里都是好奇。
然后他们的好奇心还没有发展壮大起来，就被现实狠狠毒打了一顿。
上火车时简直是灾难，火车暂停时间有限，上面的人要下，下面的人又要往上挤，人都被挤成了沙丁鱼。
大梁叔走在前头开道，乔甜甜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能停，就怕一停下人就挤没了。
好几次两人的手都差点被挤开了，也幸好有绳子绑着，这才没有分散。挤进去后，就进了另外一重地狱。
天气热，火车里人又多，各种体味交杂，脚臭味、狐臭味、汗味，越往里走，异味越明显。这时候又恰好是早餐时间，各种刺激性的食物味道散发开来，让整个空间都弥漫了一股异样的芬芳，最后发酵成一股浓烈的，让人作呕的恶臭味。
乔甜甜被熏地发蒙，转头去看自己的小伙伴，发现他们也是耷拉着脑袋，蔫蔫的。好在四人的车座在一起，正好靠窗，随着火车的启动，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她才好受一点。
火车走走停停，时间也一点一点溜走了，中午时分，四人就着咸菜吃了馒头鸡蛋，乔甜甜没有胃口，加上上午吃的腊肉炒饭还没有消化，便没有吃东西。
等到下午，她已经习惯了火车里嘈杂混乱的环境，整个人活跃起来，这才发现肚皮咕噜咕噜，饿了起来。
不过这个活跃，没过一个晚上，又再次蔫吧下来，大桥他们买的是硬座，加上火车上人挤人人挤人，连站起来活动一下腿脚的空隙都没有。
除了上厕所，没有人想要动弹。两天一夜坐下来，小孩彻底歇菜，就是大人都受不了。
出了火车站，四个大人连带着三个小孩，各个都是一脸菜色。
第17章 坐公交的小村花
和他们小县城火车站只有一个进出站不同，深市这座最先富起来的城市，火车站的出入口也多，七人下了火车，都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四个大人，牵着三个小孩，茫茫然看着人流往来，众人不自觉依赖年长的大梁，乔妙妙问道：“大梁哥，咱们现在要往哪个方向走？”
大梁想了想道：“咱们先跟着大部队走，这么多人总有人知道该怎么出去。要是实在不行，就问问警察。”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行，那咱们就这么走。”
二柱接着道：“大家都看好自己的行李和钱财，还有孩子，手抓紧了，绳子也别松了。听说火车站特别乱，人贩子、小偷哪哪都是。”
“嗯！”乔妙妙点了点头，“不然大梁哥、二柱、三桥，你们带着孩子走在前头，我跟后面？”
大梁想了想，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乔妙妙，然后把乔甜甜抱了起来，“妙妙这行李你帮忙拿着，走中间，我抱着甜甜，走后头。”
小孩不安全，女人也未必安全。
前些年隔壁村有家女娃不就这样消失了，说是出来打工，结果下了火车，还没出站呢，人就消失不见了。
警也报了，人也找了。好几年了，愣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大家都说那女孩八成是被拐子拐跑，卖到那等深山老林去了。乔妙妙也不过十八岁，他带出来的，要是把人丢了，回去怎么见妙妙她爹妈？
且就这短短一段路，就看到扒手扒钱、抢包、打架，一行人小心谨慎地出了火车站，找了个公共电话亭，就给曹大林的大哥大打了个电话。
他说了，到了深市，下了火车就立马给他们打电话。
打完电话，约定好在人行桥下等着，四人拖着行李，带着孩子走到人行桥下。天色有些暗沉，好在没等多久，曹大林夫妻、乔五还有皮皮父母都来了。
见到曹大林，大梁主动道：“大林哥，嫂子，小熊留在家里，没来。”他担心曹大林夫妻没见到小熊，会以为孩子丢了着急上火。
曹大林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爸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了。”
又道：“你们都饿不饿，咱们找个餐馆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带着你们坐车回住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