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明低下脑袋，冷眼看着乔五和乔智对话。
乔智诧异地看了乔五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小孩，甜甜是收养的，他早就知道，怎么突然又要过继外甥了。
“你可想好了？”乔智问道，写上了族谱，就是真正的乔家人，以后他的财产，养子也有继承权，同样的，养子也得给他养老送终。
“想好了！”乔五点了点头。
“那他是改姓乔，还是不改姓？”乔智拿了块擦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子问道。
“改姓！”乔五看了一眼张明明，“和我姓乔！”
南山村虽然大部分都是乔姓人家，但也有别姓，这些别姓人家也都是乔家人，记入了乔家族谱。
这些别姓人家，祖上或是乔家没有改姓的养子，或是乔家的上门女婿，生下了乔姓子孙后，选了其中一两个孩子跟着赘婿姓。
“开族谱不容易，等到年底，村里也有几个新生儿要上族谱，到时候一起写进去。”乔智说完，又道，“行吧，没事了去八叔公家，和他唠唠嗑！”
“好，智叔，那我们就先走了。”乔五带着两个孩子从乔智家出来，又去了八叔爷家。八叔爷是乔家目前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长辈。
像上族谱这种大事，都要和族中长辈知会一声。
走在路上，张明明看了一眼乔五，小声问道：“舅舅，那我以后要喊你爸爸吗？”
乔五问道：“你想改口吗？”
张明明低着头没说话，乔五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如果不习惯，喊舅舅也可以。”
张明明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又合：“舅舅……爸，我想换个名字，可以吗？”
“那你想叫什么？”乔五问道。
张明明再次摇头，他还没想好，只是不想在叫之前那个名字了。
乔甜甜在旁边举起小手，“爸爸，爸爸，我叫甜甜，哥哥叫蜜蜜好不好？甜甜蜜蜜，一听就知道是——”
“姐妹！”乔五补充道，然后摇头，“不好，哥哥是男孩子，叫蜜蜜不好。”
乔甜甜嘟起小嘴巴：“呜~~”
“我觉得蜜蜜就很好！”
“蜜蜜，蜜蜜，多好听啊！”
张明明暗暗瞪了她一眼，虽然他不想再叫张明明这个名字了，可也不想被叫成女孩子啊。
果然弟弟妹妹这种生物，就是讨厌！
乔五带着两个小孩去了八叔爷家，和他聊了一会儿，把这事儿和他说了，留下礼物，便决定回家。
走在路上遇到曹大林，乔甜甜拽着张明明去找小英玩儿，剩下两个大人边走边聊。
曹大林问道：“养一个小孩可不容易，你真的要收养明明？”
乔五点了点头：“张家他是回不去了，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丢了吧！养就养吧，不过一个孩子而已，顶多辛苦一点，也没什么。”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曹大林感慨一声，道：“咱们是不是要趁着年节有时间把孩子们的户口办上？”
“小英今年就满六岁了，明年七岁，九月就要上小学，这户口没办好，也没法子上学啊！你家甜甜是不是也没上户口，正好这孩子来了，也能一起办了。”
曹大林说完，又小声道：“上了户口，以后就是你法定的儿子了，张家就是反悔，也要不走孩子。”
“瞎说什么呢，那是我亲妹妹！”乔五白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样的话，婉妹子也没那么多心眼，但你妹夫那个人。”曹大林说着，摇了摇头，“我始终是看不上，算计颇多。”
“他们现在是不要这孩子，等你养了个十多年，辛辛苦苦供出来了，你能保证他不会来要孩子？”
“你还别觉得我说得难听，你这边要是没个正式的保障，一旦他们反悔来要孩子，你能不还？两边抢来抢去，那孩子就是你们之间的拔绳，左右为难。你这就不怕扯来扯去，把个好好的绳子扯断了？”
见乔五沉入沉思，曹大林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啊，早点上了户口，成了你名正言顺的儿子，这样对孩子也好。”
乔五看向张明明，甜甜和小英在前面笑着闹着，那孩子就跟在后头，不参与不加入，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小孩的活泼劲儿。
明明上次来家时，他还很乐意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的。
