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钱的金主最大,她忍。
她噼里啪啦按了一行字。
[外婆不是生病了,身体不好吗?我们现在结婚了,该带着结婚证去给外婆看一下,让老人家高兴的。老人家高兴了,身体也会早点恢复。]
她字里行间倒也没有说外婆的重病。怕提起来了,让司韶心情不好。
生老病死,是人最无能为力的自然规律。
她之所以不反对司韶要结婚的想法,就是因为曾经见过外婆,外婆对她很友善,是一个十分慈爱的老人家。她曾经是给过她温暖的。
在她被司韶狠狠拒绝,大雨滂沱中,穿着不合脚的鞋深一脚浅一脚,从陌生的山路走回来,给了她一个疼惜拥抱的外婆。
白莘莘这辈子的狼狈,几乎都在追司韶这件事里。
而她最狼狈的时候,是司外婆给她捡起来了自尊。
那个竹栅栏里,青砖瓦墙下,屋檐雨滴淅淅沥沥,她裹着被子坐在门槛发呆,司外婆在旁边摘豆角。时不时回头来问她:“妮儿,冷不?”
那会儿的外婆年纪还不大,脸上虽有皱纹,笑起来却很好看,温柔,慈祥的。
白莘莘当时心中就有了一种恶毒的坏心思。
这么慈爱的外婆,外冷内热的司妈妈,怎么会有司韶这种冰雕做的后代?他八成是捡来的。
可是那一家三口过分相似的轮廓,代表着他们之间血缘的羁绊。
五年不见,外婆年纪大了 ,身子骨也不好了。
居然已经到了重病住院,需要司韶想法子结婚来给外婆冲喜的地步。
白莘莘很喜欢外婆,哪怕没有和司韶合作的事情,她若是知道了,也绝对会去看望老人家。
更何况,现在她和司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理应配合司韶在外婆面前演一出让她老人家放心的戏。
她没有等到司韶的回复,又发了新的问题过去。
[外婆住在哪家医院,我们给买些什么好?]
等啊等啊等,等了好几分钟,司韶都是正在输入中,一直没有给她一个字的回复。
下一刻,直接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进来。
白莘莘接通,对面的司韶声音有些飘忽。
“你想看外婆?”
白莘莘奇怪,结婚的最大目的不就是为了外婆吗,拿了证本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外婆的,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一周,现在去也不迟,但是再推迟,就不太好了。
“不是说结婚就是让外婆安心的吗,我们现在当然要去看外婆了。”
她打开电脑,手机按了扩音,打开一个文字档案。
“你说我记,外婆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去看她需要买些什么,我们说话的时候要注意哪些方面?”
白莘莘哗啦打字,在标题,输入‘工作一(非工作):看望外婆,哄老人家高兴。’
输入了一个标题,她等着司韶的回答等了许久,茫然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还在通话中,没有挂断呀。
那他怎么不说话。
“说话呀。”
司韶半响,低声说:“不在医院。”
不在医院,回家了?
白莘莘忍不住多心。
医院一般住院的老人都是有救的。反而是让劝回家的,大多数,都是医生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的那种。
白莘莘有些发愣。
外婆……病得这么重吗?
她错了,她不应该因为想要和司韶断绝一切的往来,在和他分手后,也没有去看过外婆。
心里涩涩地,也许是懊悔,也许是难过。
“……还是外婆当初住得地方吗,小清村?”
