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江濉尖锐的视线下越来越小。
钱谨易喝了口粥，忍不住小声问：“你爸没说你吗？”
江濉握勺子的手顿了顿，眼眸低垂。
他跟爸爸因为两天前的事情，双方都没开口再跟对方说话。
江濉第一次跟人道歉，当时觉得没什么，事后想起才慢半拍的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平时连话都很少跟江翰清说，那天却道了歉，还在他爸面前快要哭出来。
钱谨易自顾自地感叹道：
“江伯父对你真好，儿子搞砸了自己的生日计划都不骂你。”
啾啾眨了眨眼，小脑阔短暂死机，没听清钱谨易说的什么。
小手手戳了戳钱谨易的外套，啾啾一脸认真地问：
“钱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你爸爸对你哥哥很好？”
啾啾摇头，“不是这句话。”
“哦，你哥搞砸了他的生日都不骂人。”
啾啾这次听懂了。
小脑袋瓜努力消化着钱哥哥说的话。
爸爸生日...
江濉抿嘴，半晌，他重复了一遍：“我爸生日？”
“是啊。你爸爸前段时间打电话问我爸，说马上生日了想跟孩子们一起过但不知道要怎么说。说出来怪尴尬的。我当时在旁边就说让江伯父请啾啾去游乐园，你肯定也会去，到时候三个人穿着亲子装，多美好。”
江濉脸色差了不少。
钱谨易紧张闭麦。
好吧，其实亲子装不穿也可以，但他存了私心，要看江濉黑着脸穿着红润润的亲子装满大街跑。
不过他也挺好奇，伯父找人设计的亲子装什么模样？
三个红润润的福娃吗？
正想问，面前的两个座位已经空了。
钱谨易：“他们人呢。”
方醒一脸懵。
谁知道。
***
冬日夜晚来得快，才七点，夜色已经晕染了天际。
啾啾和江濉到家的时候，江家暗着没开灯。
“哥哥，爸爸是不是没有回家。”啾啾眉头紧皱，无措地揉着小肉手。
视线落在昏沉沉的家里。
啾啾想起第一天醒来时爸爸跟她说过的话。
“未来的每一天，爸爸都会保护啾啾，给啾啾买好看的小裙子，带啾啾去吃喜欢的食物，陪啾啾过儿童节，陪啾啾玩过家家”，可是她大多数时候都跟着哥哥在外面吃吃吃，完全忘记了，啾啾没有回家的时候，这个大大的房子里只有爸爸一个人。
啾啾无声地抹着眼泪。
爸爸生日那晚也是一个人在大大的房子里过的。
啾啾想起了她还是森林之主的时候。
圆滚滚啾啾每年的生日宴会上，动物们都会给她举办宴会庆祝。
宴会上的啾啾吃得很开心，但热闹结束后，她只能蹦蹦跳跳回到一个人的山洞里。
很多神、很多动物都很喜欢她。
但森林之主啾啾也知道，他们最喜欢的人都不是她。
许多时候，她只能羡慕的看着别人的幼崽扑到爸爸妈妈怀里。
成了人类的江啾啾找到了最最喜欢她的爸爸、哥哥，每晚都有人哄她睡觉觉，即使啾啾有小手手，爸爸和哥哥也愿意每顿都喂她吃饭，陪她玩过家家。
可是啾啾去让爸爸过上了啾啾不喜欢的那种生活。
啾啾吸了吸鼻子。
爸爸对她那么好，她也好想对爸爸再好一点。
客厅、厨房都没有人。
啾啾擦了擦眼泪，哒哒哒跑到了爸爸的书房。
江濉帮她把门打开，书房里的人愣了一下。
江翰清坐在书房里的餐桌上吃着泡面，他们来后慌忙将泡面吞下去，喝了口茶后问：
“今天怎么这么早？”
啾啾杏仁眼里起了一层雾，站在那里没说话。
“今天吃饭吃的很快，”江濉看了眼冒着热气的泡面，“您今天怎么吃这个？”
从前他在学校的时候让他千万不要吃这个，说不健康，还会生病。
豆大的泪珠从啾啾脸上滑落，细长的睫毛上沾着水雾。
迈着小短腿跑到过去抱住爸爸的脖子，啾啾的小奶音掺着鼻音，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不清。
“八八，球球对不起你呜呜呜。”
江翰清抱着莫名呜呜大哭的闺女，心疼问：“啾啾怎么了，有人欺负啾啾了吗？”
“没..没有。啾啾欺负爸爸了。”
江翰清笑：“没有，啾啾怎么会欺负爸爸。”
啾啾从爸爸怀里站好，固执地开口：
“啾啾就是欺负爸爸了！”