因为被抛弃了一回，孩子的性格就变得如此内敛，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成什么样子？
他才勉强适应做乔家人，万一妹夫真的反悔，又把孩子要回去，那让孩子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是他们不要他，又把他抛弃了一次？
想到这儿，乔五点了点头：“是该早点把户口上了。”
乔五决定给两个小孩上户口，便和曹大林一起去了村长家，让村长帮忙开证明。
路上遇到小球奶奶，听说两人要给孩子上户口，不由得动了心思——她想将小球的户口迁到他大伯大伯母名下。
迁了户口，小球就是他大伯大伯母的孩子，就算这孩子的亲妈回来，也不能把孩子抢走。
因为孩子的抚养权问题，小球他亲妈和他奶奶闹得特别僵。
小球妈妈甚至把他奶奶告到了法院，虽然法院把孩子判给了亲妈，但因为小球奶奶拒不执行，法院找不到孩子，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小球奶奶动了心思，回家就和大儿子大儿媳说了，却没想过当事人是不是愿意迁户口。
午饭后，小球、皮皮、小英还有小熊又都聚在了甜甜家。
一群小伙伴围在一起玩石子，就剩下两个人孤僻地站在一侧。
小球是不想迁户口，没有心思玩耍。明明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冷眼看着这些小游戏，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乔甜甜玩了两把，发现了这两个不合群的家伙。
她凑到明明身边，问道：“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儿？”
明明摇头，“我不玩！”
确认明明是真心不想加入他们，甜甜又去问小球，“小球，你怎么也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了？”
小球看着大伙儿玩得热火朝天的，眼睛一亮想加入进去，然而一想迁户口的事情，又低下了头。
他蔫蔫道：“甜甜你去玩儿吧，我现在不想玩石子。”
“好吧！”乔甜甜回到游戏队伍里，玩了几把，总想回头去看明明和小球，强国告诉她，明明和小球都很不开心。
如果人的情绪用色彩来表达，小英小熊和皮皮则是纯粹的红，说明他们是心无旁骛的开心快乐。而小球和明明则是深邃的蓝，他们心里很忧郁。
而她一半红一半蓝，因为她一边玩的很开心，一边又为了这两人担忧。
一群人玩到傍晚，要回家吃饭，甜甜决定送小球回家。
两人走到门口的窗沿下，甜甜问道，“小球，你怎么了？”
看着乔甜甜热切的眼神，小球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甜甜，我不想迁户口，迁了户口，我就真的不是妈妈的小孩了。”
他都听奶奶说了，把户口迁到大伯和大伯母名下，到时候他就和妈妈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乔甜甜想了想，建议道：“小球，如果你真的不想把户口迁到大伯大伯母的名下，你和你奶奶说吧，把你的想法告诉她，没准她就不会让你迁户口了呢。”
屋子里，乔五听到两人的话，连忙追了出来。
他摸了摸小球的脑袋，郑重道：“小球，你别听甜甜瞎说。你奶奶都是为了你好，回去不要和他们说你不想迁户口，他们会伤心的。”
小球有些失落，乔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迁个户口而已，不会影响你与妈妈的关系的。只要你心里还惦记妈妈，你和妈妈的关系不会就这样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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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矛盾的大人们
看着小球的背影渐渐远去, 直到消失不见，乔甜甜问乔五，“爸爸, 你为什么不让小球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他不想迁户口不是吗？”
乔五摇了摇头, 他没觉得乔甜甜是一个小孩子, 就用那句‘等你长大了就明白’的万金油来糊弄她。
乔五问道：“甜甜，这大半年, 小球妈妈有回来看过他吗？”
乔甜甜摇了摇头, “我没听小球说过他妈妈回来。”
“那你还记得他妈妈上次来看他是什么时候吗？”
乔甜甜乖乖摇头, “爸爸, 我不记得了。”
乔五道：“但爸爸记得。”
“她上次来还是去年八月份, 距离现在已经过去近一年半，这么长时间没来, 说明他妈妈已经放弃要他的抚养权了。”