司韶那边似乎走了几步,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安静角落。
他说话,还带有空荡房间固有的回音。
“对。”
小清村啊。
早在她十五岁初三毕业,中考之后,因为不懂事胡闹花了爸爸三千万,被爸爸提溜着,就是送到了小清村。
原因有三。
当时妈妈的女保镖放假,她妹妹嫁到了小清村,她来看她妹妹。而白莘莘,对这位大姐姐,多少是有些听话的。
小清村是平沁县的辖区,而爷爷当时就是从平沁县走出来的,算是半个家乡。
至于三,则是因为小清村民风淳朴,没有交通,任由她大小姐喊破喉咙,都跑不掉。
她当时是哭得恨不得在地上来回鲤鱼打挺,被女保镖面不改色往腋下一架,提上塞进车里。
颠簸了多少个小时,她就哭了多少个小时。
脚刚落地,踩着乡村固有的泥土路,弄脏了她的小皮鞋,顿时又崩溃到嚎啕大哭,差点引来了村民的围观。
从抵达小清村起,白莘莘每天都在和保镖小姐姐斗智斗勇,天天嚷着要回家。
直到……
直到她惊鸿一瞥,看见了司韶。
从那一刻起,娇气的大小姐不盼着回大都市,而是盼着在核桃树下,偶遇那个出来晨读的少年。
“那,那我们要提前收拾东西,去小清村看外婆。”
说心里话,一想到要去小清村,白莘莘整个人都是抵触的。
满脑子都是当时她被提溜着上高铁,经历一个多小时的高铁后,出站就上市级县级的大巴,最后在一个狭小的巴士停车站,被早就候在那儿的叔叔接上车,一辆蹦蹦跳的越野车,一个唱十八湾的叔叔,一个直接睡觉的保镖姐姐,直接让白莘莘崩溃,抵达村口时,她恍惚间差点看见了菩萨。
途中经历了多少个小时,用她的时间概念来说,就是她的半辈子。
当时她在小清村离开,是被司韶气狠了,发誓回家就把他抛之脑后,这个小清村,有司韶的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第二年暑假,她来写生。
第三年暑假,她和司韶牵着手,坐在围墙上看乡村最明亮夜空的星星。
不知道司韶在想什么,回答个话,也十分迟疑。
“去小清村?”
“不然呢?”
白莘莘麻利开始在文档上记录,该准备的。
一边回答:“外婆既然在小清村,那我们肯定是要去看她的。她看见我们结婚,看见结婚证,说不定会高兴,高兴了,她老人家身体也会……也会更好些的嘛。”
捂着嘴,白莘莘庆幸自己反应快,还好没有说走嘴。
司韶沉默片刻。
“好。”
“时间我安排。”
“没问题。”
白莘莘特别好说话,出钱的人是老大,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爸爸给钱她听爸爸的,妈妈给钱她亲妈妈,弟弟曾经把零花钱盒子豪气地塞给她,她都还给弟弟当了一周的陪玩呢。
自己家人都能做到公私分明,司韶一个外人这里,她肯定能做到最大的服务化。
听他的听他的,全部都听他的。
去小清村的行程安排在两天之后。
白莘莘上网查了好多,结婚第一次登门,要给长辈送什么。
一方面考虑到外婆老人家,一方面又要担心,她饮食有没有禁忌的,白莘莘在给外婆选礼物上,煞费心思。
她叫了彭小洛来陪她去商场,大购物。
“结了婚的女人,终于想起来还有闺蜜了啊,不容易。”
彭小洛撩着渣女波浪卷,揶揄白莘莘。
白莘莘理亏。
的确从结婚那天起,她就没有约闺蜜出门了。
“这不是来了嘛。”
“呵,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给你婆家买礼物找不到参考人,你会想起我吗?”彭小洛嘴皮子一翻,“指不定和司韶天天晚上放烟花呢。”
放烟花……
白莘莘抬手捂着她的嘴,耳朵都红了。
“你瞎说什么,我和他放什么烟花!没放!”
彭小洛一把抓下她的手,震惊了。
“逗我呢,你们都结婚了,领证了,合法开车,持证上路啊宝贝,这么久,你们都没有……放烟花?”
“你满脑子想什么,我是工作工作工作!”白莘莘义正言辞,“才没有那些呢。”
彭小洛耸耸肩。
“哦?我不信。”
“你的少女梦都睡在你枕边了,还不上,你是不是怂?”
白莘莘红着脸给自己正名:“呸,我是怂吗?我只是公私分明罢了!”
彭小洛撂下狠话:“我打赌你公私不分也不敢上。”
白莘莘:“……”她还真不敢。
如果是交往期间,她早就扑上去,放上一千只烟花了。
但是现在两个人哪怕拿着结婚证,她靠近一点,都觉着是犯罪。
“你不是和要和他回老家吗,好机会。”
彭小洛怂恿她:“结了婚的人,吃口肉是理所当然的。你可以不主动,但是可以让他主动。他主动了,你就来个半推半就,公私分明的人还是你,吃到肉的人也是你,姐妹,怎么样?”