胡乱擦了擦泪水，啾啾奶声奶气道：“不过爸爸放心，啾啾不会再欺负你了。”
江翰清只好顺着女儿的话往下说：“好，那谢谢啾啾。”
“不客气，爸爸。”
啾啾渐渐平静下来后，目光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小桶桶上。
“爸爸，这个桶桶是什么？”
只有一个圆圆的桶，肯定没有饭饭和肉肉好吃。
江翰清把泡面收起来放在一边，顺便挡住啾啾的视线。
“这个就是泡面，啾啾不要吃。”
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他的啾啾千万不能碰，小朋友不可以吃泡面。
啾啾昂头：“为什么？”
“这个没有营养，啾啾吃了长不高。”
啾啾小声问，“那爸爸怎么能吃泡面呢？”
说话间，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呜呜呜，爸爸好可怜。
一个人在家还吃这么不好的东西。
这次任凭江翰清如何哄，爸爸是大可怜这句话一直在啾啾小脑海里不断涌现着。
江翰清头大。
匆忙编了个理由：“因为爸爸觉得它好吃。”
“爸爸不要骗啾啾，啾啾很聪明才不会被爸爸骗。”
啾啾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她在外面吃好多好多东西，爸爸却只能在家里吃桶。
还是一个没有营养的桶。
“啾啾，这个真的很好吃。”
啾啾吸了吸鼻子，水雾的杏仁眼看着江翰清身后的桶。
小手伸过去，“爸爸，啾啾尝一尝。”
江翰清犹豫。
见啾啾瘪瘪嘴还要哭的时候，他把泡面碗放在啾啾面前，“就只能吃一口。”
啾啾点头。
她不喜欢吃这个没有营养的桶，如果不是要告诉爸爸这个桶不好吃，啾啾才不会吃。
江翰清喂了她一根短短的泡面，啾啾小口吃下去。
几秒后，原本哭得惨兮兮的啾啾惊讶看着那个桶。
“爸爸，真的好好吃呀。”
原来爸爸不是大可怜。
江翰清把泡面丢进垃圾桶里。
“以后我们家谁都不可以吃泡面，啾啾也不可以。”
啾啾遗憾地点头。
为了让爸爸吃些营养的东西，她可以放弃掉那个好吃的桶。
嗯，她今天对爸爸好啦~
***
晚上，江翰清哄了啾啾睡着之后，轻手轻脚退出房间。
门外站着江濉。
他停下脚步，轻声问：“怎么？”
这还是这几天他们第一次交谈。
江濉眼角微红、眼睛微肿的画面还在记忆里。
走廊里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沉默着。
半晌，同时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双方同时愣在原地。
“上次啾啾住院我话说得太重了，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爸爸才不是一个好爸爸。”
“没有。您做的很好了。”
只是有些时候，他不知道而已。
就像今天，如果钱谨易不告诉他，他永远不知道他爸爸的愿望只是他们三个人出去玩。
如果他没有提前回来，江濉也不会意识到，他爸爸也会有孤单的时候，一个人在家落寞地吃着泡面。
后来爸爸找回了啾啾陪他，但爸爸却还是一个人。
江翰清轻轻摇头。
没有。
纪临生病的时候，如果他能多分给江濉一些关心，后来妻子走后，他们的相处模式也不会这么陌生。
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江翰清长呼一口气。
“从前我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会努力做个好爸爸。”
江翰清眼角微红，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濉“嗯”了一声。
双方长久以来的僵持似乎得到了缓解。
江翰清红着眼想去洗把脸，想到了什么后开口道：
“对了，我把你卡停了。”
...？
江濉原地裂开。
上一秒他爸爸红着眼说要对他好，下一秒告诉他：