“小球跟着他大伯大伯母生活,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小球和他们说不想把户口迁到大伯大伯母名下，他们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亲妈？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为什么不能惦记亲妈？”乔甜甜问道，“爸爸, 就像我喜欢奶奶, 但不代表我不喜欢爸爸一样！”
“小球想念他亲妈妈，可他也很喜欢他奶奶还有他爸爸妈妈（大伯大伯母）啊！”
乔五一愣, 不知道该如何像乔甜甜解释这个问题。
或许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简单地思考问题, 对他们来说, 喜欢亲生爸妈，和喜欢养父母并不是一件冲突的事情。
但大人却不会如此想。
亲妈觉得，我生了你十分辛苦, 所以你要孝顺我。
而养父母会想，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你，结果你却去惦记那个生了你就抛下你的亲妈，你又怎么对得起我呢？
对上乔甜甜明澈的眼神，乔五叹息一声：“这个世界很复杂的。”
乔甜甜不懂爸爸眼里的复杂，却敏锐地察觉到爸爸的气息低沉了许多，她张了张嘴，嗫嚅道：“爸爸，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乔五摇了摇头：“没有，甜甜没有做错，甜甜是个好孩子。”
乔甜甜点点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问道：“小球不想迁户口，可大人为什么都不在乎小孩子在想什么呢？”
乔五没说话，他突然想到了外甥明明。
明明他愿意上乔家的户口吗？
他回过头，就看到张明明站在门口，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两人的话明明听进去了多少，乔五嘴巴一张：“明明，你……”
“舅——爸，甜甜，吃饭了。”张明明神色如常，喊完转过身回到屋里。
吃完晚饭，明明要帮乔奶奶收拾碗碟，乔五阻止了他，“明明，进屋来，和舅——爸爸聊一聊。”
张明明闻言，放下手里的碗筷跟着乔五进了房间，乔甜甜也要跟着去，被乔五拒绝了，“甜甜，你留下来帮奶奶整理碗筷。”
乔甜甜嘟了嘟嘴，还是乖乖留了下来，“好吧！”
她挤到乔奶奶身边，“奶奶奶奶，我帮你捡筷子！”目光却瞥向房间，“也不知道爸爸和蜜蜜在说什么？”
“蜜蜜，蜜蜜是谁？”乔奶奶问道。
“蜜蜜，蜜蜜是哥哥啊！”乔甜甜得意道，“爸爸说要给哥哥改个名字，蜜蜜是我取的，好听吧？”
乔奶奶端起碗碟，转过身走了，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好！
屋里，乔五一脸严肃，看着张明明欲言又止。
张明明没等乔五开口，直接道：“舅舅，你别担心，我不反对上户口。”
他继续说道，声音有些落寞，“我不是小球，小球是两边抢着要。而我是妈妈丢弃不要的，舅舅收养我，给我上族谱，上户口，给我一个家，我应该感谢舅舅。”
乔五心里一软，“明明，你要是不想迁户口，可以不——”
张明明摇头，“舅舅，不是的！”
他垂下头小声道：“我想要和舅舅成为一家人！”
乔五看着小男孩，沉沉叹口气，“明明，你放心，以后你就跟着舅舅生活，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不想离开这个家，舅舅就不会让你离开。”
张明明笑了：“好！”
屋外一轮明月正好落在窗前，张明明看着那轮明月，突然道：“舅舅，不是要换名字吗？我想好了，就叫明月，乔明月。”
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张家村的那个小学老头每次遇到不听话厌学的学生，都要念叨这句诗，他原本是不懂的，但这一刻，他却突然理解了诗词的意思。
以后，他再也不要轻易地付出感情！这样就算再次被抛弃，他也不会受伤。
“好！”乔五点头，“明月，乔明月。”
他又道：“换了名字，就是和新的开始。以后安心和爸爸奶奶一起生活。”
“嗯，我知道了！”乔明月点了点头，脸上展露了一丝笑容。
*
看着两个小孩睡下后，乔五想到小球的事情，犹豫许久，还是去了小球家。
他找到小球奶奶，直接问道：“婶子，我听说你要给小球迁户口？”
小球奶奶点头：“是啊，迁到大军名下，已经就算他妈再来要，也带不走了！”
“这倒也是！不过大军哥愿意吗？”
小球奶奶道：“他敢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