怎么样?
白莘莘感叹:“小洛,你可真是个人才。”
人才彭小洛带着白莘莘,给外婆司妈妈购物完毕,直接一转头杀到内衣店。
彭小洛手一指白莘莘。
“你们店最性感的情趣内衣,照着她的尺码,来个十套!”
白莘莘目瞪口呆:“……姐妹,你不觉着你有点豪横吗?”
“姐妹,别客气,”彭小洛握着她的手,贼兮兮一笑,“不过是祝你新婚性福罢了。”
……
新婚性福……
白莘莘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司韶开车时的侧影。
全神贯注的他,没有分心片刻。
高挺的鼻子,在倒影在车窗上,格外优越。
前几天闺蜜小课堂对她单人展开紧急科普,有的没的,各种信息一股脑塞入她脑子里。
这会儿看见司韶,她都有种下一刻就要打开十八台的错觉。
过减速带了。
白莘莘收回眼神。
呸,不要瞎想。
她就是来工作的,工作。
一个专业的一方,要学会专心一件事。
工作中放烟花,是极大的失职。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停了下来。
白莘莘还低着头在发呆。
“下车,到了。”
司韶解开安全带,侧眸看她。
她这一路,总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不自在,却很享受。
到了呀。
白莘莘打开车门。
一望无际的绿色。
小清村到了。
外婆,我来看您啦!
相比较白莘莘的积极,司韶总有些迟疑。
从这一趟行程的起始,他就不怎么高兴。
抿着唇,板着脸,不说话。
知道的是他回老家看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见什么债主呢。
这辆车是司韶当初买了就放在平沁县,偶尔回来时开的。一辆大空间的越野车,几乎装满了给老人家的礼物。
不单单是给外婆的,还有司妈妈。
其实白莘莘考虑过,给司妈妈到底带一点什么。
说起来是雇主的妈妈,但是也是曾经她撒娇过的长辈,比起生疏的工作,她更像当做长辈来对待。
只是,在司妈妈眼中,她是儿媳妇。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做长辈来也不行,还真的只能当做婆婆来。
单纯给两位长辈准备礼物,白莘莘就买了一车。
司韶过来接她的时候,看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眼神都看直了。
半天,心情复杂对她说:“……你在搬家?”
白莘莘看着司韶只拎着一个随身包的模样,也无语。
他们两个人,像极了她回娘家,司韶是陌生女婿。
下了车,白莘莘终于知道为什么司韶阻止她买一车礼物了。
礼物堆了一小山,而车开不到家门口,只能停在拐角处。
意味着中间有一段路,要靠她拎着,一趟一趟的搬运!
白莘莘:“……”是她失误了!
司韶看了眼傻眼的白莘莘,无奈,弯腰拎起礼盒,用下巴示意白莘莘:“钥匙在车里,你帮我找。”
白莘莘哦了声,重新回车里打开储物盒找钥匙。
储物盒里的东西不多,白莘莘一时间找不到钥匙,索性打开来一样样拿出来。
摸着摸着,忽地,手上摸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
是一个银质的开口小环,大小很奇怪,不能做手环,不能做戒指,介于两者之间,甚至不是婴儿用的手镯。
白莘莘盯着小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有些莫名的眼熟。
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过现在不是看这个的时候,白莘莘继续找钥匙,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我找不到呀!”
车门是打开着的,白莘莘无奈,对着车门外喊,“是不是在储物盒里?”
过了一会儿,司韶回到她视线范围,手中捏着一把小钥匙。
“我记错了,在我这。”
白莘莘下车,地上那一堆的礼盒,都已经被司韶搬回家中了。
她看了眼司韶,垂眸。
走了两步,刚要拐弯,白莘莘脚步一个急刹车,抓住司韶的后衣角。
“等等。”
司韶脚步一停。
身后的女孩近近儿地,手捏着他衣服,薄薄的衣服,遮挡不了她掌心的炙热。
“怎么了?”
他回眸,低头。
女孩儿脸蛋红彤彤地,低着头,脚尖一踢一踢。
“你刚刚回去……外婆,外婆和阿姨怎么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