我把你卡停了。
这是什么父子情。
**
江翰清停了江濉卡的原因，还是怕他不知道小孩子能吃些什么，随便乱买。
第二天，江翰清把生活助理的微信发给了江濉，又给了他几百块现金后走了。
以后要吃什么，让他的生活助理点。
或者点完单之后把菜单、发票拿给他看。
他要知道江濉和啾啾每天在外面究竟吃了些什么。
啾啾的小肚子痛了第一次，就有下一次。自家闺女又爱吃，江翰清无奈才选择了这个方式。
啾啾一觉醒来发现，富裕的哥哥成了穷光蛋。
两个人面对着面，两脸惆怅。
今天开始放寒假，江翰清还打算带着啾啾去喝十碗粥饱肚子，然后再带她出门吃别的攒灵气。
然而，被他爸的一句停卡闹得计划全崩。
“哥哥，没有钱买不了吃的。”啾啾下巴搁在餐桌上，小圆脸一脸生无可恋的呆呆模样。
江濉手机响了一下。
他随意瞥了一眼。
看到内容后笑了笑。
“啾啾，哥哥没钱了，但哥哥的朋友还有钱。”
啾啾呆了两秒，慢慢反应过来后小手忍不住鼓掌。
“钱哥哥吗？”
“嗯。可以不叫他钱哥哥，他现在就是我们的移动智能钱包。”
***
主动给江濉发消息说出来吃饭的钱谨易坐在饭店的包厢内。
他已经点了不少菜品，都是他的啾啾喜欢吃的。
“你们终于来了。”
啾啾自觉爬上凳子，两只小手拿起筷子，开启乖乖等饭模式。
钱谨易给啾啾倒了杯热牛奶，犹豫道：“你外公外婆不会真的要把你或者啾啾接过去吧？”
他昨晚担忧了一整晚。
如果钱啾啾不在了，他无聊的校园生活更加没意思，又要回到没见过啾啾的那种日子。
钱谨易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跟江濉这群人在一起比之前要开心。
江濉念着这顿饭还要钱谨易买单，对他的态度很好。
有问必答。
“没有，我爸解决了。”
“真的？！我就说江伯父与众不同，该出手时必定出手不会犹豫。”
啾啾在一旁认真听着钱哥哥拍爸爸的彩虹屁。
饭菜上来之后，啾啾一门心思开始吃饭。
江濉下意识地主动找钱谨易聊天，给啾啾打掩护。
不能让人发现啾啾能吃那么多。
一顿饭结束后，钱谨易疑惑地看了眼碗。
他怎么觉得没吃多少，这些菜就没了？
钱谨易目光落在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眨着眼眸一动也不动的乖巧小奶团。
他的钱妹妹虽然爱吃，但这乖乖模样一看就没吃多少。
而他旁边的江濉优雅大方，江濉要能吃完那么多菜，估计要等到明天。
剩下的好像就...只剩他了。
难道他才是隐形大胃王？
钱谨易出了饭店还在自我怀疑着。
吃完饭，钱谨易准备走人。
江濉叫住了他。
“啾啾还没有吃饱。”
啾啾小手紧握，乖乖站在那里，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
“那你们去吃呀。”他还要思考一下他是怎么成为大胃王的。
江濉说得理直气壮：
“我爸把我卡停了，没钱。”
钱谨易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从前他找江濉，这个人一般不理他。今天一叫就到，合着不是为了他们伟大的友谊，而是为了钱？
钱谨易气急：“你把我当啥了，你的钱包吗？”
啾啾皱眉，气呼呼地拉着钱谨易的衣袖为他抱不平。
“钱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钱谨易感动万分。
还是他妹妹有情有义。
正在心底暗自夸赞江濉没人性，啾啾是个可可爱爱、重情重义的小朋友时——
啾啾一本正经地说：
“钱哥哥，你是移动智能钱包，比啾啾的普通钱包厉害多了。以后不要这么说自己了。”
第23章 （一更）出卖色相
“既然是放假, 要不要我们几个一起出去旅个游？顺便叫上宋唐。”
钱谨易带着啾啾又吃了一顿，走出饭店时开口问。
他一直盼着放假，如今放了又觉得无聊。再过半个月是春节, 到时候他们面都见不到, 更别说几个人跑出来聚一聚了。
啾啾这次想到了孤身一身的爸爸，“啾啾不去，啾啾去了爸爸一个人在家。”
